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弹幕的文明与和谐只持续了片刻。

    不断上升的观看人数，给了坐在屏幕后面的观众们极大的安全感，开始尽情宣泄起对遗留者们的怒火，直播画面很快便不能看了。

    【死■废物带着你的人赶紧滚再在我面前晃悠你■的存在感我就于今晚十二点掘你■■坟头扬了你亲■骨灰，你■biss】

    【刚火葬场电话来你■糊锅了，傻■烂■全家死绝被■分尸】

    【nslnslnslnslnsl】

    青致慢条斯理地翻阅着手中的书册，看起来对这些弹幕并不在意，而舆情监控中心的工作人员们，脑门儿则是无不被冷汗给挂满。

    “妈呀，这喷的……”

    “会不会激怒他？”

    “这肯定会的吧，也就是他没怎往这厢看，你看旁边格里芬和幽隐，那脸色……”

    “快把弹幕功能给关了！”

    “别，”大领导出声，把下属们给止住了，，“他先后开了两次直播，肯定知道开播定要挨骂，但还是开了，不好在算些什么。咱们先别乱动，且再看看。他若想关，自会开口。”

    “是啊，”旁边的领导也附和，“再等等，反正他的别封他直播。封弹幕，也算是封了……他若问，就拿这跟他。而且相比之下，还是做好准备，想想待会儿舆情怎么引导。他选择直播的形式，面对这么多的观众，必然是算对那些所谓‘真相’进行大爆料。”

    工作人员们纷纷应声，一边关注着直播画面，一边调出虚屏，归纳准备用以驳斥遗留者常见言论的各种话术材料。

    直播间里，满屏脏话飞速滚动，格里芬、幽隐与朔轩都皱起了眉头，后方的众多遗留者亦是脸现怒色。

    青致对此倒是神情淡然，一副全无所谓的态度，仿佛与戴在他头上的某朵不识字的蓝色花是一样的。

    他手中的恩仇录，早已翻到了记录着灭绝计划参与者姓名的界面。墨笔轻点纸面，墨韵荡出涟漪，将太吾文字尽数转化成了洛克文字，随后他把恩仇录在放着光脑的桌面上摊开，以便屏幕后方的观众们能够看得分明。

    脏话弹幕因而渐渐稀了，越来越多的观众们开始关注起他摊开的书册：

    【那是写的什么？】

    【好像是名字。】

    【是名字，好多名字。】

    【他这是算干嘛？】

    声声疑惑中，青致抬眼，看向了摄录孔。

    观众们顿时激动起来：

    【要开始了！】

    【哇可算开始了，老半天过去了。】

    【会刚刚谈判的内容吗？还是宣战？还是洗白？】

    【楼上sb吧，遗留者能洗白？铁证如山在那里摆着，洗个鸡儿洗。】

    【别管了，等他，给大佬递话筒。】

    【递话筒。】

    【递话筒。】

    弹幕一片火热，而舆情监控中心的工作人员们，见状心中都是猛一个咯噔。

    不少顶着观众马甲的舆论引导员，已然把光标移到了弹幕发送窗口，等着即时驳斥他所的内容，带稳直播间风向。

    万众期待中，青致终于开口了：

    “迈克·贾德森、切斯特·格林、副岛宽忍、弗洛拉·玛格丽特、秦玉山、卓明、明妮·莱昂……”

    沉静而清朗的声音，字字清晰，念出了一长串的姓名。

    画面上飞掠的弹幕，个个充满了疑惑：

    【原来那本子上写的真的是名字，这些都是谁？】

    【我就认识一个秦玉山秦督统。】

    【好多都没听过啊？别是八百年前的死人吧，他是算和这些人对话？】

    青致继续念：“仲思林、易雅、奥尔登·麦克道威尔、吉原真依、阿道夫·林赛……”

    【卧槽，好长啊。】

    【这是在报菜名，不对，报人名吗？】

    【性感遗留者，在线报菜名。】

    青致接着念：“米基·马瑟、青山沙弓、阿纳斯塔西娅·比彻姆、牧阳……”

    【大佬，差不多就行了吧，知道你要跟他们话。】

    【这是算念多久，什么时候能正事】

    【gkdgkdgkdgkd】

    青致还在念：“洛泽、永田美津枝、露西娅·汉德、阿莉·加德纳……”

    【。。。。你再念我喷你了。】

    【哇我刚查了一下，这些人名，真的都是八百年前的老前辈啊。】

    【不知道他们死了吗，白念一堆死人干嘛，傻-逼吗？】

    【前面的，尊重点好吗，这些老前辈都还活着，都是为我们作出了杰出贡献的老前辈……】

    【！！！我也看了一下，都

    是元勋哎，这些老前辈会被他给炸出来吗？】

    原本因冗长的人名颇感无聊的观众们，重新变得期待了起来，好奇地等看这些自八百年前活下来的元勋们，会不会因而露面，与他对话。

    舆情监控中心的工作人员们，听着这一长串名单，无不如临大敌：

    “这名单……”

    “他从哪搞到的，名单上的都是那些不得的前辈！”

    大领导不断伸手擦拭着额角，划动着通讯终端，开始与上峰进行联络。

    青致念出的名单，普通人或不认识，但他们在舆情控制中心工作，平日里接触到的尽是敏感信息，故此清楚，此事实是非同可。

    “要不，”他心翼翼地请示道，“我们把他直播间给封了？”

    “别别别，”上峰听他这么，原本沉稳的声线顿时一扬，“若封他直播间，他一个恼火，恐怕不止找你，还要去找这些老前辈们，那责任是你能担的？”

    大领导给吓得面如土色，一时竟不出话来。

    只听上峰那边继续：“且稍等，我去请示一下上面，到底该怎么办。”

    通讯随即挂断，上峰开始层层向上汇报。

    不过尚未汇报到终点，便有一个通讯直通舆情中心：“不要慌，只是一些涉及到老前辈们的虚假消息而已，像平时那样澄清就行了。”

    此刻青致所念的人名，在利丹艾森一行人前去沧元城谈判的时候，格里芬就曾亮出来过。是以级别够高的人，对青致拿这些人事，早便有所准备。

    “这个蠢货，他是算拿这些网民当枪使，调动他们把矛头指向这些老前辈。也不想想，这些老前辈一个个满身功勋，都为洛克作出了重大贡献，是他们这些恐怖分子能比的？”

    来电者发来大量文件，“待会儿他可能会拿一些所谓‘证据’来迷惑公众，但在真相面前，捏造出来的所谓‘证据’是根本站不住脚的，这些你们好好看，按照这些，逐条反驳。”

    大领导连忙把文件共享给属下的众多工作人员。

    因为青致那边还在念人名，这些工作人员一时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当下纷纷翻阅起了文件，紧锣密鼓地为点名结束后的对质准备着。

    然而，青致却是并没有

    拿出什么证据。

    作为灭绝计划参与者的217个人名念完，他稍微顿了一顿，左手掌心算筹微微旋转，右手则提起了墨笔，一边在页面上书写着，一边念出新的名字：

    “华伦·贾德森、琼··贾德森、博德列克夫、兰斯洛特·贾德森……”

    “？？？”

    原本因为他老是念名字，大感无聊而略有些沉寂的弹幕登时又活跃了起来，直把整个画面都给遮得里三层外三层：

    【妈的，本来以为他总算要正事了，怎么又开始念名字了？】

    【……这一次念的大部分是贾德森家族的。】

    【话他手里那转来转去的东西是什么？】

    【喂，你这主播不专业啊，好歹给解一下吧，闷头只管播，谁能看得懂啊？】

    观众们焦躁地催促着，舆情中心的工作人员们则是悚然在讨论：

    “他们这是觉得单迈克前辈一人不够，还要把他的整个家族也都给牵扯进来吗？”

    “那咱们接下来……”

    “他就算念再多的名字，等会要的不还是同一套。”大领导摆手，“继续熟悉上面发的资料！倒是还得多谢他给咱们这个机会多准备准备，待会儿的舆论战，可不好。”

    众多工作人员连忙再次熟悉起了资料，更输入数据，调试起了用以对舆情进行自动化引导的发贴智脑。

    ——当然，无论是普通观众，抑或工作人员，都不知道的是，在各自豪华的宅邸里，看着直播、提喜点名的众多贾德森，以及同样加害过对旧人类的贾德森家族关系密切者，心脏都开始在胸腔里不安分地狂跳。

    其它的责任者的亲人与下属，心脏尽管还没有开始狂跳，但也先后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现实也正如他们所想，不断向最为糟糕的方向发展，直播间里，青致念了一长串的贾德森，又念起了格林：

    “马克斯·格林、珀西·格林、比尔·格林、哈罗德·格林……”

    相比这些密切关系者的无尽恐慌，舆情控制中心的工作人员们，此刻皆已淡定下来，任他念个不停，只管从容不迫地为接下来的舆论战作起了准备。

    而蹲在直播间里的观众，这会儿则是都快疯了：

    【这是算把之前念过的那些老

    前辈的家人都给念一遍？】

    【得啥时候才能念完，他也不嫌无聊！】

    【大佬算我求你了，别念了，你先把事了好么？】

    青致：“亚伯拉罕·格林、达比·德西、副岛理织、副岛由子、副岛千秋……”

    观众们真的疯了。

    【什么傻逼玩意儿啊，尽是在念人名，爷不看了！】

    【我也，他什么时候开始事，我什么事情再回来。】

    【垃圾直播毁我青春，不看了，爷策划还没写完呢。】

    【先忙了，他念完了滴滴我。】

    失去耐心的观众愤愤地点叉，直播间的热度开始下降了。

    青致对此全然无动于衷，他自顾自地一边读，一边写，一页纸写满，就翻下一页，人名的红色深浅不一，排列得倒是整整齐齐，颇给人以一种奇异的美感，浑谐而艳烈。

    随着大批观众的离场，弹幕的主流风向，也渐渐地开始从先前催促与谩骂，转为了对各种细节的关注：

    【他左手转来转去的，应该是什么推演异能，他在写名字之前，目光时不时地会往左手瞥去一瞥。】

    【名字都是推演到的，为什么颜色深浅不一呢，也许名字颜色深的，和老前辈们关系更加亲近？】

    【不像吧，很多外姓比家族里的人颜色还要深啊。】

    【也许是随机的，话他那个会变色的笔在哪买的，有链接给一个？这安利我吃了。】

    【性感大佬☆在线卖笔】

    【话回来那个本子也不错！】

    【有人注意到大佬头上的花花发卡么？好骚气啊，我也想要。】

    讨论着有趣的细节问题，弹幕的气氛逐渐变得轻松了起来。

    但喜提点名的密切关系者们，看着那深浅不一的红色名字，回想着自己过往的所做所为，心脏不再狂跳，而是因极致的恐惧，开始发凉了。

    “他怎么知道……”

    “他怎么都知道？！”

    “还按性质恶劣程度给咱们区分出来了颜色……”

    “天杀的，早知道这些他都知道，我死也不会跟他们有一点牵扯！”

    青致的声线稳定而清冷，听上去简直便是一台没有感情的点名机器。

    以格里芬与雷山为代表的众多遗留者们，目光灼灼盯着他写下的人名，像是

    要把这些人名都深深烙在脑海里似的。

    戴在他头上的蓝色漂亮花听着听着睡着了，不知不觉间团成了一个圆溜溜的花骨朵，抱着他发丝的叶子松开，“卟”地一声掉到了桌子上，一弹一弹地滚到了桌子一角，险些就摔下去了。

    朔轩却是在惦记着青致念了这么多的名字会不会渴，亲自过去给他倒了杯水过来。

    青致还没来得及接，幽隐就礼貌地抢先了句谢谢，老不客气地拿了过来一口喝干，指尖在虚空中勾了一勾，引来了一道淡青色的甘泉，重新把杯子给装满了。

    青致：“…………”

    无fuckjg。

    【yoooooo——我看到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朔总那委屈的眼神。】

    【啊啊啊啊啊阔阔爱爱，磕到了磕到了。】

    【磕c的你们是傻|逼吗？啥人都磕，磕你妈磕。】

    【大佬你什么时候念完啊，你看你头上的花儿都掉了。】

    幽隐端起了杯子，送到了青致唇边，要喂他喝。

    青致目光微敛，有些羞赧，向后躲了一躲，左手结束了推演画面，接过杯子，同时右手也把墨笔放到了一边，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屏幕，终于在满屏弹幕那无尽的期待中，出了一句除了念名单之外的话——

    “今天就暂且到这里吧，剩下的回头有空再念。”

    随后他把桌子一推，椅子滑开，下播了。

    等了半天的观众们：“？？？”

    准备了半天的舆情中心：“？？？？？”

    青致下播，观众们也就没办法刷弹幕了。话题广场，转眼间便被讨论内容给刷屏：

    【就这？就这就这就这就这就这就这就这就这就这？】

    【耍我吧，等他念完名字正事等半天，结果他念一半，不念了？】

    【下播就下播，这么任性的？】

    【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这算什么直播！话这些老古董到底知不知道直播是拿来干啥的，气死爸爸了。】

    当然，也有人发现了真相：

    【……怎么感觉，他已经播完了，要直播给咱们看的内容，就是点名呢？】

    舆情监控中心，一大群忙活了半天的工作人员看着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资料，以及完成了深度学习的发贴智脑，颇有

    一种一拳在棉花上……更确切地，是还没出拳对方就已经把棉花也给拿走了的无力感。

    面面相觑间，所有人都是懵逼的。

    “他这……这……”

    “他居然不算公开证据，给自个儿洗白么？”

    “那他这名单，根本就是杀人宣言，开这直播，根本就是为了制造恐怖……？”

    “我们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大领导像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似的，重新恢复了一个上位者所应有的老神在在，摆了摆手拉张椅子坐了下来，“不过，那就不归咱们管了。”

    ……

    另一边，喜提了点名的一群人，则是无尽惶乱失措。

    “——他要来找我们！”

    “他铁定得来找我们，毕竟过去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妈呀，这要怎么活，这要怎么才能活？！”

    不少人已然将青致所点到的所有姓名整理成了一份长长的清单，算与清单上的人进行联系，共同寻求破局的方法。

    而这一整合，一联系，立刻就发现了问题：

    “等等，江家人怎么这么少？江代，江铭，都不在！剩下的尽是些核心圈子外的杂鱼。”

    “是啊，江代的名字他甚至都没点！明明他也有参与过。”

    江代作为灭绝计划的直接参与者，他的名字原本应该出现在第一批里，绝不会是青致突然下播，导致还没来得及念到。

    而如此事关重大，青致必不可能不心念漏了他——唯一的解释，是被故意排除在外。

    “难道，是因为江家有所悔过，而且和他关系密切？”有人立刻得出结论，“毕竟，这青致最初就是为了救江澜才来到这里的。”

    但这个结论很快便遭到了反驳：

    “……不至于吧，江代毕竟参与过清理计划。”

    “吃着人血馒头起家，这么多年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只是爆了一点儿料而已，这事居然就算了？”

    “江澜一个孩，能有多大面子，追究他们时候轻一点可以理解，连个名字都不点？”

    “是啊，江家有些杂鱼的名字都点了，老爷子的名字居然没点……”

    “会不会是因为江代已经死了？”有人开始分析，“一个死人，就算点他名字也没什么意义？”

    “但是，秦玉山也死了，名字不照样被点了？”

    “这么来，莫非真的是……因为他们有心悔改，就放过他们了？”

    ……

    庄园里。

    一群遗留者此刻也在询问：“青致大哥，你刚刚，江家人除了这几条杂鱼，其它的那些人，都不要动？”

    “没错。”

    青致点了点头，向众人解释：

    “我们的实力，已经亮给他们看了。推演之术现场直播，正是要让他们清楚——谁都跑不掉，我看着呢。

    “但是，倘若把他们求生的希望尽数断绝，他们必然结成统一战线，作困兽之斗，多了很多麻烦不，那些额外的收获，也拿不到了。”

    “——而江家，便是故意留给他们的一丝希望，是拿竿子挑在驴子前面，只能看不能吃的胡萝卜。”

    他坐在椅上，一边啜饮着幽隐送来的泉水，一边补充明：

    “江代已经死了，在医院里干躺了437年，得知我们来到的消息，下令让公开了他存下的证据之后死的。

    “……当然，他的证据并不全，这是因为他当时是个边缘人物，并不是什么核心人员。

    “江家的产业早便从荒星分离了出来，而且这些年里，遵照着江代的意思，始终在为那边的旧人类作慈善。

    “不过，作为一个庞大家族，成员众多，里面当然也有不听话的，而这不听话的，我也列出来了，你们尽管去找他算账。

    “所以，剩下的人，大可放他一马，你们觉得呢？”

    “行啊，”格里芬立刻表示赞同，“这江家还算不错，既然留着比杀了用处大那就留着，而且我看江澜朋友人挺好的。”

    雷山在一旁也点了点头：“我也觉得。”

    两人都表示同意，其它的遗留者们自是不会有什么异议，毕竟这江家也算是表现良好：“就按青致大哥的，留着他们当胡萝卜。”

    “那就这么定了。”

    青致转动椅子，把空杯放了下来，同时顺手把某朵还在睡着的漂亮花骨朵给抱到了怀里：

    “——接下来，就是抢萝卜的精彩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