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所有掌柜的词, 都指向同一个人。
徐府二公子,徐闻。
直到最后一个掌柜完成述职,徐冬都没什么情绪波动,他脸色淡淡的, 好像不怎么在乎究竟谁才是罪魁祸首。
虽然三个月前, 是徐闻先来徐冬院里, 主动开口想帮衬府里, 向徐冬讨要了布庄产业下属的几家商铺管管。
但权利, 是徐冬自己下放的。
如今出了差错,最该被问责的本来就是徐冬自己。
况且, 徐冬也不会在听了那么几句话之后, 就毫无主见去给徐闻胡乱定罪。
徐冬做事, 从来讲究的就是因果关系。
若徐闻真心胆大,等到了铁证如山的时候, 徐冬自然不可能会对他手下留情。
于是,其他不到万分火急的事情, 都被徐冬排到后面去, 徐冬跟管家乔装出行,专门去走账最严重的那几家布庄实地勘察。
亲眼看到了店里的布匹, 管家登时眼前一昏,差点要晕倒过去。
管家自跟随徐母以来,给徐府做事已二十载有余, 徐母年轻的时候,管家就时常跟随徐母走访布庄,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下, 自然对于布匹的好坏了然于胸。
眼前是皇城下徐家产业旗下最大的布庄, 一踏进去, 往日摆放在显眼位置最精美细腻的布匹,全然叫粗糙劣质的布匹所替代。
单单是眼睛看着,都能看出是用最低等的麻线搓揉而成,是漂染失常都抬举了这堆粗制滥造的废布。
胡乱赶制出来的布料,不仅美观度全无,舒适度恐怕更是大折扣。
管家随手翻了几匹,脸色凝重道:“少爷,年前跟您来走访时,老奴看这布庄里还没什么异常的地方,今天这一趟,却是所有珍贵布匹都完全被这等低劣布料替换掉。”
“看来肇事者很谨慎,恐怕就是看准了少爷您春季万事繁忙,无暇顾及走访,才能不动声色的就搞黄了咱们布庄的生意。”
徐冬环顾四周,往日熙熙攘攘的布庄,如今堪堪剩下几只胡乱撞进来的苍蝇,别富贵人家了,就是寻常百姓,能踏进来施舍个眼神的都难能可贵。
徐冬捻了捻手里号称丝滑亲肤的“绸缎”,丝滑没感觉到,亲肤倒是够亲肤的,两个手指头一搓,这薄如羽翼的“绸缎”就快要碎成渣了,洞孔密布,透着风都能吹到手上去,可不就是“亲肤”嘛。
徐冬面无表情:“请掌柜出来吧,这批货品全部处理掉,然后把进货的账单拿来予我过目。”
其实徐冬心里清楚,整批布匹都出现了劣质品不是最麻烦的,大不了烧掉这批货的银子,换掉就是了。
最麻烦的是,徐家布庄主要经营稀有布匹,以前的老主顾都非富即贵,在采购布匹的旺季出了这一茬,恐怕会对徐家布庄的名誉造成毁灭性的击。
账目出现亏损只是开始,往下发展,带给徐家其他产业的,是爆发性的折损,这时候才是对徐家产业造成附加影响最恐怖的阶段。
一个处理不好,徐家就此衰落也是有可能的。
几日下来,徐冬就奔波在徐家布庄之间,从原料到出货,全部了解了个遍。
再加上皇城中出现一家异军突起的新锐布庄,恰好又在这个关键点,基本上徐家丢失的老主顾都让对方抢了去。
而且对方布庄里出售的布匹不比以前的徐家差,再拿如今时运不济的徐家布庄一对比,整一个天上地下,本来只是尔尔,有了徐家布庄质量变差这个突破口,老主顾们都对新开的那家布庄赞不绝口。
徐冬对生意场上的风向很敏感,当下心里就有数了。
徐冬叫停了皇城里几十家布庄的正常营业,亲自处理劣质布匹,替换货源。
全部调整好,徐冬没有急着开档,而是重新换了好地段,新铺面更大更舒适。
徐冬想了想,即便手里现银有限,还是果断舍弃了以前简朴的风格,新建筑都给装修成达官贵人们更喜爱的华丽风。
所谓不破不立,如果这波不能成功,那也不会比眼下情况更糟糕的处境了,不如放手一搏,搏赢了,不定就是满堂喝彩。
在这件事情上,夏司容很支持徐冬,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她向来信奉一条准则,想要什么,那就去做。
虽然夏司容更想的是帮助徐冬填补资金空缺,但是徐冬不愿意。
刚开始夏司容问的时候,徐冬还闷头不理由,等夏司容追着他问好几遍为什么了,徐冬看着她担忧的脸,顿时就心软了。
徐冬不想夏司容担心,但他更不想夏司容误会,他不是不愿意接受夏司容的帮助,而是他有信心可以扳回一城。
徐冬解释道:“我听在最困难的时候,即将成亲的妻夫俩最好不要有金钱瓜葛,不然牵扯的深了,一来二去就会吵翻天,吵着吵着,再好的感情都会吵散了。”
这一次起的时候,徐冬正在喝汤,是他前脚刚进府,夏司容后脚就端进来的,热腾腾的,徐冬喝一口,一下子整个胃囊都暖了。
徐冬完,就垂着眼睛只管盯着汤碗看,整张脸都被汤水的热气蒸红了。
夏司容愣了下,反应过来,莞尔一笑:“我就当置业了,等你回了本不一样要分红,到那时候我可不会手软的,还能怕你跑了不成。”
况且,布庄买卖一向是徐家的招牌产业,这么多年来为徐家赚来大半身家,如今只是遇到了一些坎坷,只要坚持改掉毛病,风声一过,这点波浪自然会挺过去的。
徐冬还是不同意,摇摇头:“若是布庄救不起来,你那么辛苦赚来的钱不就水漂了吗?”
“要想置业就得承担风险,这是生意人的共识。”不过最近徐冬的烦心事本来就多,夏司容为了不烦他,就没再坚持了。
夏司容话头一转,挑了个让徐冬不好意思的话题:“公子刚才的,即将准备成亲的妻夫俩最好不要有金钱瓜葛,不然就容易闹翻。可公子又不准备跟我成亲,我就算投了钱,我们也成不了为银子闹翻的妻夫俩吧?”
徐冬飞快地瞥了她一眼,低头又喝了一口汤,才假装冷静道:“如今不是,以后也会是。”
“那公子倒是,什么时候才是呢?”夏司容乘胜追击。
徐冬抿了抿唇,从碗里挑了块粉藕,夹起来递到夏司容面前:“今天的莲藕好面,很好吃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夏司容张嘴吃了,却眯着眼,仍然盯着徐冬要答案,显然是没给徐冬糊弄过去:“公子,你知道像你这样儿话一半的行为,像什么吗?”
徐冬心翼翼放好筷子:“像什么?”
“这种行为就像我赶路渴了想吃梅子,你指着远处的山峦快了快了,俗名叫望梅止渴。”夏司容。
徐冬忍不住翘起嘴角:“胡,我刚刚还喂你吃了。”
夏司容莞尔:“你就给我吃了块莲藕,梅子呢?”
徐冬无奈地看了夏司容一眼,看来对方今天非得破砂锅问到底了,想了想,徐冬也觉得清楚比较好。
免得无意间在夏司容心里种下一颗刺,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而且最开始的时候,明明是他最想成亲的,他挑起话题,让夏司容上了心,却总是不了了之。
后来几次夏司容再主动提起,他自己却含糊其辞,在这方面来,他确实做得不对。
其实徐冬不想那么早成亲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理由。
徐冬:“你……你还未取得功名。”
夏司容愣愣看着徐冬,眼神很是茫然,似乎不能理解徐冬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冬涨红了脸,捏着袖口,难为情道:“我看见了……书房里那些策论……你是在准备参加明年的科举考试吧?”
夏司容应道:“啊……”
但她还是不理解。
徐冬只能红着脸,继续解释:“我听别家府里,为了让女儿专心念书,别娶夫郎了,房里连侍都不让进,怕的就是她因为男色分心,最后导致科举落榜。”
夏司容捏捏眉心,风中凌乱道:“你就为这个,不想跟我成亲?”
看到夏司容似乎很烦恼的样子,徐冬咬咬下唇,还是忍不住抿嘴笑了:“还有,还有别的。”
这么离谱的理由一个不够,居然还来俩,夏司容失笑:“还有什么?”
起这个,徐冬不笑了,他端正做好,眼睛紧紧看着夏司容,认真道:“还有,就是如今状态的徐冬,不是最好的徐冬。”
“我想给你一个健康的夫郎,夏司容,别人有的,你也一定要有。”
爹爹了,看上一个人,比纠缠她更有用的招式,就是对那人真心相待。
所有,不管夏司容是否曾经介意过徐冬的病弱身躯,徐冬都在心里默默想,他自己应该付出加倍努力。
徐冬想拥有一个健康身体,然后堂堂正正站在夏司容身边。
想让夏司容拥有这世间所有的风光,而听不到半点诋毁。
为此,他可以献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