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帆，谢谢你。”纪遥忽然对着林一帆的背影了一句，言辞恳切。

    “好端端的，干嘛这种话？”林一帆回头狐疑问道。

    “没事，就是想和你道个谢。”纪遥无比认真道，她欠林一帆的太多了，以后未必有机会偿还，也许这辈子也不会再有机会见面，所以眼前才对他当面道谢起来。

    “你瞧你，又来了，一直以来就和我这么见外。”林一帆嗔怪了纪遥一句，“你还对我有救命之恩，按你这个逻辑，我岂不是要以身相许才能还得清了。我现在先赶去看下我哥的情况，晚点再联系你。”看得出来，他口中的大哥在他心里的位置，甚至比纪遥还重要。

    “嗯。”纪遥点点头。

    林一帆看起来是真的着急，交代了纪遥一句后就急匆匆往电梯那边跑去了。

    从医院里出来后，纪遥和许慧提了下有点急事要处理，许慧拗不过纪遥就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去。许慧离开后，纪遥直接坐车回纪玉珍的老家了。

    车子开到镇上的时候，杨铭杰了电话过来。

    “姐，你今天还是先不用过来，改天再来吧。”杨铭杰在电话里期期艾艾开口。

    “怎么了？”纪遥之前计划好出院的时间，和杨铭杰通过电话她要今天回去一趟纪玉珍住处的。

    “妈在这里。”杨铭杰声道，他知道纪遥不愿意看到吴利萍。

    “没事，我就过来拿个相框。”纪遥不假思索应道。以前的她还有牵挂放不下，现在连纪玉珍都不在了，没有牵挂就没有软肋。

    上午听到林一帆和她的情况，她瞬间就想好了，她今天之内就得动身离开，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回来。否则，她只怕她自己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苏悦辰的阴影。

    “妈刚刚大发雷霆过，她——本来觉得外婆这么多年起码攒了几十万的存款现金在家里的，她上午翻遍了外婆家里的所有东西，又拿着外婆的身份证去镇上的银行里查了下，都没查到存款。她觉得——可能是你拿走了外婆的积蓄，我怕你现在过来，正好撞在她的枪口上——”杨铭杰在电话那边忐忑地解释起来。

    “没事，我过来和她当面清楚。”纪遥面无表情应道。

    一个多时后，纪遥就到了纪玉珍的住处。院子里有好几个同村的中年人拿着尺子在丈量，听语气是吴利萍做主把这块宅基地卖给对方了，现在在核对面积。

    纪遥视而不见，径自往屋里走*去。估计是被吴利萍翻箱倒柜过的原因，屋里完全不复她之前收拾过的井井有条，乱得一塌糊涂。纪遥继续往二楼她自己的房间走去。

    本来整齐高叠在她房间角落里的家用电器倒是都已经搬走了，那是她之前陆陆续续买给纪玉珍的，只是纪玉珍舍不得用从来没开过而已。除此之外，房间里也是乱成一团，她房间里被子床单什么的全都凌乱的抖落在地板上，吴利萍披头散发坐在床沿边，显然在等着纪遥过来。

    杨铭杰并没有出现在这里，以他怯懦的性格，这种场合，他会逃避离开并不奇怪。

    “你外婆这辈子的积蓄是不是被你诓走了？”吴利萍一看到纪遥就冷冰冰追问起来。

    纪遥没有搭理吴利萍，直接把扔在地上的相框捡起来，这是她和纪玉珍唯一的一张合照，还是她读初中时，有几个暑期实践的大学生下乡路过时用拍立得给她们拍的。

    纪遥刚捡起相框准备离开，吴利萍突然起身一把将她手上的相框落在地，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响传过来，相框上的玻璃已经摔得四分五裂。

    “你外婆从就特别宠你，舍不得吃穿，一分一厘都省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的心思，还不是给你攒嫁妆。在世的时候没见过你尽一天孝，现在人走了，过来假惺惺的拿张照片做秀有意义吗？我看你外婆也是养了只白眼狼！”吴利萍怒气冲冲的完还不觉得解恨，完又在相框上重重踩了一脚。

    “让开。”纪遥平静地对吴利萍开口。

    “你把你外婆的积蓄花哪里去了？你今天不把你外婆的积蓄交代清楚，就别想离开。”吴利萍看得出来以后靠纪遥是完全不可能的了，干脆开门见山提要求起来。她给杨铭杰买房首付还差了不少，如果有纪玉珍这辈子攒的积蓄，她眼下立马就能给杨铭杰买房了。

    纪遥依旧安静地看着吴利萍。

    吴利萍被纪遥看得心里发毛，两个孩子偏偏她寄予厚望的杨铭杰性格优柔寡断，而纪遥当断则断很有主见。既然都已经走到眼前这一步了，她干脆开天窗亮话，“你用不着这样看着我，别的不，养你这么大，我没有功劳也有几分苦劳。我也不需要你以后孝敬我们，你把你外婆的积蓄给我还回来。她这么多年省吃俭用攒下来，四五十万肯定底有的。你放心，我会从里面拿10万分你，上次你外婆住院时你出过10万，我也不多要你一分钱。”

    “话算数。”纪遥忽然冷笑了一句。

    “当然。”吴利萍隐约觉得纪玉珍的积蓄还有转机，快言快语应道。

    “外婆三年前是给过我她的存款，一共43万700——”

    “果然，我就！老太婆这么多年下来，没少攒钱。”纪遥没完，吴利萍就激动地断了她。

    “之前外婆住院时，我前后这么多次一共给过杨铭*杰43万900，他只给过你10万吧？剩余的33万900你自己问下他花到哪里去了。”

    “放屁！他刚毕业没多久，他哪有这本事花这么多钱出去！”吴利萍不假思索替杨铭杰开脱起来。

    “那你自己去和他核对我转账给他的记录，我是用支付宝转的，就这一个多月内的记录而已。多余的两百你也不用退回给我了。”

    吴利萍一屁股瘫坐到床沿上，联想到杨铭杰这一年多来很多无法理解的行为，虽然理智上觉得纪遥的多半是实话，可是嘴上依旧不饶人，“你别以为铭杰今天不在这里，把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你把话给我清楚！”

    “你去问你自己的宝贝儿子不是更快能知道答案吗？这些只是我了解到的债务而已，至于他还有没有别的私债我也不确定。你一次性问个清楚更好。”纪遥毫不心软应道，她完后蹲下去，从满是玻璃碎渣的相框里单独把那张照片抽走放进包里，起来时她忽然问了一句，“从到大我一直很好奇，你既然这么重男轻女，为什么还要生下我？”

    吴利萍被纪遥质问地浑身发抖，一句话都应不出来。

    “我对杨铭杰没有特别的好感，也没有特别反感他。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就是因为他一直在溺爱中长大，他反而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不想让他一辈子啃老的话，你自己看着办吧。”纪遥完后，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去。

    她从纪玉珍住处出来后，直接去了纪玉珍的墓地前面，毕竟她也不确定下次什么时候会回来看纪玉珍。

    纪玉珍的墓地在她学三年级的时候就选好了，在村里的一处僻静山地，这边处于偏远西部，还没有统一的公墓。她外公早已去世多年，墓地简陋地都快消失在茅草堆里，她学时纪玉珍花钱请人修理过一次，才弄得看上去像一处坟墓的样子。

    纪遥过去的时候，纪玉珍墓地前面还放着很多花圈之类的东西，看着倒是挺热闹的。纪遥近前抚摸了下墓碑上刻着的字，对着墓碑自言自语起来，“外婆，你放心，我会把自己照顾好的。你要是有空的话——偶尔有空就行了，来梦里看看我也行，看我过得好不好，可以吗？你应该会生我的气，这么多年都不来看你，就连最后一程都没来送你。你要是还生气的话，你就先缓缓。等你不生气了的时候，你再来梦里看看我，好吗？”她时从口袋里掏了个银戒指出来，埋在纪玉珍墓地前面的泥土里，“这个戒指是我出狱后的第一份薪水买的，我本来想等到今年过年就回去看你的。”

    她一个人对着墓碑碎碎念了很久，途中想起来她自己过来得匆忙，连鲜花都忘记买了，纪遥想到这里又去边上摘了些野花用茅草扎成一束放在纪玉珍的墓碑前面。

    直到天色渐暗*，她才踉跄着起来准备回去。

    临走前，纪遥忽然留意到纪玉珍的墓地左侧有个无字碑，从碑身和地上的泥土痕迹来看，是个新碑，只是块简单的无字碑，上面没名没姓的，周遭也没有家属凭吊过的痕迹，看泥土的痕迹，比纪玉珍的墓碑时间还近。

    会葬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又没有亲人吊唁，可能是附近村落某个孤寡老人的墓地，她对纪玉珍附近村落的琐事了解不多，自然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墓碑。

    纪遥看了看隔壁那座孤零零的无字碑，墓碑下的主人多半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忘了，没有人会记得她曾经来过这个世界，也没有人会记得她在这个世界留过的痕迹。

    纪遥不知道为什么，想想还是从她给纪玉珍专门做的花束里面抽了一支野花出来，放到隔壁那个孤零零的无字墓碑前面。

    她掸了掸手上的尘灰，大步往前面走去。

    她会重新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