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稳婆
顾勉强硬地把银票塞到那人手里:“谭允,你想办法保他一命,来日我加倍谢你。”
叫谭允的年轻人是节度使府中的一名幕僚,早年穷困潦倒的时候曾接受过顾家的资助,这些年一直和顾家来往密切。
“此事不在我身上,”谭允道:“既然节度使大人把李将军接到府中来救治,想必会尽心的。”
他便和顾勉道李云照不能死的缘由。
顾勉听后怆然道:“那就只能祈求上苍开眼,保住李兄一命了。”
二人又叙了些别的话,到二更末才告辞。
次日一大早,顾勉就去了田庄。
来的路上顺手给魏琰带了一屉蟹黄汤包,嘱咐仆人捂着别叫凉了,好让魏琰尝到新鲜出锅的美味。
魏琰起听顾勉过来,忙披上大氅迎出来,见外头有仆人正往树梢上挂绢花,笑道:“哟后天就腊月二十三了,过年呢。”
大越朝的年味较浓,远超她前世所经历过的“过年”,若没有经历变故,这会儿她恐要在李宅操持穿过来之后的头一遭“过年”。
“是呀,”春儿笑道:“俺们公子今年魏姑娘在这儿要隆重些,万不可委屈了姑娘。”
魏琰也笑:“你们公子可真是个好人。”
“那是。”春儿抿唇笑道:“俺们公子的好处还多着呢。”
魏琰撇开脸去,一眼瞧见顾勉带着仆人跨进院来,忽然有些拘谨地道:“顾公子。”
顾勉:“天儿冷咱们进屋话。”
仆婢们将暖阁收拾得缓和和的,里头插着花枝,熏着香气,案上摆了一台古琴,到处擦得一尘不染,丝毫不比大家闺秀的行走坐卧之处逊色。
“路上捎的汤包,”仆人将食盒开摆在几上,拿碟子盛了醋来:“还热腾腾的。”
魏琰笑笑:“叫顾公子费心了。”
完,低头很是豪爽的吃了一口。
顾勉赧然:“哪里哪里,顾某也曾对魏姑娘有私心,魏姑娘大度不与我计较,我焉有不用心悔过之理。”
他把他的心思分毫都摆在明面上,倒叫魏琰无可回避了,只好干干地道:“顾公子不来,我还要去请你呢。”
顾勉讶道:“有事?”
魏琰点点头:“承蒙顾公子搭救,魏琰感激不尽,又叨扰数日,心中更过意不去,年关临近,我再叨扰下去就是不知好歹了,今日想向顾公子辞别。”她拿出一物放在顾勉面前:“当了钗环首饰用不着的东西,买了件的礼物权当我的一点儿心意,还请顾公子不要嫌弃才好。”
名不正言不顺,她是万万不能留在顾家田庄上的,她盘算良久,这才下定决心告辞的。
一台白玉雕君子兰的砚台,当真是精巧文雅至极。
再看魏琰,通身一点金银珠翠都不见,素得宛如将将出水的芙蓉,不染一丝人间俗气,青丝、玉肌、绯唇清艳无双,美得叫人魂魄倾倒。
顾勉怔忡许久,知魏琰去意已决,不敢强留,只好道:“魏姑娘往后去何处落脚?万不要瞒着顾某啊。”
魏琰道:“我安顿好之后自会和顾公子联络,顾公子不用为我操心。”
顾勉失落地道:“魏姑娘保重。”
再别的也于事无补。
魏琰对他施礼,转身要走,身后顾勉道:“若有一日魏姑娘来找顾某,无论怎样,顾某都敞开大门迎你。”
他道:“另外,我会着人听李兄的消息,一旦他好转我会告诉魏姑娘的。”
顾勉真是个君子。
“好。”
那日,魏琰是趁着黄昏天黑行人稀少之际从顾家田庄走出来的,她往城里走,宵禁之前赶到城西巷子尽头的一个孤寡老婆婆岳氏家中。
岳氏年近六十,丈夫去世的早,儿女也早在许多年前撒手人寰,留下她一人熬日子,平日里帮四邻八乡谁家生孩子的去帮个工,给稳婆们下手,赚点碎银糊口,等死。
魏琰敲开岳氏的大门,老婆婆迟钝地道:“你是谁家的闺女?”
“我是个外乡人,因赶路晚了想在您家借宿一晚,可以吗婆婆?”魏琰问。
岳氏见她孤身一人,想起过世的女儿,不由心生怜悯,絮叨道:“这都快过年了你一个闺女家还出门到处走真是可怜啊。”
魏琰立马道:“我原是去梓州投亲的,可听晋州和梓州起来了,怕路上遇上官兵,不敢往那边去了。”
岳氏一听就道:“去投亲的,可见家中没了父母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魏琰垂下眼睑不语。
岳氏心肠好,赶紧给她做了一碗热汤面:“快吃了吧姑娘,我家中只有老婆子一人,你呀就住到那边不仗了再走。”
“谢谢婆婆。”正需要一碗热汤来熨烫肺腑,魏琰没有跟岳氏客气,爽利地吃起来。
来到晋州没多久,她上街的时候无意中留意到岳氏,当时还叫绿云给过老人家一匹粗布,只是岳氏的眼神不怎么好,似乎没认出她来。
这样也好,过往身世就不必坦白了。
多无益,魏琰算了算,她身上还有十两左右的银票,够她付给岳氏半年在这里吃住的开销,也就是接下来的半年里,她要找到糊口的营生。
前世她医术傍身不愁生存,来到大越朝却没她用武之地,这里的女子除了女工、字画、媒婆、稳婆,似乎没有多的出路。
女工,死她也学不会绣花。
字画,晚了,她的字跟鸡爪子踩进墨汁出来晃悠的祸害现场似的。
媒婆,魏琰用手摸了摸,嘴边没一颗大黑志,气质上不去。
稳婆,旧社会里给产妇接生的,好像跟现代医学能接点轨,魏琰琢磨着,这个她应该学一学能上手。
嗯,什么前世的女医生穿越后立刻能妙手回春,医死人肉白骨那都是现代人的美好幻想,穿到大越朝后魏琰才知道,那点现代医学在这儿用处或许很多,但眼下想靠它安身立命有点不现实。
巧在岳氏平日里跟稳婆走的近,便给了魏琰一些近水楼台的机会。
也不算十分巧,魏琰奔岳氏来,一早就相中她的职业,合算好的。
这一夜,在家徒四壁的破房子里,魏琰竟睡得十分安稳,一觉醒来,雪色映亮天光,五更了。
“婆婆,我眼下不能去梓州投亲,总不能在家吃白饭,”魏琰对岳氏道:“您出去做活计的时候带上我,或能帮衬帮衬。”
岳氏一迭声应道:“嗳嗳那敢情好。就你是我娘家远房堂兄的闺女蕙芹,委屈你叫我一声表姑。”
她是这么算的,一个年纪尚的姑娘家去梓州投亲,想是家乡没了依靠,看样子也没有亲,不如索性在这里给她找个合意的,她张罗这件事,日后魏琰留下她也算有个依靠。
怎么才能给魏琰找个合意的,那要把人带出去给街坊们认识认识,知道她身边有这么个待字闺中的姑娘。
“表姑。”魏琰甜甜地道。
“哎。”岳氏高兴得合不拢嘴。
于是一拍而合。
过了两次,家住城东的鲍家的孙儿媳妇临盆,稳婆来叫岳氏去帮忙,魏琰便换上一身半旧的农女的衣裳,把眉毛剃得稀疏,往脸上狠狠地抹了一层岳氏的香膏,连她都快认不出自己才跟着岳氏往城东去了。
一路上,魏琰反复回顾前世解剖人体的经历,一遍遍回想止步于书本上的,只上过几节课的妇产科科普。
紧赶慢赶到了鲍家才知晓,鲍家的孙儿媳妇还没开始宫缩,正躺在炕上吃东西呢,十六七岁的年纪,是个矮个儿,她孕期体重控制不好,目测过一百五六十斤,据月余前已走不动路了,每日歇在炕上养胎。
魏琰心道:不妙。
鲍家富裕,专门给稳婆和岳氏她们腾出一间空房,叫她们住下预备给孙儿媳妇接生。除岳氏外,两名正经稳婆和魏琰一样,都对即将临盆的女子生出一丝隐忧。
稳婆原氏道:“鲍老爷这个孙儿媳妇屁股大,要是孩儿胎位正,应该不难生吧?”
另一名稳婆冒氏皱眉道:“我摸着她腹中孩儿较大,只怕要吃点苦头。”
原氏道:“头胎嘛身子利索的媳妇儿生的快。”话语之中是嫌弃鲍家的孙儿媳妇肥胖不利索。
她们住下的头一晚,鲍家的孙儿媳妇没有动静。魏琰听这都怀胎十月过半了,鲍家上下这都急得团团转,一天到晚悬着心,只盼这孙儿媳妇赶紧把孩子生下来,是男是女都不论了。
原氏了个催产的方子,叫鲍家抓一副给孙儿媳妇喝,冒氏又吃螃蟹能生的快些,鲍家连夜弄了一篓子螃蟹给孙儿媳妇蒸了,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孩子催出来。
魏琰心道:这么猛的法子下去,就算催动胎儿,鲍家的孙儿媳妇也要急产。
急产,对产妇和胎儿伤害极大,甚至有可能一尸两命。
于是趁着岳氏给孕妇擦身体清洗的机会,魏琰搭把手的间隙对那名年纪尚的鲍家孙儿媳妇道:“下床走走吧,或许一动就要生了呢。”
孕妇看着魏琰,许是年纪相仿的缘故,她竟眨巴眼睛道:“那,你能扶我起来吗?”
作者有话要:
预祝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