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十点,岳悦抵达了陈菲英家。在进去之前岳悦就看到了在院子里面侍弄花草的文思明，这里的地段不算特别好，但有个采光极好的院子。

    一对老人要是能在这里养老那是极为惬意的,但这对于陈菲英和文思明来却成为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岳悦推开铁门的声音引起了文思明的注意,文思明下意识地朝岳悦的方向看来。

    文思明今年七十多岁,头发已经花白,但看起来还是以为优雅的老人,他愣愣地看着岳悦,眼中有疑惑也有惊喜。

    哐当一声，老人手中的水壶落在地上，水从水壶口涌出，溅在了一旁盛开的绣球花上。

    文思明下意识地朝岳悦走来,他激动得手都在颤抖。

    “菲英是你吗？”

    岳悦朝文思明露出了一个微笑,她道：“是我，我来见你了。”

    这时文思明已经走到了岳悦的面前,他的眼睛已经很浑浊了,但此刻却显得很明亮。

    那双眼睛极为努力地描摹着岳悦的容颜，仿佛要将这张脸深深地刻进自己的脑海中。

    “这是我为你种的花，你最喜欢绣球了，我一直都记得。”文思明像个急于跟人分享喜悦的孩。

    岳悦跟着文思明来到花丛前，成团的绣球拥有着迷人的色彩，它们明艳而娇美，吸引着路过每一个人的视线。

    岳悦道：“嗯，很美，我很喜欢。”

    文思明有些腼腆地一笑,“你喜欢那真是太好了，你已经很久没来见我了,还好花才刚开你就来了。”

    岳悦看着那些美丽的绣球花，她觉得这些花应该献给真正的陈菲英。

    “思明，你现在开心吗？”

    文思明答道：“我现在很开心，要是你能陪我一起吃饭我就更开心了。菲英，我们也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饭了。”

    岳悦道：“好啊，想吃什么，我可以做给你吃。”

    文思明拒绝道：“还是算了，你那么忙就不要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我们出去吃吧。”

    要是换做其他演员来完成这个委托估计会劝文思明不要外出，毕竟带一个海尔默兹氏症症患者出门的风险太大了，但是岳悦却选择答应文思明。

    文思明的确病得不轻，但是他病得不狼狈，他可以生活自理，只是在认知方面有问题，记性不太好。

    岳悦在附近找了个口碑还不错的餐厅，两人坐在一起吃饭，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他们看起来像是爷孙。而在文思明的眼中，坐在自己对面的是他的爱人。

    岳悦让文思明点菜，文思明点的都是陈菲英爱吃的，絮絮叨叨了不少他和陈菲英以前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病的影响，还是文思明刻意遗忘，近期的事情他都记不清，几十年前的事情他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岳悦一直温柔地倾听文思明的话，文思明和陈菲英的感情令人羡慕，但也令人唏嘘。

    文思明着着突然皱眉，“菲英，你好久都没来见我了，是工作太忙了吗。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吃饭，不吃饭身体怎么受得住？”

    “菲英，我种的绣球快开了，你有空回来看看。我种了一批新的绣球，叫无尽夏，一直能开到深秋。菲英啊，你跟我话啊。”

    明明‘陈菲英’就在对面，但文思明却像没看见一样。

    “我当然有好好吃饭，不然坐在你面前的是谁？我很快就不忙了，到时候陪你一块种花。”岳悦的一举一动都像极了陈菲英。

    岳悦昨天晚上一直在研究陈菲英的举止动态，更是把有关陈菲英的视频反反复复看过了许多遍。

    在演戏方面，岳悦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她的模仿力很强，也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抓到精髓。

    文思明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道：“菲英你来了啊，多吃点，千万别饿坏了自己的身体。”

    “嗯。”岳悦陪着文思明一起吃饭。

    文思明一直在吃白饭，他夹菜夹的也是空气，他自己一点也没察觉到。

    岳悦帮文思明夹了些菜，文思明才吃了点白米饭之外的东西。

    文思明见到岳悦帮自己夹菜十分喜悦，“菲英，我今天真的很高兴。”

    “嗯，吃吧。”岳悦对文思明笑了笑。

    文思明看着高兴，实际上却没吃多少，他叹了口气，“菲英，我总觉得我老了，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还好，你还跟以前一样。”

    岳悦微笑道：“人都会老的，在我眼里你也跟以前一样。吃完饭要不要一起散散步？”

    文思明道：“好，家附近的森林公园新建了个湖心亭，听很适合乘凉。”

    岳悦知道文思明口中的湖心亭，那亭子是四十年前建造的，是A市有名气的景点。

    湖心亭风景的确不错，坐在里面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对岸种着一大片竹林，风一吹便开始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风卷着草木的清香而来，吹皱了湖面，湖水当中成群的锦鲤嬉戏游动。

    文思明怔怔地望着湖面，他似乎又回想起了一些片段，喃喃道：“我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岳悦道：“如果很重要的话，总会想起来的。”

    文思明的脸庞上多了几分痛苦，他道：“真的……非常重要。”

    接下来文思明没有再话，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岳悦也没有扰他。

    岳悦在这里陪文思明陪到了天黑，看着文思明吃完晚餐岳悦才下班。

    岳悦回到家，她看到叶闲落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她感觉自己的疲惫一下子就被扫空了。

    岳悦自然而然地腻过去，问叶闲落明天有没有空。

    叶闲落道：“明天休息一天，怎么了？”

    岳悦道：“既然你有空，那明天跟我一起去见见陈女士吧。”

    叶闲落点了点头道：“好，正好我最近也算去探望陈老师。”

    这时岳悦突然换了个话题，她问道：：“闲落，你觉得我们老了之后会怎样？”

    叶闲落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岳悦道：“你这么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变老？”

    岳悦连忙道：“没有。”

    岳悦轻哼了声，“看到你老师跟她丈夫的事情，我就在想我们以后一定不能那样。明明想见又不见，人还没离去就已经先忘记。”

    叶闲落也清楚陈菲英和文思明的事情，她的眼神有些黯淡。

    “是啊，我们以后每年都去体检一次，你觉得怎么样？”叶闲落问道。

    岳悦道：“好啊，这样等几十年后，我们做一对健康的老太太。”

    叶闲落拥抱住岳悦的身体，将头靠在岳悦的颈侧，她轻声道：“悦悦。”

    “嗯？”

    “悦悦。”

    “想什么？难道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叶闲落道：“只是想要喊喊你的名字。”

    岳悦弯了弯眸：“我在呢。”

    叶闲落闭上了眼睛，唇畔是一抹甜蜜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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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两人一同前往了医院探望陈菲英，陈菲英的状态比岳悦前天见到的时候更差了，这大概也是陈菲英急着要找人帮她向丈夫告别的原因。

    癌症很折磨人，尤其是胃癌。因为做化疗，陈菲英的头发已经没有了，平时更是吃多少吐多少，整个人无比消瘦。

    其实在几个月前岳悦第一次见到陈菲英的时候，陈菲英的情况就很糟糕了，需要人搀扶。只不过那时的陈菲英稍微扮了一下，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好些许。

    陈菲英整个人看起来很虚弱，精神也很差，她强精神露出笑容：“早上好。”

    岳悦跟陈菲英报告了一下昨天文思明的表现，陈菲英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或许是刻意隐藏，又或许是陈菲英真的太累了，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表达自己的情绪。

    看着这样的陈菲英，岳悦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惆怅。她以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死别。

    她的父母向她撒了一个谎，然后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现在陈菲英又要向她的爱人撒谎，然后无声无息地离开。

    陈菲英和岳悦的父母不是同一种情况，但生死的分别总是让人悲伤的。

    要是时光倒流，岳悦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让父母改变心意，但至少能再好好地告别一次。

    岳悦意识到时间不早，她道：“陈女士，我去您家陪文老先生了。”

    陈菲英道：“路上心。”

    岳悦又对叶闲落道：“闲落，我走了。”

    叶闲落道：“要不要我送送你？”

    岳悦摆了摆手：“不用了，你留在这里陪陪陈女士吧。”

    随后岳悦离开了医院，去见文思明。

    岳悦见到文思明时，他跟昨天一样站在一丛绣球花前，嘴里呢喃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话。

    岳悦靠近文思明，听到文思明：“菲英啊，你什么时候来见见我。”

    岳悦轻声道：“我来见你了。”

    文思明惊喜地转身，他在看到岳悦的时候恍惚了一下，“菲英你终于来见我了。”

    “今天想做些什么？要不要听我读书给你听。你以前过，坐在院子里，一边赏花纳凉一边看书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

    文思明的记忆很难连贯起来，脑中都是些破碎的片段，岳悦完之后好一会他才道：“我好像是这么过。”

    两人坐在花园里的石桌旁，岳悦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书。

    封面上印着：当呼吸化作空气。

    岳悦翻开封页，她开始慢慢地将文字化作语言。岳悦的声音虽轻柔但吐字清晰，文思明出神地听着岳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