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三面落地窗环绕的健身房内不断传来击沙袋的声音, 祁遂川挥舞着拳头，汗水不断从他身上流下。

    砸向沙袋的每一拳仿佛否迸发出了他全身的力量，狠且快, 结实的肌肉紧绷, 不敢想象这样的拳头落在人身上会造成什么样的重击。

    “咚咚——”

    有人敲门。

    祁遂川呼着气，缓缓停下来。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头望向门口, 眼神有些冷。

    “进来。”

    门被开，他转过身去，似是不想看到那人，用力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擦脸上的汗。

    他擦汗的这几分钟里，身后的 * 人没有发出声响, 静静等待着。

    祁遂川也没有管他，保持着沉默。

    擦完汗，他将毛巾丢向一旁，这才转过身来。

    门口站着一名穿黑色西服的男人，姿态恭敬。

    看到他, 祁遂川就知道谁还来了。

    他扯了扯唇发出一声冷笑, “他来干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他, 只, “会长叫您下去。”

    祁遂川深吸了一口，眼睑微微下覆, 似忍耐着什么, 半晌才冷冷道, “马上。”

    他走到一旁用力扯下一根另毛巾裹住湿透的头发，面无表情的走回房间穿衣服。

    胡乱套了件长袖后，他走下楼。

    楼下客厅里，一个穿着深灰色毛衣的中年男人背手看着窗外, 身后还有七八名穿黑西服的男人。

    “爸。”

    祁遂川喊他，声音略沉。

    中年男人转过身来。

    男人颧骨略宽，鼻梁很高，面相威严，是孩子看一眼就会害怕的那种威严，他是祁遂川的父亲，叫祁振南，这是他的本名，但在外面他似乎并不使用这个名字。

    在外面他用的是什么名字，祁遂川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只知道所有人都叫他会长，从别人口里听过他是个很大的官。

    “过来。”

    祁振南开口，语气平静无波澜，却听得祁遂川背上顿时起了一阵寒意。

    这两个字他太熟悉了，这两个字背后代表什么，他也很清楚。

    他抬脚，缓缓走过去，脚腕上仿佛拴了千斤重的铁。

    他走到祁振南面前，眼睛看着地面。

    “把头抬起来。”

    这是一个命令的语气，祁遂川眼神里似有抵触，但还是抬起了头。

    对上那双漆黑的双眼，一种从骨头里面透出来的畏惧与怨怼瞬间弥漫至全身每一个毛孔。

    “听你这次月考全校倒数第一。”

    祁振南盯着他的眼睛，语调低沉缓慢，“是不是？”

    祁遂川没有回答。

    “我问你是不是！”

    陡然拔高的声音让客厅里的所有人都绷紧了身体，祁遂川只觉左颊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他攥紧双手，语气却很平静，“是。”

    “啪——！”

    重重的一记耳光。

    祁遂川一个散全国冠军被扇得踉跄了几步。

    “老子祖上三代都是清华出来的，出了你这么个东西！”

    祁振南看他的眼神里泛出浓重的厌恶，“贱人生贱种。”

    祁遂川面无表情，心里却被狠狠刺了一下。

    一旁有人递过来手巾，祁振南拿过来开始擦手，动作从容优雅，“收拾好，等会儿去你奶奶家。”

    他声音稀疏平常，仿佛刚刚的那个巴掌只是个简单的问候。

    “我不想去。”

    祁遂川左脸已经开始明显泛红，肯定是痛的，但他仿佛丧失了感官，只呆滞的盯着地面，开口的声音什么情绪也没有。

    祁振南擦手的动作顿了顿，缓缓抬起他那如暗夜般深邃的双眼，一股强势的威压骤然使客厅里的温度下降至冰点。

    他盯着祁遂川，一字一字开口，“你再一遍。” *

    祁遂川没看他，机械地半侧过身，指着把被扇了巴掌的右脸，“奶奶会看到。”

    祁振南瞟了眼他开始泛红的脸，眼神视若无睹，甚至没有给过一个正眼，耐心像是已经耗尽。

    他随手将手巾丢在地上，冷哼一声，转身就大步离开。

    祁遂川看着地上那张依旧洁白但满是褶皱的手巾，眼神渐渐变得愈加空洞。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他收回目光，开手机，上面是一条微信：明天你来接我吗？

    他没有回，转身朝楼上走去。

    二楼有一处阳台，上边儿放着个透明烟灰缸，祁遂川喜欢在这里抽烟。

    他靠在阳台上，从兜里摸出烟盒，无比娴熟地抽出支烟咬在唇间。

    “啪嗒。”

    火机被按下，火苗舔上香烟，他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烟圈。

    烟雾缭绕中，他微微后仰，下颌线弧度明晰。

    他抽第一支烟的时候，太阳还未完全西沉，不知道他抽了多少根烟，拿出烟盒里最后一支烟的时候，天上里那轮半弯的冷月已经升至半空。

    他开始咳嗽，所以这最后一支烟抽的比较缓慢。

    抽完这支，他下意识的垂手摸向烟盒的边缘，从这头划到那头，什么也没摸着。

    他动作顿了顿，抬手把烟盒丢向堆满烟头的烟灰缸。

    其实他还想抽，哪怕喉咙已经很不舒服，他很依赖香烟麻痹神经的感觉。

    尤其是这个时候。

    -

    十一月的陵川已经有些冷了，哪怕是正午阳光正好的时候，街上也有穿棉袄跟大衣的，穿厚毛衣的男女随处可见，不过也有穿单衣的男生，光着腿的女生。

    正是乱穿衣的时节，穿什么的都有，只有学校门口走出来的学生是穿着全国统一的蓝色校服。

    陵川七中门口这会儿挤满了人和车，七中一月只放一次周末，平常只放周天下午。

    祁遂川第一次来这里，看着门口那群叽叽喳喳的女人，他完全没有再往前走一步的欲望。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腿走到一旁。

    七中栽了很多桂花，细风吹过来，满是花香。

    可祁遂川不喜欢桂花的香味，觉得熏人。

    在这他极度不喜欢的环境里，他足足站了半个时，要等的人迟迟没出来，他愈加烦躁，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换做是等别人，他早走人了，还会电话过去把那人往死里骂一顿，但今天他要等的人跟他们不一样。

    他拿出手机，页面停留在微信，他像是想要催一催，但又不知道为什么退出了微信，点开了其他软件。

    胡乱的翻了会儿，他又觉得没什么好翻的，又把手机揣回了兜里，百无聊赖地插着兜在原地转圈。

    他身后是一块展示板，上边有红榜，有学校历史介绍，还有什么五花八门的风采展示。

    七中也是封闭式管理，除非家长会，家长们都是不能进校的，这玩意儿估计就是给这些接娃的妈妈们看的。

    转了一 * 会儿圈，他走到展示板前，闲着无聊开始看上班的风采展示板块。

    所谓风采展示，就是一些学生做活动的照片。

    祁遂川目光在一张张照片中寻找着自己想找的那个人，却不经意瞟到了另一个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带着金色假发，穿着公主裙，出演话剧的男孩。

    他皱着眉，表情有些吃惊：

    “顾乔？”

    “你认识顾乔？”

    一个长相乖巧的女生笑着走过来，她歪头探到祁遂川跟前，又看了看展示板，佯装吃醋的样子，“我们校花的美名都传到你们明崇了啊。”

    “校花？”祁遂川猛地回眸看向身后的女生，瞳孔因震惊而放大，“她是女的？！”

    女生看着这从未出现在他脸上过得表情，觉得有些好笑，“不然呢，你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男生吗？”

    “艹！”

    祁遂川表情仍有些不可思议。

    他偏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他突然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女生问他。

    祁遂川没有回答，他轻轻晃头，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像是发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