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不哭
早起惯例查看了一下新消息,青致当场就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
“我们睡了一个晚上?”
“哪有。”幽隐懒洋洋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带着几分刚醒时特有的低哑,“明明只有半个晚上。”
“不,我怀疑咱们一不心连睡了好几天,”青致道,“要不以后还是睡床好了,织茧安神效果很好,很容易一不心就睡过头。”
“?”幽隐微怔了一下,“你不是有表吗?”
青致看了看时间:“……好吧,是半个晚上。”
随后便更奇怪了:“那怎么一夜之间多了六个化海境修炼者?”
“多了不是好事么,”幽隐滚在织茧里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试图拉他一起赖床,“回来继续睡吧,你起太早了。”
“稍等下,我看一下今天要不要新发一些任务……”
青致把神念探进系统光球,旋即又愣了一下,“不对,今天怎么没几个人做任务啊。”
幽隐闷闷的声线拖得像他的蛇尾巴一样长:“当然是因为早——”
“……不早了哥,都九点了。”
青致嫌弃地向卧室里回看了一眼,同时释出神念,对整个城市进行了一番感知,当场呆住:“路上怎么那么多的大坑?简直就像是被轰炸过一样!”
“哈?”
幽隐也释出神念感知了一下残余的气息,了个哈欠:“格里芬干的。”
“……这家伙干什么了?”
青致很快又用神念找到了格里芬。
格里芬身上搭着块白色的织物,仍旧在沉睡着。
珀金色的头发波浪般瘫开在光凝石台上,唇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睡颜有若神明般宁静而美好,总之怎么看怎么不像干了什么坏事的样子……
“他不会是有梦游之类的毛病吧。”幽隐推测。
“很有可能。”青致有理有据地开始分析,“毕竟遗留者接触了太多负责的事物,很容易留下心理创伤。”
幽隐:“可以摘明道树的叶子冲茶,喝几顿就好了。”
两个人转眼间就从病因诊断到治疗方案全设计好了,青致的目光也随之移向明道树,却见阿离坐在明道树下一栽一栽瞌睡,显然是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久
了。
“阿离。”
青致传出精神讯息,同时把居所的房门也给开了,“你找我?”
“先祖大人!”
阿离立刻站起了身,伸手理了理头发,走进了厅子,“是这样的,我想着精神讯息可能不明白,最好还是当面和您,昨天晚上,格里芬前辈他……”
出于对自身名字的敏感,格里芬猛地睁开眼睛,醒了。
他坐起来,谨慎地听了一会儿,愤愤地穿好衣服,跳下了石台。
——居然还告状,太可恶了!
于是,正在给青致汇报情况的阿离,转眼间便看见某位风姿绝代、威压澎湃,把全城人都虐得哭爹喊娘的光明神,带着一脸委委屈屈的表情走了进来,在青致身边坐下,扯住了他的袖子:
“哥——早早早。”
然后转向了她,亮出一个虎牙:“哼,一大早就跑过来告我状!”
“?!?!?!”
阿离当场就石化了。
格里芬拉过茶壶茶盏给自己倒了盏茶,一边倒茶一边愤怒谴责:“你这姑娘怎么这么不懂事,我不都是为了你们好么?”
“不是不是,”阿离赶忙解释,“我是城务卿,来这里是汇报工作。”
格里芬用一脸不信的表情看着她。
“没关系,”青致道,“阿离你继续,刚刚你到了咱们的演武场……?”
“是的,”阿离接着道,“三个演武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化海境的阿凛昨天走之前补了补还好一些,合气境的演武场损坏非常严重……”
她详细了演武场的受损状况,思考了一下,又补充道:“我觉得,这些演武场不只需要修补,还需要升级,以免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战斗强度支撑不住。现在演武场的坚固程度,显然都是不太够的。”
“好,”青致点头,“我安排上。”
他取出系统,翻到了最新的一页。
现在的主线任务正进行在“解决当前面临或未来潜在的问题”阶段,青致提笔,在已解决的“食物短缺问题”后面,添上了“升级演武场”,并了一个待解决的标记。
格里芬一脸好奇地偏过头来看他的系统。
当然,由于青致使用的是太吾界的文字,他一点儿看不懂,也便猜测这
应该是个写待办事项的笔记本,完全没有多想。
青致放下了笔,转向他问道:“你的异能是怎么回事?还能把死人给救活?”
“实际上,那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格里芬解释,“只有灵魂的死亡才是真正的死亡,只要一个人的灵魂没有完全湮灭,以我的异能,很容易便能够再为他重塑出一个身躯。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死,只是身体毁了,随后又被修好了罢了,这么你能理解吗?”
“我知道,在太吾,这种事情非常常见,”青致点了点头,“当修为境界高到一定程度,就算肉身尽毁,除非神魂湮灭,否则是不会被杀死的。而重塑身躯什么的,基本上是高阶修炼者的基本操作。”
格里芬兴奋:“原来你们那里也有!”
“是的,不过重塑身躯有很多讲究,”青致道,“比如,我把炼体之道走到极致,这副身躯经过千锤百炼,可是相当之强大。若是我重塑身躯,如果材料选得不好,或是其它什么地方做得不对,重塑过后的身体强度就会比现在弱上很多……”
“你是在担心重塑身躯过后,会对他们现有的身体素质造成影响?”
格里芬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放心好了,我的复苏之光稳得很,之所以要罩上一道复苏之光然后再重塑,而不是直接重塑,目的除了给灵魂施加进一步的保护效果,还有便是对当前的身体状况进行记录。”
他喝了一大口水,“我给你过吧,那个雷山是个雷系异能者。他也修炼肉身,动辄引雷淬体,我给他重塑过好多次了,一点儿毛病都没有,更不用这些肉身强度非常一般的低阶修炼者了。”
“真好,”青致瞬间想到了些什么,“回头若是我需要重塑,我就找你帮忙。太吾界重塑身躯的技术,到了我这个修为境界,消耗是非常大的,我的灵宝用些少些,还是省一点的好。”
“嗯嗯嗯,”格里芬答应得爽快极了,“到时候你尽管来找我。”
两个人愉快地定了。
但阿离坐在对面,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很有什么话想,却又不太敢出口。
青致询问:“怎么了?”
“是、是这样的。”
阿离犹豫了一下,“格里芬前辈,虽然肉身死亡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但是,很多人都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被吓坏了……”
她停顿了一下,努力想要把语言组织得更为合适一些,但话到口边,仍是吞吞吐吐:
“我想,这种事情……您的教导……还是不要那么严厉的好。当然,有很多人很乐意接受您教导,因为这样才能变成强者,但还有一些人,他们本身是不热衷也不擅长战斗的,他们修行的目标是成为咒文师,通过另一种方式为大家做贡献。”
“所以我想着……今后的教导,可不可以不要强制大家每个人都要参与?听昨天您把演武场的门都给封上了……我觉得,还是让愿意磨炼的人留下来,让那些其实不是很热衷战斗的人自由离开比较好。”
“姑娘,我能理解你的好心,但是,也请你理解一下残酷的现状!”
格里芬越过桌子,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膀:
“我先前曾经大力建议青致迁城,带着你们搬进深山老林里苟起来猥琐发育,为什么?”
“——就是因为人族想要光明正大地建立城市,想要挺起腰杆在这颗星球上存活下去,实在是太不容易。”
看到阿离有点被他给吓到的样子,格里芬收回了手,重新坐好,满脸严肃地接着道:
“我们的敌人实在太多了,且不新人类绝不允许我们发展起来,除此之外,还有本土的那些强大生灵也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那些生灵中,有些原本便以人族为食,还有一些则是在资源方面和我们存在竞争;更有一些,则是出自于随机而完全无法预测的恶意……”
格里芬把先前和青致讲过的事情,又向阿离重点强调了一遍。
阿离的目光下意识地就往青致那里看了一看。
青致因为先前已经听过,所以此刻便没有再认真去听了。他漫不经心地翻看着系统,幽隐则坐在他背后,怀里放着梳子与发带,正尝试着给他换新的发型。
格里芬敏锐地捕捉到了阿离看向两人的这么一个动作。这让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你可能想,青致和幽隐会保护你们的。但是,你要明白,谁都不可能时时刻刻永
永远远地留在这里给你们当保镖。”
“如果有一天,他们有事出远门了,只剩下你们在这里,你们却遭到了强大生灵的攻击,到时候要怎么办?”
看阿离张了张嘴,想要话,格里芬再一次抢在前面,猜出了她又想些什么:
“是的,这里还有护城大阵,但大城也破了呢?还有镇灵?”
“——不要高估那些镇灵的保护能力。”
“我的能力你们应该都看见了,过去我曾经参与过好几个人族据点的建设,但在据点被破的时候,甚至连我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失去生命。”
“面对羸弱的人族,无论是新人类的重武器,还是本土的掠食者,杀人的速度都比我救人的速度要快得多……”
到这里,格里芬无力地抬手扶额,神情显得颇为感伤:
“接下来,你可能又要,道理你都懂,大家也都在为生存做努力,但不可能每个人都成为战士,咒文师也是有必要的。”
“所以,仍然应该尊重他们的自由意愿,不应该强迫每个人都参与残酷的训练。”
“——可是,敌人是从来不会照顾你的自由意愿的。”
“到了以后,我们发展到了一定程度,当安全已经有了保证,确实可以把选择生活路线的咒文师与选择战斗路线的战士们分开,让人们自由进行职业选择。”
“但现在,我们的安全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保证,这样的自由选择,未免也太奢侈了。”
“眼下有我在,那些训练即使再残酷,也终究是可控的,并不会造成真正的伤亡。”
“在这些残酷的训练中,战士们可以有偏重地研究如何最大化攻击;咒文师则可以侧重于学习在残酷的战斗中,如何对队友进行辅助,以及保命与逃生。”
“现在多死一死,未来才能活着,不是么?”
他着又陷入了回忆之中,声音越越是低沉:
“……最初的时候,他们,我是治疗系异能者,不用学习那么多的战斗技巧,只要保护好同伴,遇到危险时让同伴们保护就可以了。”
“但是,如果我一遇到危险就自顾不暇,怎么可能保护得好同伴们,更何况,他们也不是始终都能和我在一起的,
他们……”
青致伸手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格里芬用力瞪着眼睛,不让泪水流下来:“我才没有哭!”
“好的,前辈,您的我都听明白了,”阿离郑重点头,赶忙起身告辞,“我回去会告诉大家的。”
她刚一转过身,格里芬眼眶里的晶莹就再也噙不住了,待到阿离离开居所,他直接就护着面庞,扑到了桌子上,肩膀微微颤抖:
“我真的不再想看到那种事情了,我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我不想再让沧元城……”
“嗯,”青致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心,给他递过去一张帕子,“我知道的。”
他觉得格里芬大概是要安安静静哭上一会儿,于是也便拿过了草稿纸,开始设计演武场的升级方案了。
哪想格里芬就很强,他一边趴在桌子上哭得哽咽难抬,一边还能抽抽噎噎地不断逼逼: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昨天晚上,我带着他们做高危事件应急演习,妈呀,你不知道现场情况有多糟!所有人都在乱跑,还有人慌里慌张,什么地方都躲……”
“以后还得做做演习,但是只做演习肯定是不够的,人们需要安全的避难所!他们那些房子其实没有什么防御效果,我只是担心把房子弄坏……看他们进去了也就没再追杀,其实上那些房子就随随便便一下也就塌了。”
“而且,只有一层护法大阵,防御未免也太薄弱了……城墙!带防御效果的城墙也要安排上!”
“还有各种紧急逃生通道……”
青致:“……”
这也太敬业了。
“城墙、避难所、逃生通道,”青致复述了一遍,又添上了几个自己想到的:“粮食储备、防身武器,医疗物资……还有什么?”
格里芬哭得稀里哗啦:“先弄着,回头我想到了再。”
青致在系统页面上逐一记录。
格里芬听到运笔的声音,擦擦眼泪转过来看着,虽然看不懂太吾文字,但从分段的数目上判断他都安排上了,这才放心地又趴回去一抽一抽继续哭了。
青致和幽隐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唉。
一个全职奶爸被逼成这样也是挺不容易
的。
因为格里芬哭得太凶,青致也就把防御避难设施的搭建优先级提到了最高。
由于优先级高,再加上这些东西也太过重要,青致完成了规划设计,甚至没给人们发布任务,直接便离开居所,悬停高空,缘着城防大阵的光幕,投下诸般材料,升起了一道其色如墨的高耸城墙。
格里芬听到城墙拨地而起的轰然声响,释出神念感知了一下,立刻离开桌子,跑到了院子里,嚷着要青致把自己也给带到天上。
“你飞到天上,人们就都看见你在哭了。”青致友情提醒,“你哭完再。”
“没关系,”格里芬机智地道,“我可以给自己上一层高光。”
青致想了想常见于某种不和谐作品的圣光:“……”
行叭。
格里芬给自己完成圣光码,青致把他接到空中,带着他去布置城墙。
当墨色咒文纵横勾划,御城之器逐一摆上,城墙与原有屏障相辅相成,光幕的颜色变得比先前凝实了许多,显然是有了更强的防御效果。
格里芬感知了一下,非常满意,擦了擦眼睛道,“这是外城,还有内城呢,你看,那些田地往里,还应该再建起一道内城墙。”
青致又升起一道城墙,并再次做了个防御阵法,把人们居住的地方也给围上。
两道城墙与防御阵法的设置花费了不少的时候,格里芬终于不哭了,但气还不太顺,了个嗝:“然后是避难所……”
青致看了眼设计图,又开始建设避难所。
他右手平举,掌心丝丝土系能量氲氤,地下土壤咯咯作响,片刻后,便有数个深埋地底的避难所生成完毕,分别位于内城的四个方向。
格里芬出几道明亮的烙印,为通往避难所的紧急逃生通道标识上了方向箭头,和禁止在通道上堆积杂物的标语。
随后两人来到地底,青致对这些避难所逐一进行加固,更在其中设置了传送阵法,导向一个特殊的空间容器里。
“这是什么?”
格里芬好奇地看他手中的空间容器。
这是一个形状浑圆、由黑白两色奇异灵气凝实而成的华丽巨鼎,他探头看向鼎内,竟从中看到了微缩的山川与河流。
“这是山河天地鼎
,其中有一方天地,”青致道,“如果避难所也被攻破,可以激活传送阵法,藏进鼎里。”
格里芬立刻祭出丹珠,一人一珠同时动手,搓出了大堆大堆的疗愈光球丢进鼎中,其中甚至还有不少由复苏之光凝聚的特殊光球:“这些便算是医疗物资了,如果人们有受伤的话可以用。”
想要传送阵生效,天地鼎便不能再放进储物空间,青致带着格里芬远飞城外,把天地鼎藏进了一处深山,又设置了阵法进一步隐蔽:“回头让弯乌多准备一些食物,和着武器防具一起放进鼎里。”
“嗯嗯嗯!”
格里芬想想觉得很完美,这才放心了。
这一套下来,工作量可以是相当恐怖,时间线更是从早直拉到了晚上。
青致回到居所,立刻便累死在了蛇圈圈里。
而另一边,格里芬却是满血复活。
他往内城城楼楼顶一站,神明般俯视着城里自以为今天晚上总算能睡个好觉的一群可怜人们,举起双手,升起了一大颗明亮的光球:
“——高危事件应急演习!”
……
数日之后。
暗影之力在云层间丝丝凝聚,一个体表有着鬼脸魔纹的巨大蜘蛛隐身暗影之中,俯瞰远处固若金汤的人类城池,一脸懵逼。
它交换着八条纤细的爪爪,团团乱转,以确定自己是否找错了地方。
片刻后,通过周边的地理形貌,它确定自己没有找错,更加懵逼。
明明之前走的时候这里还是一个穷苦寒酸的破部落,怎么几个月过去,就变成了这种模样?
——难道是暗影至尊的手笔?
它释出神念,但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暗影至尊的气息。
但它仍旧不敢轻敌。
它再次遁入暗影界域,想要经由暗影界进入城中。
哪想暗影界却是同样存在与外界相对应的、由扭曲线条组成的巨大屏障。
它在屏障上撞了一下,徒劳地向后退开,又离开了暗影界域。
随后它转动身体,周边片片暗影飞旋,当它再次露面,便已变成了一个黑发黑眼的俊朗少年。
多余的暗影变幻成了破烂不堪的一身兽皮,遮住了他那英挺后背上狰狞诡怖的一张鬼面。
少年悄然落在城外的林野之间
,在地上滚了两圈,为自己沾染上一身泥土,随后步履沉重,装作一副长途跋涉的劳累不堪模样,走向了距离最近的一个城门。
“你是……?”
被格里芬安排在城楼驻守的修炼者敏锐地发现了有人靠近。
“我叫影绝。”
少年抬头,用黑乎乎的右手抹了抹脸上汗水,发出了干涩而又沙哑的声音:
“我想投奔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