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遥被苏悦辰的举动弄得无比错愕，甚至反应都慢了一拍，等她回神过来，她立马猛地一把推开了他。

    察觉到纪遥的抵触，他倒是立马松手了。

    “那个一我点蜡烛吧。”他为了缓解尴尬，没话找话。得亏是在晚上，又是在远离正常路灯光亮的烂尾楼里，至少能藏住他的怯意。

    苏悦辰拿出火机去点蜡烛，只是烂尾楼里四通八达的，蜡烛好不容易被他点着了，寒风一吹又立马熄灭了。他点了无数次都还是在做无用功，看着有点滑稽，还是纪遥看不下去，了一句，“不用点了。”

    “我不爱吃蛋糕，那我回去了。”纪遥时转身准备往回走。

    ”等下。”苏悦辰手忙脚乱地收回火机，硬着头皮拉着她往不远处走去，一直走到角落里，他才从旁边递了一把东西给她。

    “这是什么？”纪遥不解问道。

    “散装的烟火，我猜你时候应该没玩过。”他时解开其中一捆，抽了一支出来，用火机点着后才递到纪遥手上，“孩子都很爱玩的。”

    “我不是孩子了。”纪遥面无表情应道。

    苏悦辰本来以为纪遥会喜欢这些没玩过的新鲜东西，才绞尽脑汁想了这么个幼稚的主意没想到纪遥看着意兴阑珊兴致不高，他心里是大大落空了，只是没让纪遥察觉出来而已。他沉默了数秒后才艰难开口，”我知道你没有完整的童年，所以一一想让你重温一下童年的乐趣。”

    隔着烟火，他开口这句话的时候，虽然隐有怯意，语气倒是无比真诚。

    纪遥看着手里迅速消失的烟火没出声。

    她从来不会留恋短暂的璀璨。

    “你嫌麻烦的话，看着我点好了。”纪遥没搭理，苏悦辰只得一个人自自话，他完后拿出火机逐根点起来。虽然纪遥没有他期许中的热络，不过他依旧无比庆幸自己做了个明智的选择，选在这么个乌漆墨黑的大晚上，仗着纪遥看不真切他的怯意，他才有勇气一而再再而三地热脸去贴纪遥的

    冷屁股。

    “我回去了。”纪遥敷衍地看他点了两支后，起来往外面走去。虽然寒风凛冽，苏悦辰还是紧张地浑身冒汗。他知道以纪遥决绝的性格，不是随便几句话就会心软回去的，出发前他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只是眼前纪遥的反应还是让他无比心灰意冷。

    纪遥走了没几步，苏悦辰忽然接了个电话，紧接着把手机递给纪遥，心翼翼解释了一句，“我伯父找你。”

    “你伯父？”纪遥不解问道。

    “嗯，我一我出来前和他提了一下。”苏悦辰明显底气不足应道。

    “提了什么？”纪遥又问了一句。

    “你要么先接我伯父电话吧？”苏悦辰回避了纪遥的问题，把手机塞到纪遥手里。

    “纪，你好，我是苏茂安。”苏茂安在电话那边和纪遥招呼起来。

    “苏老先生，您好。”纪遥对苏茂安印象一直不算差，礼节回了一句。

    “臭子今天刚和我了茂祥的事，纪，能否麻烦你过来一趟，我得当面向你道歉。”苏茂安在电话里诚恳地解释起来。

    “不用了，都已经过去了。”纪遥不假思索应道。

    “我知道你可能没放在心上，可是这事让我很过意不去，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想着当面和你道歉后，至少我心里不会堵得慌，就当是我自私为了自己好过点而已，麻烦你了。”苏茂安再三要求希望纪遥过去一趟，他完后又让纪遥把电话给回苏悦辰。

    苏悦辰没几句就挂了电话，艰难地和纪遥开口，“我大伯让我现在送你过去一一他化疗后状态时好时坏，最近这段时间状态看着好挺多的，能不能麻烦你顺下他的心意过去一趟？”

    纪遥想起之前看到苏茂安风中残烛的样子，纠结了下最终还是默认了苏悦辰的提议。

    不到半个时，苏悦辰和纪遥就到了苏茂安的住处。

    大半年没见，苏茂安比之前消瘦不少，不过精神看着挺好的，看样子治疗的还可以。估计之前化疗脱发的缘故，他在家里也戴着一顶厚实的灰色毛线帽。

    纪遥刚坐下，苏茂安直接对着纪遥鞠了一躬，纪遥不太自然地起来，苏茂安示意纪遥坐回去。纪遥刚坐回去，苏茂安对着杵在边上的苏悦辰，忽然没好气开口，“跪下！“

    苏悦辰狐疑地看了眼苏茂安，“不是让你给我跪，是给纪遥跪！虽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自己犯的错，就该自己负责承担。”

    苏茂安话音刚落，苏悦辰直接在纪遥面前跪了下去，虽然地上铺了层地毯，他这直挺挺地跪下去，膝盖撞在地上还是发出明显闷实的动静。

    纪遥刚站起来，苏茂安立马开口，“纪，这是你该受的。都子不教父之过，他父亲走的早，我虽然自诩待他视如己出，可是我常年忙于工作对他疏于管教，也有责任。你如果觉得他道歉的诚意不够，那我亲自向你道歉。”

    “苏老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纪遥听出苏茂安的话外之音，立马澄清起来。

    “那行，你先坐回去。”苏茂安吩咐纪遥起来。

    纪遥只得硬着头皮坐回去。

    “本来是我的家事，没想到把你牵连进来，我很抱歉。这子右手受伤的事，你虽然情急下伤过他，我今天才知道挑断他手筋的并不是你，而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苏茂祥指使郑旭晖干的，偏偏这

    子没查清就把这些糊涂账都算你头上了，害得你因此学业都没完成。”苏茂安面色沉重地和纪遥解释

    起来。

    纪遥的确头一回知道挑断苏悦辰手筋的是郑旭晖，她一直以为她自己情急之下重伤了苏悦辰，好一会才止住错愕，平静应道，“我自己识人不清也有责任，而且，我不喜欢一直回头看，已经过去的事就算了。”

    “你不计较是你的气度，不过这子他自己欠的债得该他自己还。”苏茂安这才看向苏悦辰，面色沉重地和苏悦辰开口，“我们自己的家事没查清，你算账算到纪头上去，她堂堂一个名校高材生，本来前途摆在那，都被你亲手毁了。”

    “我知道是我的错一苏悦辰笔挺地跪在纪遥前面，只是脑袋一直低垂着，窘迫地认错起来。

    “你时候不是问过我一次，问我为什么不娶妻生子。虽然是你童言无忌时问的，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问的场景，因为我以前年轻时也做过错事，我一直没勇气敞开心扉去认错，她不接受我，我也能理解。现在想来，我这一生把父亲交给我的手工作坊做大到现在的集团产业，我问心无愧。可是对于她，我这辈子都有悔。我不希望，你也走我的老路，我不希望你以后回想起来的时候会心中有悔。”苏茂安语气沉痛地数落苏悦辰起来。

    “我知道。”苏悦辰低垂着脑袋点点头，显然是听进去了。

    “那你自己亲口和纪道歉，当着我的面，你自己给我好好下，都犯了什么错。”苏茂安这才回到正事上。

    “我苏悦辰刚开口了一个字就住了，他对纪遥做的错事不计其数，一桩桩一件件他都历历在目，可是他对纪遥做的最错的事，他没办法和苏茂安开口。

    苏悦辰刚开口，纪遥也明显脸色一变。苏茂安误解纪遥的意思，以为纪遥是在忌惮苏悦辰，更加恨铁不成钢的催促苏悦辰起来，“口道个歉这么难吗？”

    然而苏悦辰依旧一声不吭。纪遥知道他不出声的原因，也正因为他没算开口，她反而没有像刚才那样紧张。

    苏茂安看苏悦辰还是一声不吭，他本意是想帮苏悦辰一把，没想到这子不知好歹，一点都领会不到他的心思，当着纪遥的面他又不能直，只得强压着火气开口，“把衣服给我脱了！”

    苏悦辰闻言抬头尴尬地看了眼纪遥。

    “听不懂吗？”苏茂安手上的手杖重重落在地上。

    苏悦辰这才迟疑地把外套脱掉，看到苏茂安又怒瞪了他一眼，苏悦辰虽然不明所以，还是迟疑地继续把羊绒衫都脱了，只剩件单薄的衬衫。

    “问你话呢！”苏茂安时手上的手杖忽然猛地一下落在苏悦辰的后背上，苏悦辰刚才分心没在意，被这手杖的力道重击的上半身都往前面扑去，还好在距离纪遥的膝盖前面一尺之距的时候绷直了上半身回去，紧接着他就直挺挺的跪回到一开始的标准姿势。

    “聋了吗？”苏茂安起苏悦辰来一点都不手软，时手上的手杖继续毫不客气地落在苏悦辰的后背上。

    苏悦辰越是一言不发，苏茂安开了个头，反而下不了台面，只得继续抡起手杖朝他后背上砸去。

    纪遥一开始以为是苏茂安故意使的苦肉计，她只是漠然地坐在一边看戏。

    苏茂安拄着的是榉木的手杖，他了十几下，力道重的暗褐色的榉木直接拦腰折断掉，他拿着只剩半截的榉木继续毫不心软地往苏悦辰背上去，直到苏悦辰后背上的白衬衫都粘到皮肉上了，苏茂安自己都明显气喘吁吁起来，纪遥这才平静开口，“苏老先生，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苏悦辰今天出门]前选择性地和苏茂安了下他和纪遥之间的关系。其实苏茂安这个年纪看人很准，他是看着苏悦辰长大的，头一回看到苏悦辰看到纪遥跟见了猫似的，自然知道纪遥在苏悦辰心里的位置。可是纪遥这人心气高，苏悦辰想要挽回纪遥并不容易，才想着这个苦肉计，没想到苏悦辰不听他使唤，他有心也帮不上忙，压着闷火骂苏悦辰起来，“臭子，你是聋了还是哑了？让你当着纪遥的面道个歉这么困难吗？

    苏茂安越是骂得狠，苏悦辰脑袋越是低埋下去，他没办法开口，也没脸和苏茂安提及他对纪遥做的那些事。

    纪遥完后直接起身大步往外面走去，她都快走到口那边了，苏茂安深吸了口气，这才没好气地催促苏悦辰起来，“人都走了，还不去追！就你这悟性，追得到她才怪！“被苏茂安催促了一下，苏悦辰这才如梦初醒地想要起来去追纪遥。只是他自己刚才腰杆笔挺一动不动地跪了大半个时，双腿早已僵麻，陡然起来双腿都不受控制。他咬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大门外面跑去，纪遥这会都已经走到院子里了，他硬着头皮追过去，鼓起勇气法拉她的手。

    纪遥直接条件反射想要一把甩开他的手心，只是他握得太紧，纪遥用了吃奶的劲都没从他手里挣脱开来。

    “遥遥，我知道我错了一一”之前的苏悦辰道歉时，他一直下意识躲避纪遥的眸光，唯有这一次，他头一回鼓足勇气直视纪遥。

    “你指哪件？”纪遥深吸了口气问道。

    苏悦辰果然被她问住，立马紧咬着下唇不出一个字。

    “连你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你凭什么就觉得我肯定会大度地原谅你？你受伤后在医院里，是因为叶淮宇怕你消沉成为废人，他一直求我，我才过去的。今天我会同意见面，我只是出于好奇心，想看下你恢复的程度而已。我是觉得你可怜，我才没和你计较，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愿意放下。”她虽然的没有很大声，可是字字诛心。她每一句，他心口上就被利刃多划一刀，次数多了，甚至连呼吸都困难。

    “我一以为，你现在会对我有一点点改观。”好一会，他才艰难地挤出一句。

    “我承认，我没像以前那么怕你。可是，这并不代表着我放下了。”纪遥缓缓应道。

    “遥遥”他喊了下她的名字，可是发现自己词穷地根本不知道什么。

    “松手。”纪遥平静开口。

    他看着她，知道她的心思，可是他不敢松手。他不敢。

    这本来是他唯一的机会，为了今天这个见面，整整四个月里，他做康复训练的时候不知道流过多少血汗，也有无数次浮起过放弃的念头，连医生都难以置信的是个奇迹。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迫不及待想要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迫不及待想要去见她。每次痛得生不如死难熬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能早日和她见面的场景，他咬咬牙还是坚持下来了。

    可是没想到，他精心准备了四个多月的见面，还是被他自己亲手搞砸了。

    不是不让他觉得挫败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