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23章 臣看上一位貌美如花的姑娘………

A+A-

    秦氏率先反应过来, 满面怒容,劈头盖脸道:“可什么可!你才认识几个男子,知道如何挑选夫婿,如何甄别夫家人的人品秉性, 碰到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糟践人家, 够你喝一壶, 也够你爹周旋奔波。”

    赵明檀被骂得眼眶红了起来。

    母亲从未如此骂过她。

    赵子安拽着秦氏的衣袖, 一个劲儿道:“冷静,别吓着女儿。慈母, 慈母……”

    “哼,慈母,我只想做个恶母!”秦氏气得七窍生烟, 脑门突突直跳。

    赵明檀委屈巴巴地扯扯秦氏的袖口:“娘,女儿从到大从未行差走错,你不让女儿做的事,女儿知道你是为我好。所以,我从不会忤逆于你……”

    “可是,婚嫁一事上,女儿有自己的想法。女儿不会挑那种长相家世寒碜的人, 女儿的眼光不差的。”

    这一世,她有真心想嫁的人——苏晋。

    她要主动奔赴他。

    到最后赵明檀也没将苏晋明日提亲的事出口,反正她也给母亲挑明了想法, 母亲心里有了底、而父亲同苏晋共事, 久经官场, 这点风浪还是受得住的。

    只是,不知苏晋会如何服她的父母。

    不过,这不是她该考虑的。

    她已经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

    天朗气清, 赵明檀一早去宫赴宴。

    她并未刻意装扮,穿着素淡,力求不出挑也不落下乘。可她天生丽质,即使不施粉黛,也能脱颖而出。

    行至宫门口,官眷下车接受检查,是否随带利器兵刃。车马侍婢则一律停在宫外。

    赵明檀一下马车,便收获了周边不少姑娘的艳羡。

    听见周遭对女儿的夸赞溢美之词,秦氏颇为骄傲地抬了抬头,昨晚被赵明檀气的坏心情总算有所好转。

    秦氏眼底浮现点笑意,看着身旁亭亭玉立的赵明檀,总算同女儿了今早的第一句话:“明檀,走吧。”

    坐了一路马车,秦氏对赵明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想逼女儿先低头认错。但赵明檀倔得跟头驴似的,秦氏不搭理她,她就安安静静端坐车内,力争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不主动凑上去。

    当然,母亲先同她话,赵明檀很会顺杆往下爬,笑眯眯地点点头:

    “好的,母亲。”

    这一笑,又将周围的姑娘比了下去。

    “她也太好看了吧,幸亏不是选妃,要不是我们全都是赵家明檀的陪衬。”

    “有甚可酸?都是金银堆里养出来的姑娘,再差能差到哪里?”

    “可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也不知忠恩伯夫人如何生的,能生出这般漂亮的女儿?”

    在四周议论声中,秦氏笑着递了名贴牌子,宫中嬷嬷依例仔细查验过后,便有内侍过来引她们前往设宴的明园。

    宫墙琉璃瓦,巍峨殿宇,天家威严尽显。众人进入宫门后,一片肃穆,皆垂首前行,不像先前那般肆意喧哗,耳畔只余衣裙摩挲和放轻的脚步声。

    引路的内侍是个生面孔,刻意拉开同前后女眷的距离,便偷偷地对赵明檀:“大姑娘,奴婢受贵妃娘娘所托,告知姑娘一声,今日乃平西王选妃宴。”

    簪花宴竟是平西王的选妃宴?

    赵明檀和秦氏俱是一惊。

    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被邀请入宫的皆是适龄未婚少女。

    梅贵妃清楚秦赵两家有意联姻,当然并非全然为着自家侄儿和外甥女佳偶天成,也有私心。赵子安承袭爵位,又在朝中任职吏部尚书,官位不低,她自然不愿赵明檀被选为平西王妃。

    梅贵妃也是昨晚才得知此簪花宴非彼簪花宴,内里还此门道,却不知为何分明是选妃宴却不对外公开。

    本想尽早提醒,奈何昨晚宫门已闭。

    提醒之意,便是让赵明檀藏拙,不要被选中。

    而秦珊珊这两日来葵水,又贪凉吃了些凉的,肚子疼的起都起不了床,昨日将近入夜还请了太医问诊,今日是来不了。是以,梅贵妃不担心秦珊珊,倒是忧心赵明檀。

    毕竟赵明檀样貌才情皆比秦珊珊出众,只要男人不是眼瞎,谁都知道该如何选。

    而盛京姑娘的美貌能胜于赵明檀的,也没几人?

    赵明檀惊骇不已,有心询问几句,那名传话的宫婢却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秦氏惊讶过后,拍拍赵明檀的手,低声道:“随机应变,不用太过担心。”

    赵元稹是平西王的部将,平西王应该知道他的妹妹同秦国公府有意结亲的事,不至于……虽然,这桩婚事怕是多半也要黄了,但平西王又不知道。

    赵明檀却乐观不起来。

    她的直觉果然不错,周淮瑜不会轻易放弃。如果周淮瑜在簪花宴上选中她,如何能拒绝?

    她扭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宫门,只想龟缩回府。可已入了宫门,该找什么借口。

    就在赵明檀焦躁不安时,众人已行过长长的甬道,途径御花园。

    忽然,赵明檀只觉腿肚子蓦地一疼,整个人顿时朝旁栽去。

    旁边正是假山怪石。

    “啊!”

    她尖叫一声。

    一只手骤然托住她的腰身,她只觉衣衫绵薄的布料裹挟着一股清新木香拂过她的面颊。

    “苏……苏大人……”

    赵明檀眨了眨眼,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

    “你受伤了。”苏晋拧眉。

    赵明檀:“?”

    她没磕到脑袋呀。

    然而,一道鲜红的血迹顺着她的额角蜿蜒而下,假山的石尖上亦有惊心刺目的血迹。

    赵明檀抬手摸了一把血,有些发懵。

    “明檀!”

    秦氏惊呼,急步上前,想要将赵明檀从苏晋怀中拉过来,可看着明檀糊了将近半侧脸颊的血,吓得腿儿都软了,得亏旁侧的一名官眷及时扶住,才没有瘫软下去。

    “啊,有人受伤了。”众人惊道。

    赵明檀仍旧处于发懵的状态,弥漫的鲜血气味刺激着她的神经和思维。

    血是真的,哪儿来的?

    苏晋略微低头,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极快地道:“今日之景形同陛下前年为我所设的择妻宴。”

    簪花宴就是选妻宴,却不是他的。

    原来苏晋知道。

    赵明檀瞬间做出最佳的反应,手捂了捂磕破的脑袋,不忘暗暗掐了一把手心,让自己痛苦的模样更显逼真,凄声呻/吟:“好疼,疼死了。”

    总领内侍慌忙从队伍最前面跑过来,扬起手中拂尘,略带惊惧的目光看了一下苏晋,尖细着嗓子大声道:“哎哟,这是怎么了?还愣着干什么,不快去请太医!”

    苏晋却径直将赵明檀横抱起,疾步往太医院而去。

    赵明檀微红着脸,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

    苏晋微微勾唇:“再蹭,血掉了,可就露馅了。”

    赵明檀:“?”

    血掉了,要露馅。

    可送太医院,不也一样要露馅么?

    就在赵明檀狐疑不定时,太医院近在咫尺,苏晋抱着她径直入内,全然不顾众太医惊诧的目光。

    一年纪较轻的李姓太医看到赵明檀额头的伤势,正要迎上来,苏晋直接掠过他,一眼扫过去:“何院首何在?”

    何院首乃众太医之首。

    为女眷治伤,其它闲杂人等自当退下。然,苏晋毫不避嫌,就那么盯着何院首给她处理‘伤口’。

    然后,赵明檀就亲眼见了一出何为睁眼瞎话。

    这几乎让她跌破眼球,因为睁眼瞎话的是太医院向来以‘直言敢言’著称的何院首,这也是玄德帝提拔他为院首的原因。

    玄德帝看走眼了吧。

    处理完毕,何院首道:“大姑娘的伤需静养,假以时日,必会痊愈。”

    话落,何院首古怪地看了一眼苏晋,又例行问道:“大姑娘,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赵明檀摇了摇头,手指轻抚额头,:“就是觉得头晕,头疼。”

    何院首:“……大姑娘毕竟受了这般重的伤,又是伤在头部,疼或晕都是正常。索性大姑娘的伤不算太重,没有危及到性命,仔细将养着便是。”

    赵明檀:“有劳何院首。”

    何院首捋捋胡须,:“老朽开个方子,大姑娘看情况吃个几副。”

    罢,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对苏晋:“苏大人的伤,便请自行处置。”

    真是奇怪!

    一个没伤却糊了满脸血,要治伤;一个有伤,却绝口不提。

    苏晋左手紧握成拳状,这才缓缓开,手掌被划破了一道口子,轻车熟路地开何院首留在内室的药箱,简要地处置了一下残留的血迹,又敷了薄薄一层药,并未包扎,便将染了血的纱布同方才的血布混在一起。

    室内一片寂静。

    赵明檀愣愣地盯着他。

    受伤的不是她,而是苏晋。

    苏晋弄伤了自己的手,将血糊弄在她头上,才造成她受伤的假象。

    她抬头看着苏晋,抿了抿唇角,忽然低声道:“苏大人,我不想做平西王妃!”

    苏晋黑眸微眯,修长的指尖摩挲着扳指,视线落在赵明檀额头缠绕的一圈纱布上,慢慢道:“明檀,以后不要张口闭口都是大人,听得未免生疏。”

    赵明檀歪头:“不叫你大人,那该唤你什么?晋哥哥?不好,有人唤你晋表哥,我才不要这样唤你呢。唤你苏晋,如你所,为免太过生疏,不如叫你阿晋。”

    苏晋勾了勾唇:“衍之,我的字。”

    “衍之哥哥。”赵明檀笑笑,目光落在苏晋受伤的左手上,她怔了怔,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轻轻吹了吹,“疼吗?衍之哥哥。”

    看着赵明檀温柔的眉眼,苏晋摇头:“不疼。”

    眼前的少女与记忆中的女娃逐渐重合,粉粉嫩嫩的女娃也是这般握住他的手,鼓着圆圆的腮帮子,往他手上的伤口吹气,稚声稚气地:

    “哥哥,疼吗?”

    顿了顿,苏晋的目光不太自然地扫过她的腿:“腿,可还疼?”

    赵明檀愣了愣,恍然大悟:“原来……”

    “明檀,我的明檀,你怎样了?”门外传来一声声惊喊。

    苏晋抽手,将受伤的手拢入袖中。而赵明檀直接歪倒在榻边的枕上,有气无力地呻/吟,一副受伤颇重的可怜模样。

    秦氏奔至门口,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与秦氏一道而来的梅贵妃看到苏晋,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秦氏被赵明檀额头骇人可怖的伤吓得六神无主,一路踉踉跄跄地往太医院赶,奈何苏晋走得太快,眨眼就没了人影。半道又遇上去明园的梅贵妃,梅贵妃见妹妹这骇人的状态,以为明檀出了大事,便让身边的宫婢搀扶着秦氏,一道赶了过来。

    路上秦氏也得不清不楚,只明檀磕破了脑袋,流了好多血,被人送到了太医院,却不想竟是被苏晋送来的。

    秦氏哪儿顾得上苏晋,跌跌撞撞地扑到了赵明檀身边,红着眼睛:“娘看看,疼不疼?”

    “疼~”赵明檀咬牙蹦出一字,澄澈的眼眶蓄满晶莹的泪珠,可怜巴巴地抓着秦氏的衣服,“母亲,好疼。”

    看着女儿遭罪的模样,秦氏心疼得都快碎了:“这都疼成什么样了,早知道就不来这劳什子的簪花宴……”

    “如华,慎言!”梅贵妃不悦地低叱道。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做事也不糊涂,就是面对女儿的事会乱了手脚、失了方寸。

    苏晋看了一眼赵明檀,躬身施礼道:“臣见过贵妃娘娘!既然,贵妃娘娘和夫人来了,臣便放心了。臣有事禀明圣心,先行告退!”

    梅贵妃点点头:“大人,慢走。”

    苏晋回头看了一眼赵明檀,转身便走。

    梅贵妃将苏晋对赵明檀异乎常人的关注尽收眼底,转眼见赵明檀一个劲儿喊疼,便招来何院首,细问了明檀的情况,确定无大碍,方才放下心来。

    “明檀,受罪了。”梅贵妃坐到塌边,拍拍赵明檀的手,随后又对秦氏道,“明檀受伤恐怕没法去簪花宴,如华,你带明檀回府,好生休养。皇后那边,你便不用管了,本宫自会去,皇后娘娘一向大度,明檀受伤又是情有可原,必不会计较。”

    着,便命宫中人送赵明檀和秦氏出宫。

    秦氏忧心赵明檀,哪有心思去簪花宴,自然听从。

    梅贵妃又安慰赵明檀道:“宫中赴宴的机会多得是,等明檀养好伤,便可进宫陪姨母坐坐,岑儿前几天还念叨着他的檀表妹呢。”

    岑儿是九皇子周淮岑。

    赵明檀虚弱地:“姨母,都是明檀给你惹麻烦了。”

    梅贵妃点点她的头,似意有所指:“哪里麻烦,你可没麻烦上我?”

    ……

    苏晋离开太医院,去了勤政殿找玄德帝禀告公务。

    只是,没想到周淮瑜也在。

    苏晋微不可察地瞥了一眼周淮瑜,周淮瑜也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苏晋。

    气氛微妙。

    苏晋不卑不亢地行过礼后,对玄德帝道:“臣有事启奏!”

    周淮瑜起身道:“父皇,既然苏大人有事将禀,儿臣先行告退。”

    玄德帝抬头看了周淮瑜一眼:“急什么?”

    这是要周淮瑜留下的意思。

    苏晋眉心微凝,开始禀告盛京城防安防的问题,待完,苏晋停顿了一下,状似有难言之隐,不知该如何出口。

    “爱卿有话,不妨直。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作风。”玄德帝挑眉。

    苏晋面色肃穆,忽的撩袍跪下:“陛下,请恕臣不识抬举!”

    玄德帝顿时来了兴趣:“哦?”

    苏晋:“两年前,陛下为臣设宴择妻,臣因身体之故,无意耽搁贵女们的终生大事,故而推脱了事。而近来,臣发现同臣年纪相仿的同僚皆是娇妻美眷在侧,听他们起家中妻子如何如何,臣每每孤枕难眠之际,不禁心生羡慕,难免寻思有佳人相伴在侧,嘘寒问暖,红袖添香,该是何等日子……”

    周淮瑜心中一紧,如坐针毡。

    玄德帝一笑:“爱卿终于知道娶妻的好处了,可有看中之人?”

    苏晋缓缓道:“臣看上一位貌美如花的姑娘,是……”

    “貌美?”玄德帝皱眉,断了苏晋。

    只长相,不其它,表明自己娶妻的首选之意是美貌。

    苏晋内心略有些急躁,却半点不显露真正的情绪,语速平缓:“那姑娘长得特别好看,比同僚府中的妻妾都要美,她是……”

    “哈哈哈,爱卿竟也是如此肤浅之人!”玄德帝捋着胡须,大笑了起来。

    苏晋手指微缩,面色不显。

    玄德帝道:“来听听,是哪家姑娘?”原来是起了攀比猎艳之心。

    苏晋一字一顿道:“回陛下,是……”

    周淮瑜倏忽起身,对着玄德帝:“父皇,簪花宴即将开始,儿臣的亲事也没着落,苏大人看上的姑娘又跑不了,大可不必急于这一刻。”

    玄德帝看一眼周淮瑜,从御案后绕出来,拍拍苏晋的肩膀,:“爱卿,你的事容后再,先去簪花宴上看看谁是未来的平西王妃?究竟是爱卿口中的姑娘,还是平西王妃的美貌更胜一筹?”

    苏晋眼睑微垂,掩住了眸底的情绪:“是,臣遵旨。”

    哪怕心中再急切,也不可将自己对明檀的情愫表露于帝王面前。

    周淮瑜走过苏晋身旁时,脚步微顿,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苏晋,转而跟上玄德帝。

    苏晋俊脸微沉。

    *

    簪花宴开在明园那边,花团锦簇,内侍宫人捧茶奉糕穿梭不停。

    众女被领至明园,依次列队入席。

    待到辰时三刻,官眷基本已到齐,众女皆注意仪态端庄,含笑静等。

    人多却静。

    宋皇后所设簪花宴,广下帖子的名义是纯粹为着热闹热闹。当然,也是为了阻挡那些窥探太子被关禁闭而起的其它念想,太子虽惹怒了陛下,可陛下对宋皇后依旧看重,不因太子之事牵涉到一国之母。宋皇后的地位稳固,哪怕太子犯点错,也不会撼动其储君之位。

    只是,当宋皇后广发名贴时,玄德帝突插一脚,让她邀适龄未婚未议亲的姑娘入宫赴宴,那些定亲或刚成亲的年轻贵女便不必相邀,更让宋皇后不必对外声张,依旧以簪花的名义邀请众贵女,未精心准备的前提下,方能看出品貌才情最出众的姑娘,甚至将簪花宴的日期提前了几日。

    仓促之下,即使有人知道平西王选妃的内幕,谁又有充足的时间准备。

    宋皇后见玄德帝如此重视平西王,自己有心设的簪花宴却做了平西王选妃的嫁衣,又恼又气,不禁滋生出一些想法,将娘家侄女宋清络召进宫内,嘱托她在簪花宴上脱颖而出,务必赢得平西王青睐,争取入平西王府为妃。

    然,宋清络却不愿。

    临到今日装病不来赴宴了,气得宋皇后更是憋闷不已。

    服侍的杜嬷嬷道:“娘娘,或许宋姑娘是真病了。老奴听秦国公府的嫡姑娘昨儿也病了,还请了太医问诊。女孩子本就娇弱,易生病,实属正常,就是凑巧赶上了簪花宴的时机,娘娘不必太过烦扰。宋姑娘没来,可宋家的庶女宋清莲却是来了,那姑娘也不差,万一入了平西王的眼呢。”

    宋皇后揉着眉心,:“且走且看吧。”

    凤辇行至明园,与梅贵妃狭路相逢,宋皇后的气又不顺了。当梅贵妃依宫规行过礼后,提及赵明檀受伤无法赴宴的事时,宋皇后忍不住惋惜道:

    “可怜见的,好端端的怎么受了伤?可惜了!”

    谁都知道秦赵两家同梅贵妃同气连枝,若赵家被捧在心尖尖的嫡姐真做了平西王妃,那可真是有意思了。

    梅贵妃明知故问道:“可惜什么?”

    宋皇后道:“妹妹等会儿便知晓了。”

    梅贵妃假作不知,宋皇后所谓的可惜便是明檀错过平西王的选妃宴。宋皇后真当梅贵妃也有将外甥女安插入平西王府的心思,可惜梅贵妃倒不觉得可惜,明檀没机会被平西王看上,是喜事。因为,以赵子安和秦氏对明檀的重视程度,绝不会有牺牲女儿当细作的想法。

    “皇后娘娘驾到——”

    “贵妃娘娘驾到——”

    伴随着内侍尖锐的喊声,宋皇后和梅贵妃一前一后踏入明园。

    众人越发恭谨,起身行礼。

    “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拜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宋皇后乃继后,有珠玉先后在前,难免会被人有所比较。对外,哪怕宋皇后心中如何抑闷,都会端着一派母仪天下的大气做派,端庄而温和,润泽后宫。

    “快请起!”宋皇后面带三分笑意,略抬了抬手,“今儿天光明媚,请诸位入宫不过是为了不辜负这满园花色,赏赏花,品品佳酿美酒,载歌载舞,不负大周盛世之景。大家落坐,如在自家后院闲聊赏景一般,不必太过拘谨。”

    虽是这般,还真没人敢在国母和贵妃面前不拘节,皆规规矩矩地行过礼后,方才应声而坐。

    既是簪花宴,必得簪花方显益章。

    内侍遵凤命向众人分发宫花,显贵之女的花色并无差别,皆是同种花色的菊花,此时正值初秋,菊花较为常见。而宋皇后的是牡丹,梅贵妃的是芍药。牡丹和芍药的花期已过,但宫中有专门培育非季节开花的官署,不难有。

    “簪花!”

    在宋皇后和梅贵妃的带领下,将花佩戴于发髻。

    就在这时,玄德帝一行人姗姗来迟。

    “陛下驾到——”

    “平西王到——”

    原本开始轻松的氛围骤然紧张,众人赶紧叩拜见礼。

    明园中山呼万岁,直到上首传来一声威严的‘平身’,众人方才起身。

    众人虽不敢直视圣面,但余光却瞥见不只皇上和平西王来了,就连美男子苏晋也来了。

    等玄德帝、平西王和苏晋落定,内侍呈上宫花,三人自当随俗,簪于衣襟处。玄德帝同皇后皆是国花牡丹,苏晋和平西王皆是紫薇花。

    苏晋凝了一眼紫薇花,目光微敛。

    周淮瑜和苏晋皆是大周一等一的好儿郎,有权有势,深受帝王重用。尤其两人的面貌,真可谓赏心悦目,当然论视觉上的盛宴冲击,还是首辅苏晋胜一筹。如果单以看郎君的眼光来论,自是平西王更胜。

    毕竟,真让姑娘们守一辈子活寡,还真没几人能做到。特别是面对苏晋那张脸,只能看不能吃,再美好的东西天长日久地看着也会腻味的。

    可今日的簪花宴,为何平西王和苏晋一同出现,可是有何不清楚的门道儿。

    就在大家暗中揣测时,便听得宋皇后道:“前月平津大捷,平西王立下赫赫奇功,是平西王驻守西北八年,让我大周百姓免受戎狄入侵,方有盛京太平之景,平西王为大周鞠躬尽瘁,直至现在都未成亲……”

    宋皇后一番话下来,众人总算摸清了内里的门道儿,原来是为平西王选妃啊。

    可……这什么都没准备,如何在众女中拔尖?

    众女略微有些慌乱,这就要看平日的琴棋书画、歌舞诗赋是否扎实了?饶是如此,众人跃跃欲试,意欲各显神通。

    规则很简单,不论是容貌还是才情,只要被平西王看上,平西王愿意将紫薇花赠予谁,谁便是御定的平西王妃!

    丝竹乐起,有女头阵,翩翩起舞。

    先出场的皆是才艺拿得出手,才敢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御前献艺。

    然,周淮瑜却没落至那女子身上,而是在人群中搜索着赵明檀的身影,来回数遍,场上已换了几波人,依旧没看见他想见的人。

    周淮瑜入宫便同玄德帝议西北战事,宋皇后又不会刻意提起谁谁谁没来赴宴,直到现在,周淮瑜都不知道赵明檀‘受伤’离宫的事。

    又是几轮才艺而过。

    轮到宋国舅的庶女宋清莲大胆了一通仰慕之词,又弹奏了一曲琵琶,周淮瑜的紫薇花扔攥在手里。

    见宋清莲没能入了平西王的眼,宋皇后掩袖品茗,遮住了眸底流露出的恼意。

    都已过了十几名女子,平西王倒底要选个什么天仙儿。

    苏晋瞥了眼游离在外的周淮瑜,若有似无地勾起嘴角,心情颇愉地食用一两口佳肴。

    然而,周淮瑜却忽地走到大殿中央,跪首,对着玄德帝和宋皇后道:

    “父皇,皇后娘娘……”

    正在台上表演的是辅恩侯府次女,陡然听闻这一声,表演被迫中断。众人狐疑地看向平西王,就连纯粹来凑热闹混吃混喝的蒋瑶光也停下手边美食,睁大眼睛疑惑地看向周淮瑜。

    这是要选辅恩侯府次女,就是正在表演琴艺的女子?

    那女子琴弹得听得下去,可长相不敢恭维啊,牙齿突出,是个龅牙姑娘。

    明园一片寂静。

    福恩侯次女娇羞地看了一眼周淮瑜,似期待似惊喜。

    周淮瑜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掷地有声道:“请恕儿臣无礼。儿臣素闻赵家明檀擅琴律,通笔墨,静雅端容,是一等一的好名声,故儿臣想将紫薇花赠与忠恩伯府嫡女赵明檀,选她为妻。”

    喀嚓。

    苏晋眸眼沉怒,生生掰断了手中的筷子。

    但因着另一阵同步响起的不雅咳嗽声,他的异常举动并未显得太过突兀。原是蒋瑶光惊吓过度,没料到七舅舅竟想求娶明檀,惊得一下呛住了。

    蒋瑶光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呛死了,好难受。”

    现场诡异地静了一瞬,宋皇后赶忙道:“快,快请太医!”

    话音刚落,蒋瑶光咕哝一声,将糕点咽了下去。

    她倒在座位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没事,皇后外祖母,我没事。”

    宋皇后比安南公主大不了几岁,可因是继后的缘故,倒成了蒋瑶光名义上的外祖母。这辈分委实将人年纪叫得太老!

    宋皇后僵了一下,:“没事便好。”

    玄德帝慈爱地看了一眼蒋瑶光,却对上蒋瑶光调皮地炸了眨眼:“……”

    这段插曲过后,玄德帝抬眼看向众人:“赵家明檀何在?”

    无人起身。

    玄德帝皱眉。

    蒋瑶光正要开口,却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梅贵妃接过了话头:“陛下,明檀这孩子今日入不心磕破了脑袋,承蒙苏大人送医及时,才没危及到性命。臣妾见这孩子伤得重,实在疼的紧,不宜赴宴,便派人送她回府养伤去了。”

    闻言,玄德帝略带诧异地看向苏晋。

    苏晋起身,淡然走到大殿中央,与周淮瑜并立而跪,一字一顿道:“陛下,贵妃娘娘所言确有此事。而,臣在勤政殿所意欲求娶的姑娘也是忠恩伯府嫡女赵明檀!”

    哗。

    众人目瞪口呆。

    什么?

    苏晋竟也要求娶赵明檀!

    一家女两家求,一个是战功赫赫的平西王,一个是俊美无俦却有疾的首辅。抛开首辅的缺陷不,两男子皆是可同日月争辉之人,如此之景,被求娶的本尊竟还不在场。

    周淮瑜冷冷地瞪了一眼苏晋,迫不及待地道:“父皇,儿臣求娶在前,恳求父皇恩许。忠恩伯嫡女温雅大方,可堪为……”

    玄德帝眉头一皱,抬手制止住周淮瑜,转而看向苏晋,不高不低地问:“苏爱卿也看上了此女?”

    此话问的相当微妙。

    苏晋面上是对帝王一贯的谦逊恭敬,他不疾不徐道:“是,臣的确看上了此女。赵家明檀曾当街砸伤过臣,臣对她颇有印象,而臣更是听闻赵明檀乃盛京城颜色最盛的姑娘,坊间传言她的美貌无人能及,臣以为娶妻当娶最合眼缘的。臣斗胆想同平西王争上一争,请陛下恕臣不敬之罪。”

    砸伤过苏晋?

    谁都知道苏晋喜怒不形于色,却是个心机深沉睚眦必报的性子。得罪他的人,当时不报,只待日后有合适的时机一一击报复。

    什么娶妻当娶合眼缘,喜欢貌美的姑娘,分明是怕赵明檀做了平西王妃,得了平西王的庇佑,日后没得报复的机会。

    众女虽追捧苏晋,沉迷于苏晋的俊美不可自拔,但那也只是暗地里意/淫一下,真往苏晋身侧靠的女子可没几位。苏晋身体不行,等同于权宦,这样的人哪怕掩饰的再好,心底都是冷漠凉薄阴暗的变态。

    众女皆是官宦权贵之女,父兄族人皆在朝中任职,得最多的是切不可被苏晋那张脸迷惑,那厮惯会伪装,面上看着正派高风亮节,实则内里就是个难缠的疯子,疯得还不是很明显的那种疯子,只会暗中疯狂针对你咬上你,誓不松口。

    当初不是没人试图巴上苏晋的权势,可是卖女求荣的,女儿没卖成,倒被他寻了个由头踢出了盛京,滚到了鸟不拉屎的地方敝县。

    太子残害外室女,不惜将外室女的父亲逼出盛京。然而比起苏晋的手笔来,却是显得有点不足道了。

    只不过苏晋不贪女色,哪怕整死你,也要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弄你,没有弄你的理由,他会创造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让人面上挑不出错儿,反让陛下觉得他是真心为朝堂分忧。

    这种人看似光风霁月,实则具有欺骗性,可怕得很。不过是掩藏在俊美皮囊之下的毒蛇,一旦被毒蛇盯上,必将尸骨无存。

    有人不禁暗暗同情赵明檀,原本听赵家专程为此事登门致歉,原以为获得了苏晋的谅解,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呢。

    娶进家门,刻薄你,冷待你。

    “合眼缘?”玄德帝想到勤政殿的一席话,意味深长地咀嚼了一番,才悠悠道:“看来忠恩伯府嫡女确实不凡,竟引得我大周一等一的好儿郎争相求娶。”

    印象中,赵家姑娘确实是个乖巧讨喜的姑娘。

    姑娘和瑶光走得近,两人伙同秦家姑娘跟一群年纪相仿的姑娘干过架?人不可貌相!

    玄德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梅贵妃,单以周淮瑜的心意,成全他倒也可。

    思量中,玄德帝话锋一转:“平西王,苏爱卿,可是非赵家明檀不可?”

    “是。”

    周淮瑜,苏晋异口同声道。

    只是周淮瑜略有些失态,苏晋则面色无波无澜,就连语气平静地亦无任何变化,实难看出他对赵明檀的在意。

    玄德帝眯眼,分别左右看了一眼宋皇后和梅贵妃,对梅贵妃道:“不知爱妃意下如何?平西王和苏大人,爱妃觉得谁才是最适合那孩子的人选?”

    梅贵妃心中一惊,却掩唇噗嗤一笑:“陛下,依臣妾来看,谁都不适合!明檀就是孩心性,又被忠恩伯偏宠得无边,性子有些懒散骄纵。若成为平西王妃,便要管理硕大的王府理中馈,肯定会头疼不耐烦管。至于苏大人……苏大人性子冷清,像个闷头葫芦,这样的性子做郎君,可不得把那孩子憋闷死。

    可是,既然平西王和苏晋皆对明檀有心,臣妾以为不妨让明檀自己来选,两相取其轻,且看她如何抉择?”当然,或许两个都不会选。

    宋皇后垂眸理了理袖口,开口道:“陛下,臣妾以为不妥。一个亲王,一个重臣,竟让区区女子随意挑拣,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玄德帝道:“如皇后所言,一个乃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的亲王,一个乃为朝堂鞠躬尽瘁的重臣,将赵家女赐给谁都有失公允,让赵家女自己择选夫郎,亦不合章程规矩。不知皇后有甚好办法裁决?”

    宋皇后一笑:“古有求娶者众多时,便以雀屏射箭中选而成就娶妻佳话,今有平西王和苏晋同求赵家女,不如各凭本事,谁胜谁娶之!”

    玄德帝:“甚好!想娶妻,那便底下见真章,各展身手。”

    至于比什么,不外乎文武之试。三场定胜负,谁胜出,谁便娶赵明檀。

    赴宴之前,大多数人都没想到一场简单的簪花宴竟是平西王的选妃宴,更没想到未在择妻宴上选妻的苏晋竟会在平西王的选妃宴上掺和一脚。

    宫门口,苏晋正要钻进马车,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苏大人,请留步。”

    苏晋眉心微凝,回头看向来人,冷淡道:“平西王有何指教?”

    周淮瑜拧眉:“苏大人两年前选择不祸害姑娘,何以现在要拉明檀入火坑?只有本王才能给明檀幸福,还请苏大人知难而退!”

    “火坑?”苏晋轻哂,“倒也未见得平西王身侧就能安稳无虞?陛下既已凭本事娶妻,平西王私底下却是如此做派,想让苏某不战而退,难道是怕输不成?”

    周淮瑜恼怒,压低声音道:“苏晋,别不识好歹!谁都知道你有病在身,你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到你府上守活寡,你于心何忍?你苏府,可不是尼姑奄!”

    “守活寡,总比平西王三妻四妾强!”苏晋淡声道。

    “你果然是存心报复明檀!”周淮瑜怒道。

    苏晋不否认,也不承认,当即甩袖便走。

    当然,原定下午提亲的事因这出变故只得暂时作罢。

    *

    蒋瑶光放下车帘,撑起下巴,嘀咕:“苏晋真是为了报复而求娶于明檀?”

    “不行,我得去忠恩伯府一趟。”

    蒋瑶光转道去了忠恩伯府,仆婢见是瑶光县主,便直接将人领到了清照院。

    赵明檀头缠纱布,刚捏着鼻子喝了浓浓一大碗汤药,此刻正躺在床榻上悠哉养伤呢。

    她美滋滋地想着,自己不在,平西王肯定选不了她,苏晋等会儿便可上门提亲。

    然而,下一刻便听到蒋瑶光咋咋呼呼响起的声音。

    “明檀,你被我七舅舅和苏晋同时求娶了!可以啊,挺翘的。”

    赵明檀惊得一个鲤鱼挺就坐了起来:“什、什么?那……那陛下可将我赐婚了没?”

    蒋瑶光眯眯眼,戳了戳赵明檀的头道:“原来你没受伤!我就嘛,你那慢吞吞走路的样子,能摔跤才是怪事,原是装的。”

    赵明檀:“……”

    她挥开蒋瑶光的手,:“别闹,快告诉我,陛下赐婚没?”

    “没。两人同时求娶,将你赐给谁,还不得慎重考虑一番。”

    赵明檀顿松一口气,随即又苦恼起来。

    蒋瑶光笑着凑近赵明檀,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簪花宴有内幕,才故意装伤不去的。”

    赵明檀叹气:“情非得已!”

    蒋瑶光挠挠头:“什么意思?”

    “瑶光,你还是同我簪花宴的情况。”

    “行吧。”

    蒋瑶光将簪花宴上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她摊摊手道:“就是这么回事。不过,苏晋话里话外都是只看中你的美貌,不定还想报复你之前砸伤他的事,我估摸着他那个绣花枕头想娶你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既然七舅舅想选你为妃,要不你还是嫁给我七舅舅,当我七舅母吧。”

    赵明檀嘟囔道:“我又不喜欢平西王。”

    蒋瑶光道:“知道嘛,你喜欢苏晋!可万一七舅舅赢了呢?”

    “赢了,我也不嫁。”赵明檀掀了掀眼皮,,“何况,我相信苏晋!”

    “迷之自信!”蒋瑶光推推赵明檀的胳膊,趣道,“诶,我听是苏晋送你就医的,他如何送的,可是抱着你?”

    赵明檀红着脸点点头。

    蒋瑶光挤眉弄眼:“哎哟喂,春心荡漾了。”

    赵明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