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危急 ·
前天刚下过雪, 积雪还未消尽,残冰固在石板上,颠簸的马车也在摇摇晃晃。
“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崔蘅着又给顾安之垫了一个软枕, 刚才换马车时已经撕裂过一回,她是真怕这伤越养越重,那她可怎么跟她哥交代啊!
本来是想商量着怎么安全把人送出城, 结果直接把人给搞了回来,崔蘅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顾安之偷渡进四爷府,然后养好伤再送出城。
顾大哥是文职人员,不参与杀杀, 而且也尽可能的避免掺和到白莲教的事里面, 这次也是因为白莲教损失惨重,人手断层, 才把顾大哥这个边缘人员给拎到了台前, 结果自己先出了内鬼,几乎全军覆没。
所以虽然官府没有顾大哥的画像,但他们知道反贼伤到了哪里, 所以逼的崔英只能带着顾安之躲起来。
顾安之脸色苍白, 额上沁出了细汗,但仍摇头,“不紧。”
崔蘅不懂医术,也只能干看着, 祈祷着赶快回到四爷府, 那样就安全了, 顾大哥也能得到治疗了。倒不是找个大夫来,她脑子没有进水, 是因为四爷府上的药齐全还药效好,还不会惹人怀疑。
顾安之的伤之所以如此严重,除了本身的伤口深,还因为官府严格监视各大药房的药物流通,普通生病,调理身体抓的药和这种受了刀枪兵器伤需要抓的药可以是差远了,谁一直买这种治兵器伤的药,那就是送上门的靶子,所以崔英也不敢放肆,只敢抓一些温补的方子,勉强阻止了顾安之伤势的恶化。
但到了四爷府,以四爷现在对她的宠爱,崔蘅要几味药根本不叫事,甚至嚣张的搬空了药材库四爷也有很大可能不会怪罪她,只是会默默的补齐药材并将崔蘅的药房也填满。
想到四爷,又想到她现在做的事,崔蘅有些难过。她利用了四爷的喜欢和信赖,甚至恬不知耻的想将官府口中的“反贼”带进四爷府,以躲过搜查,终归是自私的,也没有替四爷考虑被发现的后果。
哪怕是皇子,窝藏白莲教反贼这个大帽子扣下来,也得伤筋动骨,如果是被康熙厌弃的皇子,甚至王爵之位也得削落下去。正史上的康熙就这么对待过他的儿子们,只不过各有各的理由,总之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崔蘅不由地了个冷颤,不行,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害了对她那么好的四爷。
“珍珠!”
她掀开车帘,“告诉车夫,转道花枝胡同的第三户院子,我要去那儿拿点东西。”
崔蘅的陪嫁多生钱的铺子,所以也会另外购置产业,买房嘛,懂的都懂,都是泪啊。
珍珠点头示意明白。
崔蘅再度坐回原位时,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顾安之解释道:“对不起,四爷待我多有宽容,我不能害了他。你先在我的院子里停留几天,我哥应付完那些官兵应该就会去找你的,你安心养伤,我会找一个出城的机会,安全送你离开。”
她会利用四爷对她的喜欢达成目的,但会把四爷撇得一干二净,那样的话就算事发,四爷也只是被她欺瞒哄骗,不会被康熙猜忌,以为四爷有不轨之心。
顾安之轻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变。别人对你九分好,你就得还十分回去。”
他像时候一样摸了摸崔蘅的脑袋,神色温柔,“我不过幼时救了你一次,如今你却豁出命去来救我,甚至可能赔上自己一生的幸福,真是不会算账!”他敲了敲崔蘅的脑袋,“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
不去管他,她就依然是深受皇四子宠爱的格格,纯白无瑕,与反贼乱党毫无干系。
崔蘅低下了头颅,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从不后悔,做出选择就要承担后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救人。”
如果今天她没有去找她大哥,可能他们就逃不过这次的搜查,顾安之会为了保护她哥而选择自尽,但她哥是不会独活的。他看似风流浪荡,却只钟情一人,碧落黄泉,死生不渝。
她哥其实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很久。
不科举,不娶妻,不生子。
他拼命的赚钱就是想让崔家在他离开或死亡后也能富裕享乐一生,他注重对幺弟的教育,教他成材,孝顺父母,友爱姊妹,他为崔蘅能在四爷府站稳脚跟东奔西跑……只有崔家的人过得好了,他的离开才不会有遗憾,他做到了为人子女和为人兄长的一切。
他是最好的儿子,也是最好的兄长。
所以,崔蘅绝不允许悲剧发生,她可是坚定的happy ending支持者!
世上不幸之事太多,所以才要追逐美好。
她觉得没有比这次的选择更好的了,她让故事变得幸福起来了,这样就够了。
总要有人幸福的,那为什么不能是她哥呢?
“顺天府衙奉命通缉白莲教乱贼,还请车上贵主配合搜查。”
马车外一道雄浑厚重的声音响起,整个车队被迫逼停。
崔蘅眼神一凛,来了。
周顺虽然不清楚顾安之的身份,但自家格格折腾着要出府就是为了救这个人,又遇到顺天府衙的官兵,真相如何,不用猜也知道了。
但无论格格做了什么,他永远义无反顾。
“这位大人,奴才的主子可是雍郡王的崔格格,今日得郡王恩幸回家探亲,您这么多五大三粗的莽汉子,要是冲撞了我家格格,郡王怪罪下来可别怪咱家没提醒过您。”
周顺故意装出一副人得志的狗奴才嘴脸,模仿苏培盛的阴阳怪气和颐指气使,别,这种时候确实挺能唬人的。
马上的军官闻言迟疑了一下,他是听过四皇子最近偏宠一个格格的事的,姓不姓崔他不确定,但能让四皇子允诺回家探亲的格格,应该就是那位爱宠。宠妾一般都有脾气,是看不上他们这些军汉的,若要强行搜查,很可能恶了这位格格,在四皇子面前吹枕头风。
四皇子虽向来秉公执法,但能让这么一位重规矩的爷破例的主儿,如果真的吹了枕头风,他很难不怀疑四皇子是否能坚持住公正不阿。
美人攻心不用刀啊!
军官久在官场摸爬滚,顾虑重重,然而他的副官是个愣头青,“什么格格不格格的,今天就是雍郡王在这里,也得接受排查!这是我们的职责!”
好一个尽忠职守的有为青年!
换了平时,崔蘅一定会为这么负责的差役送上一面锦旗,但现在,她只想遇见那种滑不溜秋的官场老油条,有银钱开路,很大概率会放他们通过。
周顺被气了个倒仰,太监特有的阴恻恻嗓音更添了几分狠辣,“大人,我家格格极度畏寒,若见了风生了病,郡王可是会心疼的。”
可以称得上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军官还没发话,那愣头青又抢着开口了,“你这奴才,一而再再而三拦着不让我们排查,莫不是马车上真藏了逆贼否则不过是看一眼的功夫,哪值当得你一直推三阻四的”
周顺:妈的!还以为光长了那么大的个子,没想到脑子也不差!
他这话一出,军官就是想马虎也不能了,只能板起张脸,拱了拱手,“职责所在,还请车上贵主莫怪。”
一挥手,跟着的差役就要上前排查。
车门被开了,一张莹白的脸探了出来,约摸是出来的有些仓促,斗篷的带子没有系好,一枚的金玉令牌在领口那晃荡着,“禛”字夺目。
崔蘅似是有些不适,咳嗽了几声,珍珠和琥珀忙着来搀扶她,周顺的眼刀子嗖嗖的往那个愣头青身上扎。
愣头青也懵了一会儿,还真是个娇俏俏的娘子啊。
“大人秉公当差我等自当配合,但我毕竟是四爷的格格,让外男登了马车……”她没再继续下去,但她的未尽之言在场的人还是听的懂的。
女人家最重名节。
军官也是怕了他那个愣头青副官再出一些什么非要上马车搜查的糊涂话,这么一搞,四皇子就算再公正也要气炸了!人家的格格也不是不配合,你非要这么干的话,就是在活生生的四皇子的脸!何况,这位格格脖子里还带着四皇子的令牌呢!他们没有行礼已经是失了规矩了。
“贵主莫过担忧,卑职隔着车门看一眼即可。”军官选了折中之法。
“那就劳驾大人了。”
崔蘅退回了车厢,等着军官上前排查。
隔着门就好操作了。
她畏寒又爱享受,所以马车是很宽大的,铺了厚厚的羊毛毯,还安了红泥火炉和榻。
榻是中空的,本来是放一些衣物和零碎的东西的,如今正好让顾安之蜷缩进去藏好,伤口裂不裂的如今也顾不得了,活命重要。
崔蘅自己坐在榻上,还在腿上搭了厚厚的毯子,尽可能的避免破绽。
军官没有认真看,粗略扫了一眼就发了话,“多谢贵主配合,还请贵主不要怪罪卑职副官,他性子憨直,本心淳善,对贵主绝无恶意。”
那愣头青副官也上前作揖道歉,“是下官唐突,还请贵主勿怪。”
崔蘅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两位大人如此尽忠职守,我安心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既然已经排查过了,我也得赶快回府了,时辰不早了。”
“卑职恭送贵主。”
军官让开了路,马车开始驶动。
车里的崔蘅松了一口气,握紧了颈间的令牌。
“唏律律!”
一个急刹车差点没把崔蘅甩下榻去,还没等她询问发生了什么,车帘就被人一把掀起,刚才的军官一脸寒霜的盯着她,语气狠厉。
“车上有人!”
车辙行处,星星点点的血滴蔓延了一路,似雪地开出了朵朵红梅。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