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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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饭的中途,陈尔晚在和朋友的聊天中到她这次回来的目的。

    除了学业结束了以外,还有一方面就是她正算和朋友开一间营销工作室,接下的第一个单子就是给一个艺术展做宣传。

    而这个艺术展的展品就来自她的学长——那个坐在角落的男人,听人介绍的时候王毅华只听到一个英文名“Kevin”,至于中文名,王毅华没注意听。

    而且吃饭聊天时这人也没什么存在感,只觉得这人性格乖张孤僻。连作为学妹的陈尔晚,看着都有些怕他。

    不过一听两人的关系只是前后辈,王毅华就一改面对情敌的姿态,甚至在饭后主动请缨要把刚回国没车的两个人送回去。

    只不过,当代驾到了以后,五个人又在路边面面相觑起来。

    Kevin最先开口:“我自己回去吧。”

    陈尔晚附和道:“那学长我跟你一起吧,反正你酒店也顺路。”

    “别别别!”王毅华立马断他们,又转头看向陈尔西,目光闪烁,“那什么西哥,要不你……”

    “?”陈尔西愣了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有异性没人性。

    王毅华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什么叫真兄弟,他给陈尔西叫了辆网约车,然后用自己的车送陈尔晚两人。

    兰曲水榭为了环境,地址没有选在繁华的市中心,而是选在了更偏远一些的湖边,所以要去他们落脚的酒店有快一个时的车程。好在晚上不堵车,只要开快一点,半个多时就能到。

    因为来下午的饭局,王毅华跟裴也请了半天假,但有些工作堆到了现在,不得不处理。

    几个工作电话下来,王毅华听得晕头转向,喝的酒都醒干净了。

    处理完工作再一看窗外,道路两旁已满是高楼大厦,一分钟的红灯拦停了他们的车,流成彩线的车流和行人渐渐定格,在他们身边停驻。

    “晚晚——”

    王毅华回复完消息,转头算和陈尔晚几句话,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Kevin倒是醒着,正侧头看着车窗上的倒影出神。

    似乎感应到视线,他忽然转过了头,眼神微冷,一瞬不瞬地直视着自己。

    有种偷窥被抓包的感觉……

    王毅华快速眨了眨眼并转移视线,但目光游移了一会儿,又看向后座上的人。

    他寒暄似的开口:“对了,那什么K…Kevin学长,你中文名叫什么?总感觉你有点面熟。”

    对方淡淡开口,语气不咸不淡:“跟你没关系吧。”

    王毅华寒暄前忘了这人性格古怪,猛地吃了闭门羹,也有些尴尬,悻悻道:“是没关系……”

    幸好这时候来了通电话,热闹的手机铃声让尴尬的气氛淡了一些。

    “喂?”

    “……”

    “怎么不话?”

    一阵嘈杂的电流音过后,里头终于传出了人声。

    “喂,华仔”

    “你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微弱沙哑,透着一股病气,隔着电话王毅华都能听出他不对劲。。

    “你来人民医院急诊部一趟,我手机没电了,你来接我。”

    “大哥,我就……!”

    话没完,对方就挂了电话,王毅华盯着手机屏幕里的自己颇有些头疼,然后为难地看了看后视镜里的人。

    没想到对方立马敏感地抬起头。

    “怎么?”

    “呃,我临时有点事要去趟人民医院,不远,就在你们酒店对面,等我接了人再转头送你们。”

    “嗯。”Kevin应下,很快重新看向窗外。

    “谢谢……不,不好意思啊。”王毅华讷讷地道谢。

    代驾将车在下个路口掉了头,又过了两个红绿灯,人民医院的大门便出现在马路的右侧。

    车子开进了医院,在急诊部大楼门口找了个停车位。

    陈尔晚时差没倒过来,还在车上睡着。

    王毅华和Kevin前后下车,酒店离得不远,Kevin本算直接走过去,这时王毅华给裴也了一个电话。

    “喂,你好,你们这是人民医院的是吧?你们急诊部里有没有一个叫裴也的,急性肠胃炎,哦,二楼是吧,好。”

    他一面电话一面往急诊部走,心里着急,所以没注意身后原本要离开的人此时却怔怔地看着自己——准确来是看着前面的急诊部大楼。

    距离裴也被送进急诊已经过去一个时了,虽然胃里仍然不适,但已经捱过了最难受的时候。

    他在病床上半躺着,手上挂着药水,一边看着药水慢慢往下流,一边等着王毅华来接自己。

    旁边病床上是个喝大了的,刚送进来就吐了一地,满房间酒味和食物残渣的酸腐味,他在病房里忍了一会儿,后来实在忍不下去,便自己提着一串吊瓶走了出去,算在再找个地方吊水。

    但夜里急诊爆满,走廊上也没有设置输液区,裴也提着吊瓶走了一圈都没找到地方。

    实在不行只能回去了……

    正当裴也算往回走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叫他。

    “裴哥!”

    王毅华焦急地冲他招了招手。

    中间有人推着病床路过,挡住了路。

    裴也听到声音回头,一眼就看到了王毅华,然而,隔着重重人影,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到王毅华身后的另一个人身上。

    他找了两千多个日夜,一度惶惶不可终日的人忽然出现在了眼前。

    脑子已经来不及思考,像是刻在神经里的反射动作一样,裴也扔了碍事的吊瓶拔了针,伸手将人群拨开,唯恐下一秒,自己会再次跌入失望的深渊。

    王毅华见他神色紧张,举止奇怪,便一把拉住他:“你去哪啊?你身体没事了?不是——你怎么把针拔了?”

    “我……”

    裴也张了张嘴,下意识指向那人,而熟悉的名字停在嘴边,还没出口,他就觉得喉咙一紧。

    他找不到周择的时候,总是会安慰自己一般地想,如果真的找到了对方,第一句话要什么,是该若无其事的寒暄,还是应该质问他去了哪儿?为什么躲着自己?

    可能是想得太多了,当事情真的出现,他却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面对。

    因为他想得都是自己会什么做什么,却忘了考虑对方。

    要是他变了呢?

    王毅华回过头,对于突然出现的Kevin很是诧异:“学长…你怎么在这?你不舒服?”

    裴也喉结滚动,有些不解:“学长?”

    王毅华点头:“是啊,晚晚的学长,知名艺术家,叫那什么K……”

    他K了半天也没能出那个英文名,反而还让对方提醒了一下——

    “周择。”

    男人用极平缓的声音念出自己的名字。

    像是担心王毅华不理解,他难得又解释了一句:“我的中文名,周择,周期的周,选择的择。”

    “哦哦——你早啊,那英文名太难念了。”王毅华由衷感慨道,“这是我朋友,裴也,也是……这个也。”

    他伸手在空中笔画了两下,试图告诉周择是哪个字。

    周择也应得很快:“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

    裴也的眼睛像是粘在了他脸上一样,怎么都不肯挪开。

    第一反应就是瘦了。

    不同于六年前,成年人的骨骼已经发育成熟,肌肉也比以前更加结实,此时的瘦便不是少年那种好看的清瘦。除了没什么肉以外,更多的是从气色和气质中体现出来的病气。

    他过得不好。

    这点,仅仅凭眼睛就能看出来。

    裴也难受得想弓起身子,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裴哥!你怎么了?!靠,你别吓我啊!”

    王毅华一把拉住顺着墙慢慢往下滑的人,慌乱中大喊医生和护士,整个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很快,裴也第二次因为肠胃炎躺上病床。

    还是从急诊大楼被送进急诊室。

    不过这回他再也没有带吊瓶出逃的力气了,只能乖乖吊水。好在他没被分在之前的病房——这里空气很清新。

    王毅华在楼下帮他缴费,病房除了其他的病人,就只剩他和周择。

    两人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谁先开口。

    周择坐在床边没有话,低着头似乎在想事情。而裴也倒不是不想,只是心里觉得不踏实,一方面担心一切虚假,自己一话,梦就醒了,而另一方面——

    或许是太过于“陌生”。

    不论是周择,还是自己。

    六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六年前的裴也,是不学无术的问题学生,是无家可归的孤儿,是狐朋狗友们的大哥,他一无所有,豁得出去,不爱面子,不要人格;但六年后的他,是老板,是上司,在酒桌上有三寸不烂之舌,习惯了迎来送往的生意场,听惯了恭维、赞许。

    他甚至学会了在每句话前都下意识考虑该怎么用词、怎么造句才会好听,才能达到目的。

    裴也悲哀地发现,他没法将同样的习惯用在周择身上。

    什么话才能让僵硬的关系缓和?

    ——若无其事的寒暄,比如询问近况,然后自然而然的过渡到以前种种,感慨一番之后一切水到渠成。

    他做不到若无其事,也不能坦率地起以前。

    唯有寒暄…

    然而周择忽然拧着眉,:“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裴也貌似又忘了一件事——

    时间改变的从来不止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