肖瑜这个vlog一共九分钟, 三分钟植物长势介绍, 四分钟种田实操讲解，最后两分钟才有了一点点所谓富二代的日常, 居然还是陪母亲去听音乐会——没有任何话题度可言。

    但或许是画风太过清奇，播放量和讨论度一路高涨——

    “Hello，好的家里有矿呢？矿呢？！”

    “我以为我至少能看到他起床穿搭的时候, ‘唰’地拉开衣帽间，像所有经典好莱坞都市电影那样给我们展示一整柜金光闪闪分门别类摆放整齐的‘人民币’”

    “哈哈哈哈, 牛逼！他真的跟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 我都快要被圈粉了”

    “哭了, 这一整集哥哥露脸加起来都没三分钟，露脸的时候居然还是从下往上拍的直男角度？虽然也很好看就是了……”

    “肖瑜这个人啊，就是常常能让人忘记他是个富二代”

    “等等，谁这不是富二代的日常？肖家住的应该是xx别墅区吧！那地方的房价你们自己查查，那必须得是家里有矿才能在那种地啊！［笑哭］”

    “这不应该叫肖瑜的vlog, 这应该叫肖瑜的种植技巧课堂”

    “很好, 现在我十分想看下一期了, 我倒要看看他能种地到几时？”

    “（声逼逼）其实哥哥那些种植技巧讲解得还蛮清楚的, 我都拿本本记下来了，算跟着哥哥一起种点东西”

    “？？？姐妹，可以，但没必要，追星而已，不要这么为难自己吧, 咱们就简简单单榜控评操销量不行吗？”

    “不行！前两天一个参加过生日会的雨点晒了她种的盆栽番茄，被哥哥点赞了！我也要晒图，我也要哥哥给我点赞！！！”

    “（超声）其实我觉得哥哥老拍他种地的内容有点……”

    “（声）我也觉得……我还以为哥哥也就买个农场玩一玩，怎么还这么认真地自己种啊”

    “不！就算哥哥种地，我也愿意看呐！但是好歹多露点脸吧！救救颜控吧！（超大声）”

    “一人血书，求露脸，你拉屎我都愿意看”

    “哈哈哈哈哈姐妹！可以……不，不可以，更没必要！”

    “噫，这个讨论区怎么有味道？2333”

    ……

    琴姐点开评论区，把手机摆在肖瑜面前：“你看看大家都怎么的？”

    肖瑜翻了翻，有点委屈：“不是了要分享我觉得有意思的东西吗？这就是我觉得有意思的东西啊！”

    琴姐：“我不是在挑你视频内容的刺，是让你多露点脸！你见过有几个日常向的vlogger不露脸的？”

    肖瑜声嘀咕：“那多麻烦呀……”

    琴姐横眉竖目：“你什么？”

    肖瑜立刻识相道：“我是知道了琴姐，下次我会注意的。”

    琴姐满意地点头：“我和优果视频那边已经沟通过了，过两天就签合同，你可以慢慢准备下一期……”

    话没完，手机响了。

    琴姐示意肖瑜稍等，接起电话：“你好，我是钟琴。”

    电话那头：“你好钟姐，这里是五味集团企划部，我们看了肖老师的vlog，有意向和肖老师的vlog合作推广我司的产品，不知道您这边是不是方便和我们细谈一下？”

    琴姐有些惊喜，这么快就有推广找上门了吗？不过这个集团名字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琴姐：“请问贵司主要是想推广什么产品呢？”

    电话那头：“我们公司最近推出了一条有机高端产品线，所有产品全部由有机食材制作而成，这次想和肖老师合作推广的是我们的主推产品——味臻有机酱油。”

    琴姐：“……”

    怪不得！怪不得这个名字这么熟悉！原来是国内调味品的龙头品牌！

    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从肖瑜买下那片桃林开始，他的发展路径、艺人形象、商业调性就已经开始偏离明星大部队，往另一个方向越走越远了！复兴号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肖瑜见琴姐在接电话，就在一旁玩手机，玩着玩着，忽然感觉到一阵背脊发凉，这才注意到，已经好久没有听到琴姐的声音了。

    他以为琴姐什么时候出去了，回头一看，却发现琴姐正用一种阴恻恻的眼神盯着他。

    肖瑜：“……琴，琴姐，怎么了？”

    琴姐：“刚才有个品牌联系我想要在你的vlog里植入一个产品推广。”

    肖瑜眨眨眼：“这不是……挺好的吗？”

    琴姐：“他们要推广的产品是有机酱油。”

    肖瑜心翼翼：“不……不错啊！”

    琴姐完全败给他，破罐破摔地想，算了，接地气就接地气吧，不定还能破粉丝圈层，成为国民艺人呢？

    索性道：“我和他们约了时间谈一谈，如果你们意见，合适的话我就帮你接了。”

    肖瑜笑眯眯道：“没意见，完全没意见！”

    琴姐：“……”

    ***

    过几天肖瑜和段苏禄见面的时候，还跟他起这件事情。

    “……是有机酱油，因为我一直都宣传有机种植才找上我的，现在只是推广，所以只需要在视频里面稍微提几句，如果合作效果好的话还会接着找我代言呢！”

    段苏禄见他为一个推广就高兴成这个样子，想了想道：“……其实我投资的很多公司恰好也在为挑选代言人的事心烦，如果和你身上的代言不冲突的话，不如我让他们来联系你经纪人？”

    “不用了，”肖瑜笑着拒绝，“我知道的，代言人要契合品牌的形象嘛，我这么热衷买地办农场，肯定有很多品牌不会把我纳入选择，不过这世上的行业这么多，总有喜欢我这一款的嘛！这家调味品企业就很好啊！”

    “嗯，”段苏禄认真点头，“五味集团领导调味品行业几十年，受众广国民度高，的确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比那些自视甚高的高奢品牌更好。”

    一旁围观全程的何助理：老板，高啊！

    “对了，”肖瑜，“你今天又陪我去京榕县，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这段时间不是很忙，正好我也要去制药厂。”段苏禄淡淡道。

    何助理：才怪！今天至少推了五个行程！

    此时几人又在同一辆车上，去往几天前的同一个目的地，只是多了一辆车尾随——阿东开的车上坐着段苏禄请来的律师。

    老张犹犹豫豫，终于是主动联系了肖瑜，段苏禄的人帮着谈妥了价格和流程，肖瑜这次主要是去签字确认。

    签字的手续并不繁琐，很快就办好了，段苏禄接着要去制药厂，肖瑜借口要接触一下员工没跟着去，于是段苏禄一行人就先走了。

    其实接触员工倒也不算是借口，作为新老板，肖瑜当然要和大家认识一下，不过更重要的还是解决土壤的问题。余丰公司的农田有进百亩，肖瑜认识过员工之后给他们临时放了一天假，又借口让阿东帮忙整理员工资料把他支开，紧赶慢赶地才赶在段苏禄回来之前把阵法设好。

    原本还算查探一下临近的农田土壤是不是也有那股奇怪的气息，不过现在时间也来不及了，只能等下次来再仔细查看。

    上了车，段苏禄问道：“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肖瑜，“工人都是熟手，我让他们把晚稻插秧，之后就按着从前的来就行。”

    “那你之前的农业专家……”

    “啊，那个，”肖瑜差点都忘了这个法了，“过几天我还要再来一趟，到时候在请他过来就好。”

    段苏禄点点头：“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

    “谢谢你段苏禄，你真的帮了我很多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肖瑜想了想，一拍手，“这样吧，以后你们家的蔬菜，就都让我包了吧，我种了挺多的！”

    “种了很多？”段苏禄有些惊讶。

    “对啊！在我家院子的空地上种的，”肖瑜掰着指头数了数，“番茄、黄瓜、萝卜、韭菜、娃娃菜……都有，要是成熟了我就让人给你们家送过去！”

    段苏禄：“……谢谢，辛苦了。”

    肖瑜笑眯眯：“不辛苦！”

    回到家，肖瑜把今天在稻田里抽空拍的视频导出保存，想了想，有去院子的菜地里拍了一段——

    “……番茄过两天就会有一大批一起成熟了，黄瓜看起来还要稍稍晚一点，我答应了我的朋友，要把你们送给他的，你们可要争气呀！”

    ***

    很快，肖瑜的第二支vlog上线了。

    “前排！！！”

    “所以这一期我们能看到纸碎金迷的日常吗？”

    “想什么呢老弟？这集不种地我直播吃键盘好吗？”

    “怎么都好，只求哥哥多多露脸，救救孩子！！！”

    “哥哥我的盆栽番茄开始结果了，你看看呀[图片]”

    ……

    然而本期的vlog并没有像第一期一样从绿油油的韭菜地开始，而是纪录了肖瑜从第一次出发去京榕县的稻田到最后成功签订收购协议的情况，除了开头的一段外肖瑜都认真地露了脸，完全达到了雨点们的要求。

    “这期的开头？？怎么没有韭菜了呢？？我们韭菜这么快就失宠了吗？！”

    “哈哈哈姐妹你怎么回事？？”

    “啊啊啊啊啊哥哥好帅！！！”

    “天哪那个穿着睡衣躺床上拍的镜头！！！第一个纽扣没扣，我我我我可以！！！”

    “飞扑摁倒关灯盖被子，我的！”

    “那个镜头离得太近了，我心脏有点受不了……”

    “又买稻田了？肖瑜的人生规划怕不是成为一个农业大亨吧？”

    “哥哥真的，也对这些事情太上心了吧……”

    “有机大米挺好的啊，等上市了我就让家里全都吃哥哥种的有机大米！”

    “对！哥哥种什么我们吃什么！”

    “富二代还有那么朴实的朋友呢，专门告诉他哪能买田？”

    “朋友人不错嘛，又牵线又帮谈判的”

    “我好羡慕他啊！能吃到哥哥亲手种的菜！”

    “话你们没发现这期到现在肖瑜都没有种地吗？所以前面那位要吃键盘的老哥？？？”

    “虽然自己没有种地了，可是还是跟种植有关系啊，唉”

    “还有几分钟，看完再”

    ……

    画面一切，阳光明媚，肖瑜从菜地里摘了两根青瓜，镜头转向厨房，肖瑜：“青瓜成熟了，刚摘下来最新鲜的时候，用来做一道拍青瓜最合适了。”

    着麻利地把青瓜洗净拍断，放在碗里面，加入切好的蒜蓉、炒过的芝麻、花生碎、辣椒，到加入酱油这个步骤的时候，肖瑜特地顿了一下，拿过一瓶酱油在镜头面前展示：“酱油可以调味、增鲜，是拍青瓜最重要的调味料，我种的是有机青瓜，最好的搭配当然就是有机酱油了，现在我们把酱油淋上去，再加上一点香油，搅拌几下，拍青瓜就做好了！”

    肖瑜对着镜头吃了一口，微眯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特别好吃，你们也试着做一做吧！”

    本期vlog结束。

    “真的没有种地！！！天哪！！！那位吃键盘的老哥？？？”

    “哈哈哈哈他不会再出来了”

    “报告，青瓜和酱油我都有，就差一个肖瑜了，请问哪里有购买链接？”

    “你确定你缺的只是肖瑜吗？”

    “我也觉得不对，这是个推广吧，那个酱油特地放在镜头面前晃了这么久”

    “五味的味臻有机酱油[图片]是这个吧？”

    “没错！我看到五味的官博转发这个vlog了，推广无误！”

    “哥哥终于接广告了？终于到了我们为哥哥操销量的时候了？狗了哥哥之后太佛都快忘记这个基本操作了呢”

    “哈哈哈查了一下，这个有机酱油比普通酱油稍微贵了一点，不过也贵不了多少，这是哥哥第一个推广，雨点们要支持呀！”

    “酱油推广？？？这……”

    “我还是头一次见年轻艺人接这种调味品的代言，emmm……”

    这个话题很快引起了讨论，评论区出现不少不和谐的声音——

    “不是吧，这么low吗？接酱油的推广？”

    “还不是他自己为了能红硬要操这种土里土气的形象，现在热度是有了，可很多高端品牌也看不上他了呀，真是自作孽”

    “可悲啊，现在跟他同一梯队的鲜肉，都能接到美妆品牌的推广大使了，肖瑜？怕是被品牌抛弃了吧，以后不定还能在男科医院广告上看见他2333”

    “真是笑死，富二代给调味品做推广，我还以为会代言这种品牌的一般都是大叔大妈级别的明星？肖瑜真的破罐破摔了吧”

    “调味品怎么low了？你们家厨房没有？”

    “哥哥这还是有机酱油呢，是因为哥哥一直倡导有机种植才接触他的吧”

    “行啊，粉丝就这么洗脑吧，你看你家哥哥还有没有接高端代言的一天”

    “其实我也觉得这个推广有点一言难尽，是不是经纪人的问题啊，哥哥又不缺钱，干嘛要接这种呢？”

    “就是啊，也不是low吧，但是调味品真的……就感觉不太合适”

    “其实我也不太希望哥哥一直这么种地买地的，作为兴趣爱好可以，我接受，可是总宣传这一点，形象固定了，以后大家提起哥哥，都不太会觉得他是一个艺人了啊，毕竟艺人哪有这么……的，对吧？”

    “我也是，一开始也觉得哥哥这样挺萌的，可是总这样……我到底喜欢的是一个明星，还是一个农民啊？”

    “现在哥哥的微博印象里面就有‘农民’‘土’这些词了，他以后的发展怎么办？”

    “喂喂喂，你们怎么回事，我们当初喜欢哥哥，不就是喜欢他真实吗？现在你们又反过来希望他‘装’一点了？”

    “什么年代了？我就是爱吃红烧肉，还非得我喜欢吃希腊的某种食用鲜花了吗？”

    “意思是种地就是low？农民就是low？你们哪来的优越感，城里长大的很了不起吗？个个都资产阶级？”

    “不要乱扣帽子好吧，我只是不合适！这会损害他的形象和未来发展！”

    “少装模作样的，本质上就是觉得low，觉得low你滚啊，哥哥缺你这么个粉丝？”

    ……

    一片硝烟弥漫。

    工作室里，琴姐放下手机，揉揉酸胀的双眼：“是我疏忽了，我没有考虑到你的粉丝性质，贸然接下了这个推广，才引起这场风波。”

    肖瑜皱眉：“琴姐，我不明白，他们到底在生气什么呢？”

    琴姐叹口气：“你的粉丝们当然有很多是被你真实不做作的形象吸引的，但也有很多怀着纯粹的对偶像的热情，他们会对你有期望，有投射，希望你光鲜亮丽，希望你高高在上，乃至希望你以不太真实的远离俗世的形象出现在他们面前，这就是偶像。”

    “我们这个时代，虽然嘴上都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人人平等，可心里却未必能真的做到把所有人都等同视之。在大多数人心里，建筑工人、外卖员、农民，就是社会底层，而艺人，就应该永远光鲜亮丽；在圈里，艺人也有三六九等，要接到高奢品牌、顶级蓝血才能证明你的商业价值，日化、食品、调味品，这些都只能算末等，更何况这个调味品还固化了你之前表现出来的形象。”

    “可是，不都要艺人‘接地气’吗？”

    “‘接地气’的意思是从上往下弯腰去够，如果你直接从上面下来了，变成‘地气’的一部分，还怎么叫‘接地气’呢？”

    肖瑜眉头拧成个“川”字，一脸不服气，显然没办法接受这些解释。

    琴姐顿了顿，又：“五味那边已经暂停和我们的合作了，过两天我再去和他们谈谈，这个vlog……或许得先删掉了。”

    “不行！”肖瑜，“我不想删！”

    “我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也不觉得这样会影响我的形象，我本来就不是他们期望中的那个人，为什么要被迫改变自己去适应他们的期望？我现在删了vlog，把推广的事情抹去，以后还会被要求更多，那不是要我一直伪装自己吗？”

    肖瑜越越急，脸都涨红了。

    琴姐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冷静一下：“可是现在这个舆论，不控制恐怕只会越闹越大，我们还能怎么做呢？”

    肖瑜：“……让我再想想，我会想到办法的！”

    豪言壮语从来得容易做得难，从工作室里出来，肖瑜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去哪，他很想找人聊聊，但如果告诉家人，他们一定会为他担心，父亲和哥哥不定会用强硬手段帮他摆平这件事情，他不想这么做，可现在还能找谁呢？

    肖瑜无意识地滑动手机通讯录，突然停在了一个名字上面，他愣愣地看了一会，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段苏禄，是我，你有空吗？”

    ……

    半个时后，盛翎集团总裁办公室。

    肖瑜把整件事情跟段苏禄讲了一遍，“……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忽然想起什么，他又问道：“段苏禄，你会觉得有我这么一个朋友很丢脸吗？”

    段苏禄为他端来一杯水：“当然不会，你怎么会这么想？”

    肖瑜垂头丧气：“这个时代太不一样了，从前家家户户都有一亩三分地，大家都在为了收成劳作，可现在没多少人愿意再当个农民，我就算表现出一点点喜欢，也会因为艺人的身份受到妨碍。”

    “这个时代”、“从前”？段苏禄有些疑惑。

    肖瑜：“我不想被他们的评价所影响，但我要怎么去改变他们的想法，让他们接受我呢？”

    段苏禄沉思片刻：“或许你不用试图改变他们的想法，只需要告诉大家你的想法就好。”

    肖瑜茫然：“什么？”

    段苏禄平静地看着他：“每个人的人生观、价值观都是由他的成长环境，他的人生经历所决定的，我们谁都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去改变他人的想法，但我们至少可以表达自己的想法。”

    肖瑜眨眨眼：“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不如，拍个公益广告吧，”段苏禄难得地笑了，“感谢那些未曾谋面，却为我们每个人的安稳生活都做出了贡献的‘人物’。”

    三天后，盛翎集团旗下的盛翎公益基金会联合肖瑜工作室出品的公益广告《人物》上线了。

    作者有话要：　　明天也还是下午6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