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参星横斜 时东方将白,相须月落参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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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府里一片静默, 原本是该入睡的时间,前厅里却是灯火通明。只见前厅里的壁灯都是点着的,中间还烧着火炉, 又摆了好几个炭盆,侍女们将门前厚实的帘布挂上,好歹是不那么透着风吹了。

    都伤筋动骨一百天, 手指的伤还没好, 大丫被万宝妆勒令待在府上早点睡觉, 不许胡思乱想。

    可是她怎么能不焦急呢?虽然自己答应得好好的, 但是阿姐她们离开后,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还是忍不住偷偷跑出来了。

    大丫捧着自己像球一样的双手, 有些不安地在前厅里来来回回地走动, 裙摆下的光影绰绰,行走的风带着火苗一圈圈地晃动着。

    战荣景也没去睡觉,偷偷溜出来,坐在前厅里陪着大丫。

    大哥了, 宝弟弟不在家,新雨姐姐容易胡思乱想, 要好好陪着新雨姐姐。

    而且啊,自从上次和宝弟弟比试完算术以后, 自己勤加练习, 现在还得到了万姐姐的真传, 肯定能比宝弟弟算得更快更好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和我比试啊。

    战荣景坐在凳子上,脑海里正在大杀四方,幻想着自己在下一次比试中大放光彩, 败宝弟弟,让万姐姐和哥哥他们都大吃一惊。

    不过还是要给宝弟弟留点面子,毕竟他比我还一岁,我都已经七岁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的侍卫们好像动起来了,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回来的声音。

    大丫耳朵一动,撩开厚重的帘布,噌地一下往外跑去,一路疾跑到门口,焦急地看着那个仆役放下门闩,将门开。

    战荣景赶紧跳下凳子,追了出去:“新雨姐姐,你慢点跑啊,别摔着了。”

    看着少爷腾地一下从凳子上跳下来,旁边的侍女也吓着了,连忙追上去:“少爷,慢点跑,别摔着自己。”

    就在一片混乱中,一群人在门口集合了。

    管家伯伯拎着照明的灯笼跑上前,又将门口的石灯笼都点上,而院子里那些雪见石雕灯笼一直都是亮着的,两边的光交相呼应,原本漆黑的夜倒是显得温情光亮了许多。

    战荣景好不容易扑腾着短腿跑出来,结果瞪大了双眼看着面前的一幕。

    自己大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温柔地抱着宝弟弟,然后温柔地走下马车?

    他惊呆了,为什么?

    大哥从来没有这样抱过自己!一般都是用拎的好不好!

    只见前方战容肃抱着孩子先下了马车,随后是红衣撩起车帘站在一旁,万宝妆最后才走出来。

    战容肃单手将人扶下马车,红衣这才将车帘放下,利索地拿着东西跳了下来。

    青年眉头一皱,看见本该睡觉的幼弟正像个呆瓜一样愣在门口,问道:

    “你们都站在门口做什么?”

    “大...大哥.....你怎么...”

    没等战荣景问出声来,大丫一个箭步跑上前,掷地有声地喊道:“宝!”

    不少人走动的声音,在深夜里便显得有些吵闹,而四处的光照射下,又有几分亮堂,原本趴在青年肩头睡觉的孩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就要醒来了。

    听见自家姐姐的声音,他突然就清醒了,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少女:“姐姐!”

    一个张手要抱过来,一个伸着手表示要抱。

    青年体贴地俯下身将怀里的孩子递给少女,就听见两个人孩子气一般嘻嘻地笑。

    大丫抱着人就开始转圈圈,边哭边笑:“吓死姐姐了!”

    宝拍着自己的胸膛,安慰道:“姐姐,我没事,你不哭啊。”

    万宝妆哭笑不得地看着两姐弟,刚刚在自己这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转头就去安慰另一个少女。

    她上前去把宝抱过来放在地上:“好啦好啦,姐姐手上有伤,不要让她抱着啦。”

    宝一下就急了:“姐姐!你都伤到哪了!那个坏蛋还踹你,我看见了,下次我一定要帮你踹回去!”

    “姐姐没事。”

    跟在后面的涂月看了看孩,又看了看万女郎,又去看了看孩面前的少女,又猛地转过头看了看自家大人,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腾地一下,帅气地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夸张但是又十分自然地一路嚎叫着跑过来:“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吧!多亏了你啊!”

    眉目俊朗的少年一路跑步带风,他眼睛像是星星般闪亮,天真诚恳盯着面前的少女:“多亏了你,我们才能这群贼人的老巢!”

    大丫茫然地看着他:“什么多亏了我?”

    少年人体热,一身热气腾腾,仿佛连动起来的头发丝都带着热气,一齐扑向少女。

    涂月笑得十分灿烂,神彩飘逸,露出的虎牙:“你那天不是咬伤了那个贼人的手臂吗?追到后边的时候,差点,差一点点!我就给追丢了,还好看见了地上的血迹,才能一路跟着他到这群贼人老巢去了。”

    万宝妆听到这在一旁哭笑不得的,这就是青少年男孩的倔强吗?即使是帮忙也死不愿意认下自己没追到这个事情。

    她抬起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睛和战容肃对视了一下,两人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我吗?”,大丫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重复问道:“我帮到你了吗?”

    “对呀!不仅是帮我,还是救人的大功臣!”少年在她面前重重地点头,“你真的是帮了大忙的大功臣!”

    大丫又看向自家阿姐,万宝妆笑着向她点点头,而旁边的青年也轻轻颔首道:“嗯,正是如此,我们才能如此顺利。”

    宝抱住姐姐的大腿,虽然听不懂,但是好像是在夸姐姐,于是笑眯眯地应道:“姐姐真厉害!!”

    少女杏眼里突然灌满了泪水,像是受极了委屈一样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举着手腕擦拭不停掉落的眼泪。

    涂月看着对方豆大的泪珠,一下子就慌张了起来,手脚无措地比划:“哎哎哎,你别哭啊,你怎么哭成这样了啊?”

    完蛋了,是不是自己晚了,可是大人他们等到宝救回来之前都可以的!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为什么哭成了这样!?

    涂月皱着一张俊俏的脸,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红色的布递过去:“你别哭啦,用这个擦一擦眼泪吧好不好。”

    看见那块布,旁边青年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万宝妆看见了,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用眼神示意:怎么了?

    战容肃还没来得及制止。

    少女已经捧过这块略显厚实的布,受伤的手艰难地擦拭眼泪,然后又问道:“你这是什么手帕呀,怎么有些硬硬的刮眼睛。”

    少年一脸不舍:“这可是鹿皮做的绒布,我平常用来擦拭刀剑都是很心使用的!”

    擦、拭、刀、剑?

    那不就是抹、布、吗?

    一时间,少女的泪水也不流了,她瞪大了一双通红的眼睛:“你居然拿抹布给我擦眼睛!!”

    “这不是抹布!这是鹿皮绒布!擦刀剑的!”

    一想到平时那些刀啊,剑啊,不是刺这刺那就是劈这劈那的,还可能用来剥皮剃毛,少女便怒不可遏!气得发簪上的流苏一甩一甩的!

    “那不就是抹布吗!”

    “不是抹布!”

    “擦脏东西的布就是抹布!”

    “可是我的剑很干净的!它滴血不沾!”

    “那也是很脏的!”

    ........

    实在是没想到这个后续,怎么会这样,还以为是少年少女的美好初见,结果两人......万宝妆站在后面偷偷地笑出声来了,眉眼藏笑,狡黠美好。

    战容肃也微不可见地笑了笑。

    那两人还在重复争执,万宝妆看着门前威武的两个石狮子,戳了戳旁边的青年,指着那狮子道:“凌风,我之前路过你家,见过你家的这个石狮子。当时觉得威武神气,没敢多看,匆匆离去。”

    女子的语气带着轻叹和恍惚,还有些缘分:“没想到我现在还能住进这石狮子的房屋,可真是没想到啊。”

    青年疑惑地问道:“万女郎何时路过此地?”

    万宝妆狡黠一笑:“不告诉你。”

    青年愣了愣,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都别站在门口了,快进去吧。”

    万宝妆咳嗽两声,压下了嘴角的笑意,走上前拖住自家正在暴走的丫头:“好啦好啦,丫头,我们进去休息吧,宝,快跟上。”

    “阿姐!我一定要和他理论理论!”

    “还理论理论,别理论啦,回去睡觉啦!”

    “阿姐!”

    ......

    万宝妆拖着跳脚的丫头往里走去,鸭子乖乖地跟在后面,涂月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的鹿皮绒布,那可是很难的鹿皮啊,战容肃含笑地看着姐弟几人闹腾,又冷着眼示意战荣景回房休息。

    战荣景哆哆嗦嗦地跟着贴身厮走了进去。

    红衣和管家随从他们,牵着马车,拿着杂物跟在后面,有老兵不断地从马匹上跳下,将马匹交予看管之人。

    灯火相照,人影幢幢,马蹄轻踏,有人悄声低语,有人语笑喧呼,有人眼带笑意,有人温澜潮生,时东方将白,相须月落参横。

    抬眼望去,参星横斜,看来明天会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