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拱火

A+A-

    太子妃身份贵重,连带着孟家自然水涨船高,这次千秋宴,孟夫人张氏也来了,母女二人一直往魏琰这里张望,想不留意到她都难。

    抬眼一望,和今日来坤兆殿贺寿的贵妇人一样,她身着三品夫人的祎衣,头上丝嵌宝石金钗,足上一双盘金绣绣鞋,金光霎时灼了魏琰的眼。

    孟皎月茶了她,和她不太对付,魏琰连带着对张氏也颇有微词。

    一介老妪,虽借着女儿的光封了诰命,但这么铺张地在鞋子上用盘金绣,还是有些暴发户心思了。

    垂首抿了口甜果浆,突地,脑中电光火石一碰,魏琰心中起了个念头:上次那个潜入晋王府来劈她的盗侠,会不会跟孟府有关。

    倘若那盗侠身上带的金子就是孟府给他的□□的酬劳呢。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古人的多直白,就是拿金子雇佣杀手嘛。

    孟府有金子,盗侠有勇,这不是一拍即合吗。

    而且,狗太子李珉有点儿不把她勾到手不甘心的疯劲儿,孟皎月恨她,孟府有弄死她的动机。

    魏琰想起臂上浅浅的划痕,心中浊气升腾,莫名来了火气。

    而孟皎月,又偏偏撞上来了。

    “阿琰,”她擎着杯酒跪坐在魏琰面前,眼尾一抹胭脂晕开,色如桃花,端的是我见犹怜:“上次是我话重了些,你不会同我计较的吧。”

    魏琰阖眼抿了一口琼浆,慢悠悠地道:“太子妃什么来着,妾不记得了。”

    “阿琰,”孟皎月被她轻飘飘的语气气的要死,却又不好发作,稳了好久气息才道:“我就知道,阿琰从来没算与我计较的。”

    魏琰冷淡了她片刻,遥遥与荆王妃陈氏举了举杯:“我观这曲舞,教坊司排练了许多时日吧。”

    陈氏怯懦地看了看孟皎月的脸色,道了个是。

    光影变幻成玉龙与金凤罩于帝后头顶时,千秋宴就到了尾声。

    魏琰在山呼万岁的震耳欲聋声里想:终于该道回府了。

    然而她想差了。

    孟皎月站起身来,瞟了一眼她身边端正坐着的李景福,忽然冷笑道:“看来很快,阿琰就要儿女双全了呀。”她弯下腰道:“杀母夺女,杀母夺子,阿琰好手段,下一个倒霉的该是晋王府里头的严昭媛了吧。”

    严昭媛,严香茵。

    听是当朝老太傅严士川的庶出侄女。

    魏琰乜她一眼,抿唇笑道:“太子妃不如去提醒一下季昭媛,这可是一份恩德呢。”

    孟皎月也笑:“我与她的交情可不及阿琰你呢。”

    “是吗?”魏琰遥遥去看李珉,狗太子正和岭南节度使韩沃等人把酒言欢:“今夜之后,阿月可有的忙了。”

    各地送进来的美人儿怕要塞满太子府了吧。

    她很是忧心地看了孟皎月一眼:“阿月天天琢磨别人府里头的事,就不怕一个疏忽失了太子的宠,我可是听就连扬州府都选了一批良家子,是给太子的弱冠之礼呢。”

    孟皎月唇色一白:“你……”

    从前人人都魏府嫡女高洁讷言,白了就是好欺负,可看她现在踩人痛脚的样子,哪有一点魏府嫡女的样子。

    尖酸、刻薄,太子怎么会惦记着这么个女人。

    “太子妃,”在一旁吃饱喝足的李景福轻扯魏琰的衣襟,乌溜溜的大眼珠看着孟皎月,稚声稚气地问:“您什么时候给太子哥哥生个儿子啊?”

    他这清脆的一声刀子落下,不仅魏琰,孟皎月也被捅懵了,却又能把晋王府的庶长子如何,只好黑着脸瞪了李景福一眼,却是对魏琰道:“叫阿琰替我操这个心,真是心里过意不去,”她冷笑道:“妹妹只是提醒姐姐一句,别以为晋王就好拿捏,晋王是傻,可还有太妃呢。”

    完一转身,悻悻地走了。

    孟皎月气呼呼地回到座位,一抬眸见太子李珉正朝她看过来,顿时心慌了慌,装作若无其事地垂下头,又是一副温良恭顺的模样。

    这边,李景福朝魏琰吐了个舌头:“母亲,她很讨厌。”

    魏琰哭笑不得,抚了一下他的头,道:“多吃些东西。”

    她没有管孩子的经历,况且李景福是李云照和严香茵的儿子,就算她不赞成孩子掺和大人的事也轮不到她来教。

    李景福撅着嘴:“母亲,儿子吃饱了。”

    魏琰笑着整了整衣襟,朝坐于她下首的银朱县主招手,示意她要回府了。

    *

    皇帝到底龙体不支,到最后天旋地转,差点一头从龙椅上栽下来。

    吴皇后直起身探到他膝前:“陛下,陛下。”

    李览一只手撑在她肩上,一手扶住额,艰涩地道:“朕不大好了。”

    他一向身体还算过得去,没有三五日就缠绵病榻一回,忽然这么,吴皇后犹如被一个晴天霹雳给懵了,趔趄一下跪到了他膝前,险些晕过去。

    吴皇后不敢声张皇帝的病情,借着乐声的掩护道:“恳请陛下传太医吧。”

    李览费力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如今各地来的节度使都在宫中,朕要是在这个时候传太医看病,难免会引起猜测,大越朝从先帝时的鄂王之乱后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到如积重难返,朝廷的权力已经日渐式微,”他拉着吴皇后的手:“你们不要声张朕的病,待会儿千秋宴结束时先把进京的节度使送出宫去,不要管朕。”

    “陛下,”吴皇后慌了神儿,哭道:“您别耽误了病情呀。”

    皇帝摁着她的手:“不要了,朕心里头有数。”

    靡靡之音中,李云照拈起颗紫葡萄丢到李珉身上,太子愣了愣神,收起面上轻浮的神色,快步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皇叔?”

    像往常捉弄人那般。

    李云照直直地看着龙椅,眸中闪过忧虑,一闪即逝。

    李珉往龙椅上瞧了一眼,不甚在意地将一块糕饼浇了汁放到李云照头上:“皇叔今早出门玉冠没带正,侄儿帮你正过来。”

    旁人跟着起哄,纷纷把东西往李云照身上泼,哈哈大笑,非常忘我。

    一阵心悸之后,李览又活了过来。

    看见太子缠着李云照在嬉闹,皇帝叹口气,叫王寿去把太子叫到身边,嘱他将进宫的各州节度使送出皇宫后,安排后宫的嫔妃们先陪着皇室的宗亲女眷挪去御花园宴饮,热闹一夜。

    各州进京的节度使都住在皇宫一代的驿馆,通宵宴饮,鼓乐声传出去,让远道而来的节度使使臣悄悄他们的皇帝还硬朗着,还能连夜笙歌作乐。

    跟着皇室女眷团换去御花园时,李云照站在汉白玉台阶下,等魏琰走到他身侧,迟缓地转过头去看她,眼神没有半分波澜,甚至还有些神游,不知在想什么。

    魏琰:“……殿下。”

    李云照见魏琰不走了,递过来个眼神,一瞬又变得茫然痴呆起来。

    魏琰:回府,我想回府。

    李云照也不知是智障犯了还是忌惮什么,就是楞在那儿不话。

    阳光照在他身上,眉目修整,就算放到她穿越前,也是个很识别度很高的美男子。

    魏琰:算了。

    便宜夫君指望不上了,自求多福吧。

    在送客的喧嚣声中,一群女眷浩浩荡荡地往御花园走,鬓影接踵,玳瑁珠钗一眼望去真是影蔽星芒尽,光分物状全。,极尽了皇家的排场。

    来御花园宴饮显然是临时做的决定,仓促之下连桌椅都才布置好,等落了座,又笑了会儿,才陆陆续续传来丝竹八音。

    果子、菜肴、酒品也不如前头丰盛讲究,头一眼看上去林林总总的,细看就敷衍多了。

    天皇贵胄的女眷们并不在意这些,先头都喝了些酒,有人不胜酒力飘飘然,话也多了起来。

    话一多,嘀嘀咕咕的难免聒噪个不停。

    魏琰刚想求个心静,忽然听人吵道:“宋女官来了。”

    “哟,耍的起兴呢。奴婢可来巧了。”一道柔中带刚的声线,听得一阵环佩叮咚声,一双妙目含着笑意看了过来。

    “皇后娘娘片刻就来,”宋绮一双养的洁白细腻的手端起杯酒,拔高了声音道:“奴婢先过来伺候着,喝着,都喝着。”

    她一仰头先饮尽了手里的酒液。

    女人们跟着她闹腾起来,光风转夜,月旁西楼,御花园处处对酒交相劝,早忘了正主儿吴皇后至今还未过来陪一杯酒的事儿。

    突然,不知是谁了句:“皇帝要不行了。”

    声音传的很快,一下子就没了动静,仿佛全部被定住了那样。

    魏琰心道:这未必是谣言,皇帝看起来有心疾并不假。

    可突然就死了,也有点太过快了。

    怔忡了眨眼的功夫,女人们忽然就乱了,尤其是后宫的嫔妾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哭着嚷着:“陛下,陛下呀……”

    一片水深火热。

    皇帝的胞姐梦娴大长公主今日恰巧来凑了个热闹,见场面乱了,她起身大喝一声,伸手抽了嚎哭的嫔妃一巴掌:“贱婢如此上不得台面。”

    挨了的嫔妃跌在地上,吓的一声不吭跟死过去了一样。

    “是谁造的谣?”梦娴大长公主一眼扫过去,锐利的目光落在太子妃孟皎月脸上,不动了。

    “大长公主,”孟皎月吱唔了声,很快朝魏琰那头瞥去:“妾听着那声儿是从晋王皇婶处来的。”

    作者有话要:

    魏琰:哈?

    出自唐许棠《中秋夜对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