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遥挨着墙后跟踉跄站起来，苏悦辰递钥匙过来，她默不作声接过去开门，进去后砰得一声重重关门。她刚回去就迫不及待去冲了个澡，接着精疲力竭地躺到床上，大脑从之前晕乎乎的状态里抽离回来，没一会有短信声音，是收到了转账。

    纪遥坐起来，登陆手机银行，把其中的一百万转回给苏悦辰，又把她手上全部的余额凑齐把林一帆的欠款还清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忙完这件事后，整个人终于会放松回去。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会对视上苏悦辰的眸光，而她只是被他肆意玩.弄的工具而已。

    他如愿了。

    那种情境下，逼着她和他视线交汇。她只要闭上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些作.呕的画面。

    她还没回忆多久，直接赤脚起来往浴室里跑去，她太久没有正常进食，对着盥洗台干呕了很久才吐了点清水出来。她杵在盥洗台前面良久，觉得胃里再也呕不出东西后，这才脚步虚浮的往回走。

    没走几步，她又觉得头昏眼花，可能是低血糖了。她走到角落里的冰箱前开来看了下，冰箱里还有几瓶很早前放的酸奶，她知道自己体力虚弱，逼着自己喝了几口，只是刚咽下去，她又想到苏悦辰的眸光和更加作呕的画面，又冲去浴室里狂呕起来。

    她一直折腾到半夜，才奄奄一息地躺回床上，不知道是虚弱过度还是怎么的，反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纪遥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她难受地翻了个身，那些作呕的画面还是鬼魅般的在她脑海里循环闪现。

    纪遥本来想起来去阳台那里透透气，不过尝试了好几次还是没有成功的坐起来，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而她只是一副沉重的躯壳载体而已。

    她无助地看着天花板，头一回意识到她生*病了，病得前所未有的严重。从她高烧起，她其实就一直在逃避心里的魑魅魍魉，只是眼前她逃避不下去了，她最害怕的阴影已经破土而出占据了她全部的精力。

    纪遥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直到有电话进来，她费力地把手机摸索过来按了接听。

    “姐，我刚回来，人事你一个多礼拜前辞职了，都没人通知我，怎么回事呀？”是林一帆的声音。

    她吞咽了一下嗓眼，不知道怎么开口，或者是没有力气开口，也不知道怎么和林一帆解释其间的来龙去脉。

    “姐，你在听吗？”林一帆在电话那边关切问道。

    “嗯。”她努力吞咽了下，才听到自己应了一个字。

    “姐，你声音怎么哑成那样？是不是生病了？”

    她这才从黑暗中挣扎着回来，努力不让心里无处不在的猛兽吞没掉自己，她还要等外婆出院再去看老人家，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她不能让自己就这样被毁掉，纪遥虚弱开口，“一帆，我生病了，麻烦你送我去下医院——”

    “我立马过来，你住址告诉我一下。”林一帆心急如焚应道。

    挂了电话后，纪遥再三努力，这才起床。平时极其简单的日常突然间都像是成了登天的难事，她像是个重症肌无力患者似的，从卧室里走到客厅前面的门口都花了快半个时。

    纪遥开好门后没几分钟，林一帆就赶到了。

    “姐，你怎么瘦这么多？”林一帆刚看到纪遥，吓一大跳。才不到半个月，纪遥明显瘦了一大圈，面色惨白的渗人，这些都还是其次，她整个人精神萎靡的和之前判若两人。

    三天后，林一帆在公司里忙完正事，急匆匆地往外走，不心和进来的苏悦辰撞了个满怀。

    “什么事这么着急？”苏悦辰不解问道。林一帆稚气归稚气，在他面前却是特意要装大人模样，很少会有这么火烧火燎的时候。

    “就是我们组里的纪遥，你之前见过一面的，有印象吗？”林一帆神经大条，完全没有意识到苏悦辰和纪遥之间有什么过节，只是觉得很感慨，随口提了一句。

    “恩。”苏悦辰惜字如金地应了一个字。

    “就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不知道她遇到什么坎了，突然辞职，然后又生了重病——”

    “重病？”苏悦辰微皱了下眉梢重复了一遍。毕竟在他印象里，纪遥和重病这个词很难联系到一块。之前在他住处高烧了一个礼拜，应该是她有史以来生过最严重的大病了。

    “可不是，你也觉得奇怪吧。查了一堆都查不到源头，就是失眠吃不下东西没力气走不动路，折腾了一天多，直到转去神经科，医生初步诊断就已经是重度抑郁了，可能已经持续很久了，只是她自己之前一直不知道而已。医生建议立刻住院，今天都第三天了，她好像也没有亲人朋友，就孤零零的一个人，问她也问不出什么*，也挺奇怪的。虽然请了护工照顾，不过我想护工毕竟不会那么上心，还是得自己多跑几趟放心点。”林一帆忧心忡忡地解释起来。

    “这里面是什么？”苏悦辰视线在林一帆提的保温壶上面逗留了下。

    “让阿姨烧的米汤，她一吃东西就吐。一天能喝几口米汤下去就不错了。”

    “这样。”苏悦辰和林一帆一起进入电梯，出电梯后也跟着林一帆一起往停车场那边走去。

    “虽然已经介入治疗了，不知道是不是拖太久了，我感觉她的状况越来越差。第一天的时候行动缓慢，意识还是有点清醒的。反而现在住院住了两天，感觉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我怀疑她现在可能都不一定认得我——”林一帆着着，眼眶无意识红了起来，他也不想让苏悦辰看到自己这样，侧身快速用手背揩了一下脸上，轻咳了下嗓子后重新开口，“哥，我现在去下医院。”

    “反正我也没别的事，顺便路过去看下。”苏悦辰神色平淡开口。

    “那最好。”林一帆点点头，他本来就愁得没有主心骨，听到苏悦辰一起过去后莫名镇定了不少。在他印象里，苏悦辰人脉明显比他广，也许他会认识更好的医生也不准。

    快到病房门口，林一帆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一看到手机来电，突然停了下来，叹了口气才接起来。

    不知道电话那边了什么，林一帆难得和电话那边低声下气地好话，之后又承诺立马过去。

    他挂了电话后，把保温壶往苏悦辰手里一塞，不无歉意，“哥，瞧我这记性，我家里近期杂事多，我现在出去一趟，大概两个时后立马回来，你帮我把米汤放里面就行了。”

    “恩。”苏悦辰随手接过保温盒。

    林一帆大概是真遇到急事了，交代好以后立马往电梯那边狂奔过去。

    苏悦辰提着保温盒往病房里走去，应该是林一帆特意安排的，纪遥住的是单人病房，这一整层都没有别的闲人。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纪遥正在挂点滴。

    不知道是不是好几天没睡，她眼睑下面有很明显的黑眼圈，整张脸愈发见，反而衬得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大了起来，不过也只是变大而已，她的眼神空洞无神，即便看到苏悦辰进来，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安静地看着天花板。

    刚才林一帆提及纪遥的病情，他其实听得将信将疑。他太熟悉纪遥了，也熟悉她的性格。以她好强的性格，他总觉得她像是不死的强，风来刮之雨来淋之，不管遇上什么事，她一一接招就是。

    不过越是强劲的利弓，崩的太紧，一旦断掉，必然伤及本源。

    所以眼下纪遥这个状态，他一会就想通了。

    他把椅子挪到病床边，坐在那里快半个时，纪遥都没动过。

    病房里的时间仿佛是静止了。

    直到护工进来，看到苏悦辰后主动把他归类为家*属，礼貌的询问了下他，“你喂她吃药还是我喂？”

    “你喂吧。”苏悦辰应道。

    护工点点头，走到床头那边，扶着纪遥坐起来，她全身软绵绵的任由护工挪腾。护工轻而易举地就把她扶坐起来，她软绵绵地瘫靠在床头。护工从每个瓶瓶罐罐里各倒了好几颗出来，然后塞到纪遥的嘴里。她虽然不抗拒但是也不算配合，途中纪遥被护工灌的水呛得咳嗽起来，这是他进到房间里唯一听到纪遥发出的动静。

    纪遥着点滴的右手毫无章法的乱晃，眼看针管里的血液都已经倒流了，苏悦辰这才起来按住她，护工不失时机地硬塞给她吃药。

    足足花了大半个时才喂好药，纪遥身上的睡衣领口都被开水湿了大半，护工把纪遥放平回去后，讨好地向苏悦辰解释了一句，“她今天还算好的，昨天喂药都喂不进去，可能觉得我们要害她。”

    苏悦辰没有搭理，估计觉得苏悦辰难以接近，护工喂好药后就很自觉地出去了。

    等到护工关好门以后，苏悦辰把他自己坐的椅子朝纪遥的床头那边挪进了点，纪遥还是无动于衷。

    “你不是很要强吗？这么点坎就过不去了？”他开口问了一句。

    纪遥消沉地看着天花板，没有任何回应。

    他讲的话恍如鸡同鸭讲。

    苏悦辰起来在病房里踱了几圈，怪不得林一帆会心事重重，意志这种事，无人能插手。他知道纪遥的意志向来强大，所以这么多年她都能坚持下来。不过一旦意志坍圮，她会变成眼前这样，他并不奇怪。

    苏悦辰临走前想想还是从口袋里摸了颗麦芽糖出来，把外面的独立包装撕开，然后撬开纪遥的嘴巴，硬生生塞到纪遥嘴里。

    以前有人和他，想到不开心的事情，吃颗糖就好了。只是他从来没找回过记忆里的味道而已。

    这还是他最近爽约后刚养成的新习惯，仿佛带颗麦芽糖在身上，就会离她近一点，甚至虚妄地觉得有生之年还有机会重逢也不一定。

    他把那颗麦芽糖塞到纪遥嘴里后，重新坐回到床头边的椅子上。

    大概过了七八分钟后，他忽然看到大颗的泪水沿着纪遥的眼尾往枕头上坠去。他刚起身，纪遥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是被前男友刺激到还是被我刺激到的缘故？前男友钱都到账了，就当是投资了，两倍多的收益率远远超过市面上的任何投资，这回报率比你自己炒股炒期货都还高。至于我就更不用了，就是上个床而已，这都21世纪了，也没人追着你立贞.节牌坊，没必要这么放在心上吧”他对着她的后背凉凉开口，她虽然没出声，不过削瘦的肩头一直在微微抖动。

    “当然我承认，那晚我睡的方式有点过。不过这嫖.资你也全额退回给我了，你要是实在觉得不公平，也可以用你自己的方式睡我一次，我会全权配*合的。再或者，你要是玩什么升级版的S.M，都可以，就当是我还你的利息了。我也不爱欠人情债。”苏悦辰大言不惭开口。

    “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倒霉特委屈？问题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尤其是穷人，倒霉的概率会特别大。我也不是对你有意见，是你自己先惹我的。你前后已经坏了我两次的事情。我这辈子最后的一点希望都被你毁了，纪遥，我几天前刚想过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没想到，我这个目标轻而易举就实现了。你最好就这样烂在泥堆烂沟里吧，这辈子都别爬起来。这样我有时候心情差的时候，至少想想还有你这个垫底的倒霉鬼陪我一起，这样我心情会好一点。”

    他看着她肩侧耸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这才往外面走去，砰得一声重重关门上去。

    果然，他刚走到走廊上面，就听到病房里传来了呜咽声。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纪遥哭，像是某种兽类发出的声响，发出几声后又会短暂的中断一下。他本来以为纪遥天生没有泪腺，记忆以来，和纪遥过这么多次照面，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纪遥掉眼泪。

    她是宁可流血也要把眼泪往肚子里咽的性格，如果不是纠葛太深，也许他会欣赏她的性格。

    苏悦辰靠在墙壁上，无视墙上禁止抽烟的宣传，顾自大口吞云吐雾起来。

    没一会，病房里的呜咽声越来越大，紧接着就传来嚎啕哭声，声音闷闷的，更像是蒙在被子下的哭声，偶尔会突然哭断气似的中断。

    他倒是没想到她能哭这么久，尤其她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

    苏悦辰第三次看手表时，已经是一个半时后了。

    里面的哭声虽然了下去，但是时不时还有抽噎声传来。

    林一帆火烧火燎赶回来的时候，苏悦辰已经把他身上带的一盒烟都抽完了。也得亏林一帆给纪遥安排的特殊病房，这里走廊上没有往来走动的护工搅到他。

    “姐怎么哭了？”林一帆走到走廊上，担忧问道。

    苏悦辰没有搭理。

    “不过医生她可能是事情积在心里积太多了造成的抑郁，心理医生本来都特意问她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只是她不愿意和心理医生。可能哭一场宣泄一下反而好点吧。”林一帆愁眉苦脸的自言自语起来，担心归担心还是耐着性子在外面等。

    他等了十几分钟，确定里面没有什么动静后，这才心翼翼推门进去。

    纪遥已经哭睡着了。

    林一帆没一会就出来，声问苏悦辰，“整个枕头都湿了，哥，你知道她哭多久了吗？”

    “不知道。”苏悦辰皱了下眉梢。

    “不过她白天还没吃安眠药，能哭睡着也挺好的——”林一帆还没嘀咕完，苏悦辰就往电梯那边走去。

    “哥，你回去了？”

    “恩，还有点事要回去处理。”苏悦辰应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悦辰离开医院的当天下午，林*一帆就了个电话给他。

    “哥，这也太神奇了吧，纪遥下午睡醒后精神突然就好转了，她自己一定要求出院，医生也同意了。”

    “这样。”苏悦辰淡淡应道。

    纪遥觉得自己做了个前所未有漫长的梦境，梦里起起落落，像是已经死过一次，又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似的。

    她出院后走在回住处的路上，一点都回想不起来之前突然间连生活自理都成问题的时候。也许是在梦境里已经死过一次，她站在外面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感觉自己像是重生后的游魂似的。

    苏悦辰从医院里出来后，径自去了叶淮宇那边。叶淮宇明天就要去外地了，他还有点事情找叶淮宇。他到叶淮宇家里，没想到叶淮宇哈欠不断地靠在沙发上，旁边还放着个电脑和很多乱七八糟的印资料。

    “困死了，都近墨者黑，是不是失眠这玩意也会传染，我被你传染的睡眠完全乱套了。我本来以为只是刚回国那几天倒时差严重点，过几天就会好回去的，没想到最近吃的药药效很不稳定。上个礼拜在你家那会吃了药，我回到家里居然毫无睡意，吃了药还失眠我也是头一回遇到。昨天吃了双倍的药么酣睡到今天中午，到现在还困得很，这药效时好时坏地太不稳定了，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我的工作计划都要乱套了，我还是去问下医生是不是这批次的药质量有问题吧。”

    “上礼拜在我家什么时候吃的药？”苏悦辰时忽然抬头看向叶淮宇。

    他问时脸上并没有明显的喜怒，然而叶淮宇莫名被他看得渗人，虽然觉得苏悦辰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他还是如实回道，“就快走的时候，我不是倒了一杯茶吗？你知道我一向最讨厌吃药的，正好这药不苦，我就把药掰碎扔进茶里了。”

    “几片。”

    “两片。我这不第二天排好了去好几个公司，我怕我前一晚失眠严重影响第二天的工作效率，我才特意放了双倍剂量。你问这干嘛？”叶淮宇越来越困惑。

    “操！”伴随着苏悦辰脱口而出的脏话，叶淮宇耳边忽然听到砰的清脆声响，是苏悦辰徒手一拳砸在桌上的玻璃酒杯上，随着玻璃渣四处飞溅，他手上也有明显的血水淌下来。

    “你干嘛？”叶淮宇毫无预兆被吓了一大跳，他话音刚落就看到苏悦辰起来大步往外面走去，他好奇问道，“不是了一起吃晚饭的吗？”

    “我忍住没揍你一顿就不错了。”苏悦辰转身阴沉着脸色开口，完后砰得一声关上房门，力道大的房门旁边的墙壁都隐有震感传来。

    “最近抽风了吧，这么阴晴不定的。”叶淮宇没好气地发了句牢骚。

    苏悦辰从叶淮宇家里出来后直接重踩油门开了出去，他停好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开到了纪遥住的地方。

    他从车里下来，无意识的往楼道那里*走去，正好遇到下来扔垃圾的纪遥。

    纪遥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苏悦辰，下意识杵在原地，几秒过后才朝他平静开口，“我还是从烂泥堆里爬了出来，让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