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几天大雾, 天空终于放晴，金色的日光从云层上落下来，透过窗洒在木地板上, 将室内两个依偎着的身影投影到墙上。

    陆子野将下颌抵在顾乔额头上, “等会儿我出去一下。”

    顾乔在他怀里抬起头，“你去干嘛？”

    “找我爸去。”

    陆子野笑了一下, 抬手揉了下她的头，“不是了吗，我不会让他们赶你走。”

    听他这样，顾乔皱起眉心将头低下去，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再一次懊恼着，如果自己没有生病就好了。

    见她神情低落，陆子野捏着她下巴令她抬头，“做什么这副表情？给我开心一点。”

    顾乔微微挣脱掉他的手，低眉轻轻眨了眨眼。

    他真的好霸道, 开不开心又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

    “和我一起去吧。”

    头上落下少年男低沉而好听的嗓音, 顾乔讶然抬眸, “一起？”

    “我了之后他总该见见你才好, 不然过段时间再见面我怕你们两个都不自在。”

    顾乔想了想，他的不是没有道理, 但……

    她有些害怕。

    她垂着头, 手不自觉抓紧裤脚。

    一只大手覆上来, 握住她手背，“别怕。”

    “我了你再进去，我能摆平他。”

    听着他笃定的语气，顾乔心里是相信他的, 但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紧张，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不走，总是要迈出这一步。

    “好，我和你一起去。”

    -

    陆氏集团旗下子公司遍布全国，总部建在临川最繁华的地带，拥有两栋六十多层的写字楼，在这里乘坐电梯可以将整个临川的繁华尽收眼底。

    随着电梯不断升高， * 顾乔被握住的手无意识地紧攒着，微微透红的指尖扣在掌心里，深深陷下去。

    察觉到她的紧张，陆子野挪动手指，五指顺着她的手掌滑向指缝，和她紧紧十指相扣。

    顾乔身子颤了一下，缓缓抬头看向身边的人，身边的人也正看着她，目光坚定。

    被那样一道像烈阳般能驱散所有阴霾的目光注视着，她心里的紧张与害怕也渐渐消散。

    “到了。”

    电梯门开。

    “恩。”

    顾乔看着眼前宽敞明亮的过道，心里不再胆怯，和身边紧紧相握的少年一起迈出了电梯。

    守在董事长门口的男秘书看到两人走进来，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后随即微笑着弯腰鞠躬，“陆总好。”

    陆子野没见过他，他没有来过这个地方，男秘书也没有见过他本人，但董事长办公室里放着他们的合照。

    “我找我爸。”

    “董事长就在里面，您请进。”

    陆子野微点了一下头，然后侧头看向顾乔，收紧了一下牵着她的手，“等我。”

    “恩。”

    男秘书很有眼力见，忙道，“姐这边坐着等吧。”

    男秘书领着顾乔走向沙发，“姐您和咖啡还是清茶。”

    “温水就好，谢谢。”

    “好的，您稍等。”

    男秘书起身去接温水，顾乔看向还在门口没进去的陆子野，冲他挥了挥手，“你快进去吧。”

    陆子野这才推门进去。

    办公室内，陆远正在处理工作，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他抬头。

    “野？”

    他脸上出现一抹惊讶神色，“你来这儿干嘛？”

    “来找你件事。”

    他随手拉了个椅子在他办公桌前坐下，虽然动作还是和平常一样懒懒散散的，但表情是陆远从来没在他脸上见过的认真严肃，“我了你先别激动，听我完。”

    见他这显得有些故弄玄虚的样子，陆远忍不住扬唇，“你，我洗耳恭听。”

    “我知道顾乔是女生了。”

    他很认真的，“我喜欢她。”

    来的路上，顾乔把余曼找她来把他“掰直”的事告诉了他，他有些不相信他爸这个老古董竟然会答应，但这至少证明他爸是喜欢顾乔的，这是好事。

    果然，他看见他爸听了这话后，虽然眼底浮出几丝惊讶，但脸上的笑容却更浓了。

    “所以呢，你来找我是……”

    陆子野接着，“我知道顾乔她爸爸对你有救命之恩，你也很喜欢顾乔，但你可能不知道一件事，顾乔……”

    他顿了一顿，深吸了口气，然后看着陆远的眼睛，很直白地告诉他，“顾乔在精神方面有一些疾病，如果谁触碰到了她的逆鳞，比如伤害她的亲人或是她在乎的人，她会变成另一个人，严重的话，她甚至会产生杀了那个人的想法。”

    听着他这些话，陆远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

    “但我还是想和她在一起，希望你和余曼接受这样的她。”

    他继续平静且认证地，“如果你们暂时不能接受，我可以 * 陪她去治疗，你们不要想着把她送走或者其他一切阻挠我跟她在一起的事情，我敢保证，这辈子你们都会后悔。”

    他歪了下头，表情有种类似威胁而又漠然的神色，“你们知道的，我也有病，你们要是刺激我，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在什么？！”

    陆远的声音仿佛是从紧紧咬合的齿缝间挤出，带着难以压抑的怒意。

    陆子野很肯定地，“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陆远一拳砸在办公桌上，攒紧的拳头因太过气愤而控制不住地颤动。

    他紧紧咬着牙怒视着陆子野，“你是生来就有病吗！你是怎么病的你不清楚吗！因为那个疯子你差点疯了，你现在还要往家里带进个疯子，你是真的疯了吗？！”

    他激动地站了起来，因怒吼而涨得满脸通红。

    “我是疯了！”

    陆子野昂起头，倔强而强硬地直视他，一字一句地开口，“早在你为了李若安忽视我，又为了公司放弃李若安的时候我就疯了！”

    他也站了起来，目光直直逼视着眼前的男人。

    陆远被他这一番话震住了，他瞪大双眼，眼底满是惊愕与茫然。

    他失力般后退了两步，“原来你一直在怪我？”

    陆子野表情冷静下来，“我不怪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你的选择，所以也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他清晰的看见自己的老爸眼底有什么在崩塌溃败，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

    “这次……”他缓缓跪下去，双手放在膝上，真诚而恭敬看向自己的父亲，“我求你了，爸。”

    从十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求过任何人。

    但这短短的两天之内，他却求了两个人。

    他原本以为，他对顾乔只是喜欢，年少悸动的那种喜欢。

    但一次又一次的事实证明，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成了他的命。

    在火锅店的那一天，是他自差点死那个虐狗的男人后第一次差点发狂。

    也是这么多年第一次，因为一个人而出现害怕的情绪。

    而她被祁遂川带到楼顶的那一次，如果不是因为她，他还是不会和祁遂川，哪怕他一直骚扰。

    跑过去的那一路，他也差点发了疯。

    祁遂川得对，顾乔确实很好使，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女生能让他这样的易怒，紧张。

    世上也再找不出第二女生像顾乔那般爱他。

    虽然他一直不愿意承认，但他心里很清楚。

    他需要爱，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没有人能够像顾乔那般爱他，也没有人能像顾乔那般让他爱上，所以哪怕这份爱再危险也没有关系。

    哪怕她真的杀了人，被关进了精神病院，也没有关系。

    他会陪着她，一直一直陪着她。

    如果当时因为祁遂川那个疯子老爸，顾乔真的出了什么事，他相信他也会杀人，不惜一切的杀了那些人， * 哪怕自己会被枪决。

    为了她，他连命都可以不要，自尊算什么。

    他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他从未如此坚定地要去完成一件事。

    因为这一份坚定，所以他也坚信他老爸会妥协，只有妥协。

    -

    阳光透过落地窗折射到室内的少发上，坐在沙发上的少女双手捧着一杯温开水，紧紧的捧着。

    神情不安而紧张。

    董事长的办公室隔音效果很好，但她还是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争吵声。

    她再次开始害怕，心里开始起了退堂鼓，她不希望陆子野因为她影响他和他爸爸的感情。

    但她答应了他，不能逃。

    她很听话，没有逃也没有跑，安静的坐在那里等他，哪怕心里万分煎熬。

    “哗啦。”

    是推拉门开的声音。

    她猛地抬头，视线里出现了她所一直期待的那个身影。

    他正朝她走过来，脸上带着笑。

    “搞定了，你进去吧，我爸有话跟你。”

    他是这么，顾乔还是害怕，她听到他们吵架了。

    见她神情怯怯的，陆子野笑了一声，“都了信我。”

    顾乔咬了咬唇，终于迈出步子，声，“那我进去了。”

    “恩，别怕。”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又带着往日没有的温柔。

    听着他的声音，顾乔只觉心底仿佛有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抚慰着她，令原本紧张忐忑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她推门进去，陆远正等着她，见她进来便笑着同她，“乔，到这儿来。”

    “陆叔叔。”顾乔低头走过去，在刚才陆子野拉到办公室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见她神色还是有些拘谨，陆远尽量放缓语气，“叔叔已经知道了你的情况。”

    顾乔身子一颤，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握紧，指甲嵌入白嫩的掌心。

    “我尊重野的选择。”

    顾乔愣了一下，抬起头，脸上绽出笑容，“谢谢叔叔。”

    她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浅色的眸子像一汪暖阳，笑容单纯动人。

    看到这样的笑容，陆远心里像是一瞬间释然了。

    “叔叔只有一个要求。”

    他笑着，“听野，你就算第二人格出现的时候，你自己也是有意识的。”

    关于第二人格的事，在车上她都和陆子野了。

    她点头。

    “那你答应叔叔，万事咱们商量着来好吗？”陆远语气很和蔼，“往后没有人可以欺负你和野，我和余阿姨会保护好野，也会保护好你。”

    那一刻，顾乔感觉整个世界都突然变得很明亮很明亮。

    仿佛有不一样的光照进来，是神明降临，赐予庇佑。

    并告诉她，童话里的美好是真实存在的，往后余生，她可以和相爱的人一起，永永远远的一起。

    直到走出办公室，她都恍惚置身梦中。

    看着她呆呆的样子，陆子野忍不住勾唇，伸手去牵住她，“走啦。”

    两人朝外走去，门开，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

    看到红裙，陆子野反射性的皱眉。

    这一抹艳丽的红 * 也把顾乔拉回了现实，她抬头看向那个女人，却发现那人也正在看她。

    女人大睁着混血般深邃的双眸，表情甚至可以用惊恐来形容。

    但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陆子野也察觉到了女人异样的神色，不悦地将顾乔拉到身后，绕过她走向电梯。

    董事长办公室的电梯是专用的，不用等着，两人一起走进去，电梯门缓缓关上。

    “乔总？”

    女人身边的助理轻轻喊了她一声，女人回过神，表情依旧久久难以平复，直到走进陆远办公室之前她才闭了闭眼，调整好面部表情。

    “乔总您好。”秘书俯身。

    女人微笑着冲他点了下头。

    秘书为她开门，“您请进。”

    女人抬起纤细的脚踝，却在半空一顿，又收了回来。

    “你知道刚刚那个女孩是谁吗？”

    秘书回道，“是陆总的女朋友。”

    “你知道她叫什么吗？”

    “这个……可能只有陆总清楚了。”

    女人笑了一下，“这样啊。”

    女人保持着脸上的笑走进办公室内的另一扇门，熟络同陆远招呼，“陆总，你好福气呀，都有儿媳妇了。”

    陆远失笑，“乔总看到他们了？”

    “看到了呀，”女人坐下来，“姑娘是真漂亮，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娃娃。”

    “一个老朋友的女儿。”

    “连名字都不愿意透露，怎么？”女人调侃道，“怕我家那混蛋抢了你宝贝儿子女朋友呀。”

    陆远笑了笑，“她叫顾乔，真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女儿，家里不是经商的，了你也不知道。”

    女人猛地愣住。

    “顾乔……”

    她低喃着这个名字，脑海中却浮现出另外两个几乎快忘记又绝对不可能忘记的名字。

    顾澜钦。

    乔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