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画风
狂涌的鲜血飞快冻结,穗儿的身体向后倒伏,但只是倒伏到一半,便被固定在了鲜血与寒冰共同凝成的有若榕树丛似的柱体上。
凛冽的能量气息在涌动,只是瞬息之间,墙壁,门扉,地板,桌椅……等等等等,尽已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感知到温度忽尔降了下来,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的木宁与大河几个修炼者猛地回过了身,只见云炽与墨凛的房屋已然尽数蒙上了一层冰白,冰白在飞快地向四下里蔓延,覆上了周边的房屋,又侵袭不远处的广场,发出细碎的咯咯声响。
“这是?!”
几人吓了一跳,连忙折了回去,但听砰地一响,房门猛然洞开,云炽双手紧抱着墨凛,从中冲了出来,三片火红的元叶在身周浮动,不断发散炽热温暖的能量。
“木宁带上那个男人,和我去找先祖大人!大河,去周边确认一下,看有没有人被冻伤。”
“好!”
“是!”
几人连忙答应。
大河带着几个修炼者,分散周边一带,确认是否有人不幸受伤。
木宁冲向房子,释出一道藤蔓,将已然被冻成雕像的男人给拖了出来,同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被固定在冰柱上的女人的尸体,这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步瞬身,回到了云炽身边,疾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关切地查看墨凛的情况。
墨凛已经被云炽用能量气息给包裹了起来,但身上的衣衫仍旧是覆着厚厚的一层严霜。他的眼睛失却了焦点,墨色的眸子里是极尽凛冽的疯狂。
“有点麻烦!”
云炽没空和他详,三片元叶旋转,空间之力积蕴,眼前光景一晃,已是把几人都传送到了湖心的浮岛上。
落地时的震动使穆直从冰冻状态挣脱,木宁如临大敌盯紧了他,穆直连忙高举了双手,表示他并没有反抗的想法。
明道树丝丝传出柔和而宁静的气息,墨凛被这股气息冲到,道心很快便平定了下来,身上衣衫冰霜升腾消去,眸子里也再一次恢复了神光。
“阿凛?”
云炽时刻留意着他的状况。
“哥……”
墨凛低低喊了一声,抬手按住鬓角。脑海中阵阵
锐痛,难受得厉害,但他还是强行忍下,把紧蹙的眉心舒展开来。
这时他留意到周边景致变幻,几人竟是已经来到了浮岛,这使他心脏猛然收缩,立刻轻推了云炽一下,脱开了他的搀扶站稳了。
视线掠过青致的居所,他的眸光略显慌乱,心念仍旧有些滞涩,一时间竟拿不准主意,今天的事情该不该向师父。
然而青致的声音却是已经从居所中传了出来:“都进来吧,这是怎么了?”
“先祖大人!”
云炽立刻拉着墨凛走向青致的居所,木宁带上穆直也连忙跟上,房门随着几人来到缓缓开向两侧,几人因而看到,厅子里蕴着一些神秘的雾气,青致、幽隐,以及暗影蛇族的大巫祭巫魅,都坐在毯子上,显然先前正在谈论着些什么。
看到师父看向自己,墨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有些躲闪。
云炽伸手指着被木宁缠成粽子的穆直,道:“刚刚抓到了两个新人类探子……”
他把事情大致了一遍,墨凛越发显得紧张,青致招了招手,示意他来到自己身边坐下。
“这不怪你,”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以示安抚,随后转向穆直,眉头微抑,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旧人类与新人类结合诞下的子嗣,会出问题?”
“其实也不是都会出问题……实际上,大部分人都不会出什么问题,但,这是在没有觉醒异能的情况下。”
穆直解释,同时肩膀耸动着,看起来是想要木宁将他的禁锢解开。
木宁想了一想,消湮了束缚在他身上的藤蔓,反正厅子里这么多的强者,量这家伙也不敢翻什么水花出来。
随着束缚被去除,穆直的神情也变得轻松了许多,向前走了两步道:
“如果有异能觉醒,混血儿很容易走向失控,这不是精神力,与对能量的控制力的增强所能够解决的……
“实际上,混血儿实力越强,失控的风险也就越大,到最终,甚至会完全失去人性,变成暴走的杀戮机器。
“前辈,我必须负责任地告诉你,这个少年的情况,其实已经很严重了。
“于穗为了他认识到危险,稍稍动用了一点精神力,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不然的话,她也不会死了。”
青致让墨凛伸手,轻轻搭住了他的脉搏。随后闭阖了眼睛,柔和的神念有若水波般荡出,将他的身体与元神一并扫过。
穆直这边完,在青致身前几步处安静地站住,看着他给墨凛把脉,嘴角紧张地微微收紧,但很快又舒展开了。
片刻之后,青致眼睛睁开,同时也放下了墨凛的手。再一次向他抬起了眸子:“所以,你是想要什么?”
穆直立刻道:“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们很乐意给你们提供帮助。”
“不,师父,”墨凛紧跟着接口,“咱们不要他们的帮助!这肯定是有条件的。”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存放着咒文笔的储物戒指,又道:“不用管我,既然修为越高越危险,以后我就不提升修为,专心研究咒文好了。虽然那些高深的咒文也会有影响,但用普通的咒文所能组合出的阵法、制作出的器具,也是很有意义的。”
“阿凛……!”
云炽拳头捏紧,登时难过了起来,墨凛受限于资质,修为进境一直不快,而眼下,居然连咒文之道也被截断了。
“……真是一个乖巧的孩子啊。”
穆直看着墨凛,目光中满是怜悯,一脸无奈地摊了摊手,“但是,你现在已经是一个不定时"炸弹了,你应该知道,炸弹是什么意思吧?”
旋即他又转向了青致,继续游:“这种情况,需要长期化、精细化的持续治疗,只有洛克那边,能够提供他所需要的专家团队、医疗条件,以及康复环境。”
青致眉稍挑了一挑。
“当然,还是那句话,我并没有威胁你们的意思,我们可以无条件地为他提供治疗,如果你们实在不放心的话,把专家团队派遣到这里,搭建治疗中心也不是不可以。”
穆直连忙补充上了一句,接着道:
“之所以把这件事拎出来,只是因为这是必要的提醒,也是一个比较典型的事件而已。
“……算了,不这个,且咒文技术吧。
“你们的咒文技术十分令人惊奇,但终究还是比较简陋。只有融入新人类的智慧,才能让咒文技术得到跳跃性的发展。
“虽然,这边也有一些新人类技术人员,但你
应该明白,相比洛克那边无数科研从业者,眼下这点儿技术人员,是远远不够的。
“总而言之,新人类与旧人类是密不可分,血浓与水的。
“我们双方都有需要对方的地方,和平是双赢的选择,而战争,则会为双方带来无尽的灾难与悲伤……”
穆直这一番演讲洋洋洒洒,青致听了几句便已失去了兴趣,从空间里抽出了一本册子开始翻阅。倒是格里芬、雷山,以及某朵蓝色的漂亮花听到这边动静,也都赶过来了。
魔魇过来纯粹只是凑个热闹,在厅子里飞了一圈,就抱成一个圆溜溜的花骨朵滚到青致怀里了。
而格里芬两个人听他了几句,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雷山手指间电弧炸起,亦是带上了几分杀意。
“所以,你的意思是,”格里芬目光凛然逼视着他,“过去的血债,就这么算了?”
穆直微微转过了头:
“过去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让它过去呢?
“我知道你们意难平,但请心平气和地想一想,只是为了出八百年前的那么一口恶气,就把后世这么多全然无辜的旧人类与新人类绑上战车,未免也太自私了。
“其实,对于过去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我敢保证,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无感的,毕竟,都这么多年了……”
“是啊,都这么多年了,可是,那些老家伙为什么还没有死呢?”青致一边翻着书册,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口了,“他们不死,这事当然不能算作过去,你既然这么热爱和平,不如过去劝他们引颈受戮,如何?”
穆直默住,嘴巴无声微微开阖。
看他默不作声,某个话痨选手机关枪一样地就起来了:
“能不能把事情弄清楚,这战争不是我们挑起来的,是你们挑起来的好不好?你是为什么要来到我们这里,我们有去到你们那里么?
“那八百年里的旧账我就不跟你翻了,反正你也不一定知道。单这一次,我们的城市好端端的在那里,是你们寒星基地先把炸弹给扔了过来!
“你们挑起的战争,还不停往我们这边派特工,作为新人类特工的你,脑阔怕不是有坑,居然还满口的仁义道德,管我们要和平?”
穆直被
他得又梗了一会儿,最终目光再次回到了墨凛身上,略有些生硬地开口了:“但不管怎么,你们确实需要我们的帮助。”
“我一直想问呢,”格里芬走到了墨凛身边坐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格里芬前辈!”云炽急切道,“您快帮阿凛看一下……”
格里芬也释出神念,对墨凛进行了一番细细的探察,旋即他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我还真看不出什么问题。”
云炽登时愁了起来,墨凛目光垂敛,对此倒是早有心理准备,他被没少接受格里芬的魔鬼训练,若是格里芬能看出来,早便看出来了。
“要不这样吧,”格里芬看向青致,提出建议,“咱们干脆直接把他们的医疗团队治疗中心给端过来算了,就像端鹰巢基地一样。”
青致尚未话,穆直已是抢在前面开口了:“你们走的是全民修炼路线吧,这也就意味着,日后会被受这个问题困扰的混血儿,绝不止他一个。”
格里芬:“敲里吗新人类管不住下半身给这儿胡作非为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帮忙补一补还成我们欠你们的了?”
他身上光辉大炽,亮成了一个2000……00瓦的灯泡,显然已经在爆炸的边缘了。
青致被闪了一下眼睛:“……格里芬。”
格里芬一闪一闪:“气死我了!”
“……不要着急,”青致指尖轻轻点了点摊开在怀里的书册,“我正在找解决方案。”
“这什么啊哥?”格里芬好奇地凑过来,这本书册上密密麻麻,同样尽是太吾界的文字,他一个都看不懂。
“卧槽!”
青致险些没被这货给亮瞎了。
“哎呀。”
格里芬连忙道歉,怂怂地向后缩了一缩,正待调低亮度卷土重来,某条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全无存在感的咸蛇,却是突然丢来一团阴影,像是个黑色塑料袋似的,把他整个儿给罩住了。
格里芬:“???”
大电灯泡在里面一鼓一鼓,抓狂地对付起了灯罩。
“这本册子是《元神道》,记录的是各种神魂方面的功法,”青致介绍,“我作为一个体修,在肉身之道方面更加侧重一些,至于元神之道,则并不是很擅长,故此需得花上一番功夫,好好找
找。”
“哇天哪,哥我记得你神魂之术两界是通用的,”格里芬顶着灯罩再一次凑了过来,“这里面的术法,我们可以学么?”
“可以,”青致点了点头,“回头我翻译一下,放到网上,你们想学的话自取。”
……元神道?另一界?体修?
穆直被信息量爆炸的新情报冲击得竟有些晕眩,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些,偷眼去看青致手里那满是神秘文字的书册。
——尽管此刻他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些情报,他怕是带不回去了。
片刻之后,青致翻动书页的动作停下,另取出了纸笔,誊抄转录了一些内容,随后交到了墨凛手中:
“这本心法,你拿回去参悟,或许对你有用。”
“师父!”
墨凛接住了术法,手指微微颤抖,漂亮的眸子里已是不自觉地有晶莹闪动。
“你先别急着感动,”青致道,“只是或许有用,也就是,也有可能没用。”
穆直脸上不自觉地再次现出喜色。
“没关系,”墨凛忙道,“有就已经很好了,我一定会好好练的。”
云炽在一旁也跟着疯狂点头,“我给他当陪练。”
“……也不用好好练,如果发现没有什么作用,就别练了,”青致,“到时候你再来找我,我刚刚还找出了三本备选的心法来着。”
穆直脸上的喜色登时僵固住。
“谢谢师父费心。”墨凛更感动了。
“都了别急着感动,我话还没完,”青致道,“之所以没把这三本心法给你,是因为这三本心法也不一定有用,还比不上我刚刚给你的心法。”
穆直再一次悄悄高兴。
“一定会有用的!”墨凛道,又多出了三本心法,可以是又多出了三道保障了。
“这可不准,”青致摇头,“若是这三本心法也没用,我这里还有1821本备备选的心法。”
“???”
穆直的高兴再一次僵硬。
而墨凛则是真给感动哭了。
“1821本功法?!”
不止穆直与墨凛,厅子里其它所有人也都是懵逼的,蓝色的花骨朵直接就从他怀里摔下来了,滴溜溜地在地毯上着转,“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功法啊?”
某位仙道大能老神在在:“…
…因为除了极道体修,我在太吾,还有一个名号。”
“是什么?”
青致:“……”
突然沉默jg。
作为社恐选手,灵魂绑定的尴尬症断了他的装逼现场,他的内心陷入了艰难的挣扎,要吗,感觉好羞耻啊。
他沉默这一下,就像是卖关子似的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调动了起来。
一道道探询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青致:“…………”
算了,还是不要了吧。
他咳嗽了一声,正准备把这件事就这么抹过去,盘在一边全无存在感的某条咸蛇却是适时地开口了:
“让我想想……嗯,记起来了,好像是叫万法道尊来着?”
“——万法道尊?!”
众人惊愕,摔到地上的蓝色花骨朵突然变扁,用力一弹,把自己弹到了青致怀里,同时花团变大了许多,圆鼓鼓的拿两片叶子抱住他蹭来蹭去,“啊一听就好厉害!青致最厉害了!”
青致:“…………”
敲,这货怎么知道的?
因为砍号重练之后,太吾界的法术就不能用了,名不符实有点尴尬,青致一直没把这称号拿出来过,也从来没有在心里……
等等,心里?!
得到了关键词定位,青致的记忆瞬间回溯。
这是那天晚上,作为绝世总攻的他,反而被压在身下,眼稍飞红,一边哭着,一边还在内心疯狂给自己加油气——
不行啊青致!绝对不能向黑恶势力屈服!
你可是极道体修,万法道尊!
连无量天劫都能扛过,却连一个幽隐都解决不了么?
青致:“………………”
他妈的。
我不活了。
他把这波无比羞耻的自爆卡车画面从脑海中抹掉,猛然转向了幽隐。
幽隐:“!!!”
幽隐一秒怂了。
“青致青致!”他游过来,蛇圈圈把他给缠住,随手拎起破花的叶子把它给丢到了一边,“我错了!我觉得,你这个称号,其实挺……”
“滚!”
青致抬腿就是一脚,把他给踹到了一边。
幽隐惯性之下向后仰倒在了毯子上,蓝色的大花骨朵气鼓鼓地立刻就炮弹一样砸过去了,惨被罩住的n万瓦
灯泡也跟着扑上,三个人瞬间滚成了一团。
墨凛:“……”
云炽:“…………”
木宁:“??????”
有什么地方不对吧,这些绝世强者的画风居然是这样的?
巫魅掩口轻笑,雷山扶着膝盖在远处的蒲团上坐下了,和这三个家伙充分划清介限,充分显示他是一个稳重的前辈高人,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青致兄,”他同情地传出精神讯息,“天天都跟这些沙雕在一起,你真是太难了。”
幽隐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精神讯息:“???”
他转头一看,某个最大的沙雕选手正疯狂点头表示赞同,脸上满满的尽是无可奈何与一本正经。
这把他直给气得牙痒痒,当下拿尾巴卷起了一个蒲团,冲着最大的沙雕选手就砸过去了。
居然还我?你才是最大的沙雕选手好么。
——雷山。
被糊了一脸的雷山:“???”
很快,强行被封为最大沙雕选手的雷山也滚进了沙雕战团。
云炽木宁几只懵逼过后,赶紧眼观鼻鼻观心:“没看见,看不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在众多沙雕之中,某个云淡风清的仙道大能,卓尔不群得简直就像是黑夜中的荧火虫。
他看着徒弟继续嘱咐:“当然,这一千八百多本只是多少沾点边,也不一定就有用……”
沐浴着穆直再一次宛若抓到了救命稻草的殷切目光,青致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不过,有了这么多的失败经验,已经足够我们积累起可观的数据,到时候我帮你针对性地编一本心法,应该能成。”
穆直:“……”
穆直在这儿站了半天,心情可以是起起落落落落落。
好了,知道你很流批了,把话一次完,好吗?
——为什么就非得大喘气儿呢!
“好的师父,”墨凛伸手擦了擦眼睛,声线已是有些哽咽了,“我修习这些功法的时候,会做下详细的记录。”
青致嗯了一声,又,“如果我编的功法也不成,我会给你设下禁制、留下烙印、或是绑定某些法器,一旦出现或有失控的情况,强行阻止。”
墨凛点头,想要再答应一声好的,然而,他此刻已经
哽咽得不出话来了。
“总而言之,办法总比问题多,你们认为天塌了的事情,在长辈这里,根本算不了什么。”
青致温言道:“以后若是碰上类似的事情,一定要给我们,千万不要瞒下来全凭自己强撑着,这次倒也多亏这两个新人类提前把事情给捅了出来,不然的话,以后没准儿要出大事的。”
“就是!”云炽也很后怕,“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墨凛垂头,传出精神讯息:“我错了。”
青致向门外作了个手势,示意这些年轻人可以回去了,又:“明道树落的叶子,阿凛捡回去泡茶;顺便让人把这些天攒的新人类带到我这边来,我一并处理一下。”
几人答应,退出了居所,而穆直心下的紧张,也在这一刻升到了顶点。
遗留者处理新人类的手段,他自然有所听,更何况,他还把这些遗留者给气成了这样……
穆直偷偷往格里芬那里看了一眼。
格里芬这会儿,已经从灯罩里拱出来了,无比敏锐地收到了他悄悄投向自己的目光,愤愤地向青致提议道:“这家伙真的气人,杀了吧?嗨要我,杀了算了,那女的都死了,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前辈,请三思!”穆直疾声喊道,“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们的位置!”
他向湖边平原、沧元城的方向指了一指,道:“这座城市,是人们在家园毁灭之后,辛辛苦苦重建出来的,我想几位前辈应该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
“哥你看,多气人!”格里芬拉着青致袖子,“他还威胁我们!”
“不我不是,”穆直道,“我只是希望前辈能够选择用和平的来解决问题,这关乎全人类的福祉……”
“众所周知,旧人类不属于人类,”青致玩味地笑了一笑,阖上了手里的书册,“你可知道,你们为何会知道我们的位置?”
“那是因为……”
穆直下意识地就想回答军方会如何根据他们回传的信息确定沧元城所在的位置,但出了四个字便即住,因为他在这一瞬,意识到了一个无比恐怖的事实。
“没错,就像你想的那样。”
青致把书册与纸笔都收到了储物空间里,语气轻缓地像是和风拂过山岚:
“因为我想让你们知道我们的位置。”
穆直的瞳孔不自然地收缩,表情旋即蒙上了一层极尽绝望的灰败。
厅子里也因他的安静而陷入了沉默,这也使得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越发显得清晰,云炽已是亲自把这些天攒起来的新人类探子们传送过来了。
“攒得还挺多的。”
青致往外扫了一眼,取出系统,更新了一下[收件]任务,“虽然救援行动比起军事行动来会慢上很多,但这么多天过去,那四只,总该也回到洛克了。”
……
洛克星,梭罗舰场。
随着舱门开,梯道滑下,荒星的滞留者们鱼贯从舰船上走了下来,等候区瞬间响起了一片欢呼,苦等已久的家属们,不少眼睛都变得湿润了。
“黛碧丝,你这丫头!”
一个军装笔挺的中年人快步走上去,冲着某个头铁少女的脑阔就是一个暴栗,“又不听话!看以后还乱跑不乱跑了,知道荒星那边多危险了吧?”
“啊啊啊别了老舅,”黛碧丝抱头,“我们去的时候,明明啥事都没有嘛,而且去的地方也安全,谁知道……”
“出大事了,你爸都被从摩根索加那边召回来了,现在正在路上走,”军官愤愤地教训,“这一波能活着回来都是命大!”
黛碧丝吐了吐舌头,顺从地不再顶嘴了。她脚不点地般被自家老舅拉着走,只来得及向后面的伙伴们挥了挥手。
江澜、露娜,以及浩川也先后被家人给接住了,自是也免不了被教训一顿。
教训流程完毕,和父母一起来接露娜的两个胞姐,一左一右扯着露娜的胳膊,要她讲在荒星的事情,一边心悸一边后怕一边还非常地想听。于是露娜只好把四人路上对好的剧本,加上亿点点细节,给两人又讲了一遍。
而这边浩川的二哥就比较皮了,暗挫挫地在一旁不断撺掇,要不回头找个机会再去荒星玩一圈,那可老刺激了。浩川给听得一头黑人问号,果断就把他给出卖到一脸严肃的老爹那里了。
来接江澜的是他的母亲,气质温和且知性,诉过别来之情,很快便起了学业上的事情:
“我已经给学校发去了邮件,商讨了复学的事宜。校方回复缺课缺了太久,除非你有信心能够通过这一学季末的考试,不然的话,不如干脆停学一个学年好了。”
“停学?”江澜饶有兴味地转过了头。
“你觉得呢?”江母问道,“接下来是抓紧时间自学备考,还是干脆办理停学一年,去你父亲那边参与一些感兴趣的项目。”
“我去办理停学,”江澜不假思索地拿定了主意,“不过至于要不要去我爸那边……到时看吧,如果我没有别的事情想做的话。”
“好。”江母答允。
“对了,”江澜像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我得去见见我爸,他这会儿在哪?”
“还在路上飞着呢,”江母,“难得你想见他,怎么了?”
“嗯……”江澜思考了一下,“天凉了,该让原家破产了。”
……
原珀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抽搐出难看的表情。
“什么,江澜这几个人,回来了?”
摆在桌子上的茶盏被他不耐烦地向下拂落,哐地一声四分五裂摔在地上。恣肆流溢的茶水在他眼中被扭曲出触目惊心的血红,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不停。
盥洗室里,原本在淋浴的南南隐隐听到书房方向传来声响,立刻伸手关闭了水龙头,不敢发出一点儿杂声。
隔着磨砂玻璃门,他影影绰绰地看到原珀大踏步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这让他不自觉地躲向了最里面的墙角,把自己缩成的一团,漂亮的眼睛里盈满了惊恐。
好在,原珀并没有到这边来找他,在站在厅子里发了一会儿呆后,取了件衣服,推门离开了。
南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无力地顺着墙壁滑下,重重地跌坐在地。
仿佛劫后余生。
……
车子自动泊在了沉奢优雅的别墅外,原珀扳过镜子正对着自己,努力上挑嘴角,摆出一个自然而随意的笑容。
随后他又在车子里静静坐了一会儿,这才推门下来,走向了玄关。
房门是虚掩的,不断传出内里的欢声笑语,与极具节奏感的音乐声。
原珀伸出有些僵硬的手,推开了房门。
“啊原珀你来啦!”黛碧丝跑来,用力给了他一个拥抱,随后拉着他往厅子里走,“来来来,嗨起来,差点儿见不到大家了,今天可得好好高兴高兴。”
她的亲热不似作假,原珀压在心里的石头顿时去了许多。
看来和他来时想的一样,他们之所以能够活着回来,正是因为在荒星根本便没碰上那个遗留者。
但出于谨慎,原珀谈笑应付着,很快便自然地随着其它几个迟来的年轻人,七嘴八舌地问起了几人往荒星这一行。
“原哥,我跟你,不好意思啊,我们没往德里曼卡那边去……”浩川看起来被灌了不少的酒,脸色有些红红的,左手在空中挥舞了一圈儿,指向了黛碧丝,“这货当时有不祥的预感,不让去,你知道她头铁归头铁,关键时候预感还是挺灵的,于是我们也就往北边了。”
“北边也挺吓人,很多高危生物异常活动,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安全的地方都不安全了,”江澜也接口,“我们本来也不至于在那边待那么久,主要就是一个部落被高危生物给毁了,帮他们搬家找新地方,后来就和这边联系不上了……”
——几人既没往德里曼卡区去,没碰上那个遗留者,自是不会怀疑他有做手脚。
原珀这时方才彻底放松了下来,转身往四下里看了一圈儿,发觉少了一个人,“露娜呢?”
“别提了,”黛碧丝嫌弃地摆了摆手,“露娜被半瓶莎菲给放倒了,我把她扶楼上睡去了。”
“哎,”原珀也跟着吐糟了起来,“这家伙的酒量还是一贯差劲得很啊。”
……
宅子里。
劫后余生的南南,随着时间分秒过去,天色晦暗下来,距离原珀回家的时间越来越近,再一次被笼罩在了恐惧的阴影之中。
原珀离家之前气成那种模样,若是事情处理得不遂心意——实际上只要有坏事发生,处理得再顺利也是不遂心意——回来之后,必是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然而,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原珀回到了家,心情难得地很是不错,尽管还是要了他,但待他意外地很是温柔。
南南也就彻底地放下了心,觉得原珀之前气成那样,应该是误会了些什么,而现在,事情显然已经彻底过去了。
但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原珀的脸色开始变得越来越差了,每次回到这边,把房门推开之后,南南所能感知到的,都是扑面而来的低气压。
他也再一次成了原珀的出气桶。
每次原珀坏了心情,都要从他身上加倍找回来。
对此他不能顺从,顺从会让原珀感到像一拳在棉花上很是不爽;也不能抵抗,抵抗会让原珀的愤怒火上浇油;还不能求饶,因为他求饶,原珀折磨他折磨得会更厉害,同时嘴里还会开始骂骂咧咧:
“这会儿知道求饶了?在你们老家不是很厉害吗崽种?”
南南知道,崽种的意思,是指旧人类;而老家的意思,则是指荒星。
尽管他并不是被从荒星带回来的,尽管旧人类原本也是住在洛克的。
尽管在他眼中荒星是旧人类的老家,旧人类就应该待在荒星,但眼下,旧人类从新人类中暂时得到了荒星的控制权,还是让他很是恼火。
把从原珀口中得来的信息,零零碎碎地拼凑起来,也使得南南对当前所发生的事情大致有所了解。
荒星的旧人类好像做了点什么,使得很下新人类在荒星的项目全停摆了,原珀负责的生物公司受到了非常大的影响。
这便使得,原珀在家族里越来越受冷遇,他原本所以为,未来能划给他的商业版图,显而易见是想都不用想了。
原珀每天都盼着新人类重新夺回控制权,让荒星那边恢复正常,好尽快把业务救起来。
哪想事与愿违,时间一天天过去,荒星仍旧没有恢复正常,原珀的公司彻底完了也就算了,就连他所背靠的原家这棵大树,也开始摇摇欲倒了。
原珀的脾气随之也越来越糟,但原本摔东西的习惯没了,对他也越来越克制了,不再会在他身上留下触目惊心的伤口,因为把这样的伤口恢复原状需要很高的花费。
这一日原珀接到通讯,整个人都如遭雷击,木在了那里:
“等等……你再给我一遍,咱家出这种事情,是有人针对?!”
通讯器另一端隐隐传出声音:“对家手段隐秘得很,查不出来背后到底是谁主使……让咱们好好想想,之前有没有得罪人,得罪狠了的那种,一般人,不会花这种心力,把咱们家往死里整。”
通讯挂断,原珀站在原地,呆了半天。
南南能够清楚看见,他衣衫渐渐泛出水渍,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江澜……不会错了……”他口中喃喃,“你妈的,真是够狠啊,江澜!”
原珀去盥洗室冲了澡,换了身衣服,很快又走了。
房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南南又躲了一会儿,这才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原珀应该是找江澜去了,好像是,他的一个还在上学的朋友?
南南双手紧张地交扣在胸前,默默地为江澜捏了一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