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醉鬼你也睡这儿
“你先过来, 现在风大。”
钟粤卡了半天,只出这么一句话。
脑子跟被雨淋坏了似的,短暂空白着, 直到周渝走到他面前,在遮风挡雨的楼檐下,笑意盈盈地问出:“你家住几楼?”
距离近了,他呼吸里的淡淡酒气才让钟粤满心的离奇慢慢真实起来。
原来是喝了酒,怪不得学霸比平时放松的多, 也怪不得会给人这么……不一般的感觉。
但是发现这一点之后,钟粤就来不及探究自己刚刚异样的心情了。
如果学霸是故意这样子话,这样子笑, 那很……勾人。
但如果是喝多了,就比较让他心疼了。
还是跟爸爸吵架喝酒,心疼加倍。
“我住二楼。”钟粤,“来。”
周渝点了点头跟上, 这时候钟粤才发现,他居然背着上学时的书包。
钟粤:“……”
喝了酒出门还不忘背书包。
怎么能乖成这样啊。
让人又心疼又想笑。
“书包我帮你拎着吧。”钟粤,“你来我这儿还背个包干嘛。”
“我爸不让我学习, 我就过来学。”周渝, “还有监督你学习。”
明明在赌气, 偏偏又是那种懒懒散散,拖着尾音的语调。
要命。
这语调就跟那个懒懒散散的笑一样, 钟粤以为自己已经扛过这股劲了,结果周渝一话,他就心跳加速。
直觉告诉他这很危险,他没敢再接周渝的话茬,带着他上楼。
——
周渝走路时轻飘飘的, 没有了书包压着,觉得人都能飞起来。
喝了酒真是挺好的,往钟粤这里走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原来他主动过来,钟粤也会下楼接他。
他觉得自己没醉,要不不可能平安地过来。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很清醒,脑子被一种轻飘飘的快乐充实。
上楼过程中钟粤都没跟周渝对话,直到家门口,他敲门,周渝站在下面两个台阶的位置,乖乖地等。
钟粤进门,又探出头冲他招了招手:“进来。”
周渝跟上,进门换了拖鞋,屋子里飘着淡淡木头熏香的香气,那味道很雅致,缭绕着冲淡了脑子里微醺的酒意。
门边站着个阿姨,穿着碎花长裙,自然卷的齐肩短发,她眼角和唇畔都已有些皱纹,但看起来仍然很亲切而美丽。尤其是她的眼睛,那轮廓很熟悉,眼里的笑意明亮温暖。
“这是我妈。”钟粤对周渝介绍,又转向妈妈,用粤语了几句。
“阿姨好。”周渝乖巧地鞠躬,因为酒劲,鞠躬动作甚至瞬间过了90度。
他看着钟粤妈妈那双眼睛,有些话想。脑子里有个声音别闹,但他完全忽视了:“阿姨,阿粤长得很像您,你们的眼睛都很好看。”
钟粤满脸震惊地转过头,跟他妈讲了两句。
钟粤妈妈愣了愣,高兴地笑起来。
“我妈基本不懂普通话,我来翻译。”钟粤,“她谢谢你,你很可爱。”
“嗯,你也很可爱。”周渝着,指了指钟粤,“我是你。”
钟粤表情都空白了,猛地咳了好几声。
钟粤他妈又跟钟粤嘀咕了几句,之后就一直在笑,周渝没太懂他们在笑什么,正用混沌的脑子斟酌着该不该问,钟粤突然先问他:“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周渝摸了摸肚子,“我有点饿。”
“我妈给你做点吃的。”钟粤问,“你喝了酒,那熬点粥暖暖胃?”
“好。”周渝,冲着钟粤妈妈又鞠了一躬,“谢谢阿姨。”
钟粤妈妈点点头,又开始笑。
钟粤叹了口气,拽着周渝肩膀把他按到长沙发上,“你先在这儿躺一会儿吧。”
周渝觉得自己不需要,但是钟粤劲儿挺大的。
他脚也不太听使唤,“啪叽”就倒了下去。
沙发前的电视里在放粤语电视剧,钟粤扔了个抱枕过来,周渝不服,想证明自己不需要躺着,于是挑衅一样地搂着抱枕,把脸贴在柔软的桃皮绒面上。
耳边听着钟粤了个电话,在跟对面:“喂,对。周渝在我家住一晚上。放心吧叔叔,他没事。”
“你给谁电话呢!”周渝喊了一嗓子,“别把我行程往外乱!”
钟粤的声音瞬间卡住,周渝眼看着他背对着自己,肩膀颤了半天,才转过来,满眼笑意地看着他,“好,我不往外乱。”
周渝心满意足地哼了声,脸贴着抱枕,甚至没数上三只羊就睡着了。
——
做了个很放肆,很轻松,很甜的梦。
从梦中醒来时,鼻端是扑鼻的米香,耳朵先听到吵吵闹闹的前奏,还有并不知道内容,但很像数来宝的粤语歌。
“生仔未必就系福,要娶媳妇要分屋*……”
周渝揉揉有点痛的额角,睁开眼睛,才发现这是间陌生的屋子。
很有生活气息,温暖、明亮,眼前是一张茶几,上面摆着半碗坚果,茶几下面有个花瓶插着干花,对面是电视机,就是它在放着粤语歌。
大概是某个电视剧的前奏曲,画面看起来极有年代感,至少是千禧年前后的产物。
等等,这里是……?
“醒了?”钟粤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点淡淡的笑意。
周渝一个激灵抬起头,发现钟粤正坐在自己旁边的沙发上,笑吟吟看着他。
钟粤?
不是都放假了吗?
周渝瞬间困意全消,噌的坐起来,狠狠揉了揉眼睛再看,钟粤并没有变成个幻影消失,反而笑意更深了。
周渝又环顾四周。
才注意到,钟粤坐在他边上,穿着条纹款的短袖长裤睡衣,从表情到动作都极其慵懒放松,只有在一个地方会有这样的状态。
……靠。
周渝闭上眼睛又倒了下去。
该不会他跑到钟粤家,还要钟粤妈妈给他做饭,不是一场梦,是真实发生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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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渝闭眼,五秒钟后,心翼翼地睁开。
摆着坚果的玻璃茶几,放着剧的电视……还有坐在身边,穿着条纹睡衣的钟粤。
与刚才唯一不同的是钟粤的台词:“你怎么还装睡?”
周渝彻底希望破灭,哀鸣一声拿抱枕蒙住了脸,声音从枕头缝里闷闷地传出来:“这不会真是你家吧。”
“那还能有假吗。”钟粤乐了,“我跟我妈趁你不在做了个家庭改造?”
周渝羞耻到不想话,但还是得问,“所以,我为什么会在你家?”
“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钟粤,“你带下雨天的跑到我家楼底下,跟我……”
“让你收留我?”周渝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和最后九十九丝绝望接了话茬。
“正解。”钟粤了个响指,“我要是不带你上来,就太不人道了对吧。”
……
周渝绝望地用抱枕蒙紧了脸:“然后呢,我不会还见了你妈妈吧?”
“嗯。”钟粤带着笑。虽然看不见,但明显他点了点头。
“我不会还你跟阿姨长得像吧?”周渝闻到空气中越来越浓的粥香,生无可恋,“我不会还让她给我做饭吧?”
“那没有。”钟粤笑了笑,“只不过是她要给你做饭,你很高兴地答应了而已。”
周渝:“……”
他觉得自己应该连夜逃离这个星球,但是,毫无知会的跑到别人家里还在别人沙发上睡了一觉?
现在他尴尬到连把枕头从脸上拿开,然后坐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你喝了多少?”钟粤低声问,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声音靠近了点,应该是挪到了他躺的沙发边上。
周渝把身子蜷了蜷,给钟粤留出一个坐的位置,仍然捂着脸,“半罐啤酒。”
“半罐啤酒喝成这样?”钟粤愕然。
“是那种大长罐。”周渝声解释,“那个酒是果味的,我可能不心喝多了点。”
“大长罐,水果味。”钟粤顿了顿,“不会上面还有花里胡哨的印花吧。”
“嗯。”周渝,“你倒是懂。”
“……那个不是啤酒,是调制酒,度数比啤酒高多了。”钟粤忍着笑叹了口气,“你以后可长点儿心吧。”
周渝震惊地把抱枕挪开一点点,露出半只眼睛,震惊地看着钟粤。
“不是啤酒它用易拉罐装?”他难以置信。
钟粤没回答,盯着他看了三秒,突然一只手挡着脸,笑到向后瘫倒在沙发靠背上:“你他妈……能不能把脸露出来,我不要跟枕头话。”
好像确实可以,屋里没别人,周渝这才不情不愿地把抱枕拿下来。
然后也不好躺着了,就切换成坐姿,手抱着膝盖,缩在钟粤边上,当一朵蘑菇。
“用易拉罐装的饮料多了,你得看酒精度。”钟粤边笑边叹气,“那你能溜达到这儿,还不断片,我都不知道该夸你酒量好还是运气好。”
他递过来一盘腰果:“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妈还在熬粥。”
周渝吃了几个腰果,越回味越觉得自己这一波操作真是离谱,他戳了戳钟粤:“帮我跟阿姨道个歉好吗?”
“道什么歉?”钟粤惊讶地反问。
“我……”周渝话都不出来了,“我太冒犯了,回想一下我都受不了了。”
“那不会,这是属于你们学霸的矜持。”钟粤,“我妈觉得你撒酒疯特可爱,你一会儿夸夸她熬的粥,明天早上再夸夸她做的早饭,她能高兴到下个月。”
“我真要在这儿住吗?”周渝愣了愣,“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不然呢,你还想撩完就跑?”钟粤看了他一眼,“安分在这儿呆着吧,啊。”
周渝“喔”了声。
耳朵尖有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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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在别人家里的感觉通常是陌生,尤其这里的气味,不管是木质熏香的淡香,还是厨房传来的粥米香气,对周渝来,都从未接触过。
可现在他居然没觉得太拘谨,
虽然跟个摆件似的端在沙发上不敢动,但钟粤早就把他的书包拿过来放在边上,人也陪着他坐在边上,所以总体来,还是挺放松的。
可能有钟粤的地方就挺放松的。
就是有点……不知从何而来的羞耻。
穿着家居服的钟粤给他种特别不一样的感觉,宽松的条纹款开了两个扣子,他们两个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和平时的椅子也不一样,他动一动,钟粤能够感觉到,钟粤动他也能感觉到。
两人之间的某种界限被微妙地破了,进入了另一块更柔软、更随意、更私密的领域。
对于和人交往从来都保持着距离感的周渝来,这更是他从没有过体验的事。
钟粤玩着手机,这次是个类似俄罗斯方块的游戏,看周渝凑过来,他头也没抬,很随意地问:“你跟你爸这次是怎么了?”
很轻松的态度。
所以就连周渝本来紧绷着的神经,也跟着松弛在电视机的喧闹声,和满室飘散着的米香里。
“还是老样子,让我跟他去仓库,看看怎么上货,怎么点货。”周渝叹了口气,“我不想去,理念不同嘛,然后就吵架。”
“嗯。”钟粤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吵完架就喝了点酒,然后就。”周渝不太自然地,“就跑到这儿来了。”
钟粤低笑了两声:“你今天倒是潇洒。都不用我哄。”
确实没有以前那么可怜了,因为钟粤那天的话让他茅塞顿开。
“是不是酒劲儿还没过去?”钟粤问。
周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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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继续聊,厨房门开了,钟粤妈妈双手提着一只双耳砂煲走了出来,周渝和钟粤同时跳起来想要去接,结果钟粤妈妈笑盈盈地把他们俩完美闪避,又看了看周渝,跟他:“烫。”
阿姨的普通话咬字真是稀碎,这一个字周渝反应了五秒才明白。
但她语气好温柔,看着周渝的眼神也好温柔。
所以她什么,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周渝一时竟然不出话,胸口被一种复杂滚热的情绪滞住了,只能冲着她笑了笑。
砂煲放在浅粉色底碎花的桌布上,虽是煲,还是跟周渝的脸差不多大。
粥底软糯浓厚,不需要凑近就闻到浓郁的香,两只白白胖胖的溏心荷包蛋卧在粥里,还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牛肉。
钟粤妈妈放了两双筷子,还有两把勺过来,钟粤跟她讲了两句,然后把椅子拖到周渝边上:“她让我陪你吃。”
“那阿姨自己不吃吗?”周渝愣了愣。
“我们吃过饭了。”钟粤笑笑,“所以你多吃点,要不然吃不了,会被骂浪费粮食。”
“好。”周渝,“帮我谢谢阿姨。”
“刚才就谢过了。”钟粤还是笑着,“你好好吃饭吧。”
周渝舀了勺粥,怕烫所以慢慢啜下去。
恰到好处的咸,浓厚的香气,还有被姜丝提起来的一丢丢辣,软糯温热的口感极度治愈,即便在最容易陷入忧郁的下雨天,也能让人产生满满的幸福感。
“怎么样?”钟粤看着他喝完了第一口,立刻问。
“比饭店的好喝一百倍。”周渝。
“妈!”钟粤回过头,用粤语喊了一嗓子,“他你熬的粥天下第一!”
钟粤妈妈眼睛弯成两条月牙,笑着骂他:“满嘴胡话。”
周渝继续喝粥,很好喝,而且他也饿了。
钟粤吃的不急,坐在他边上,跟他闲聊天——其实就差不多是钟粤一个人在话。
“我妈基本上听不懂普通话,她没读过书,也不接触什么人。”钟粤,“关键她肯定有好多话想跟你,我估计要被拽着当翻译。”
“为什么会有好多话跟我?”周渝问,心里有点受宠若惊。
话音没落,钟粤妈妈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跑到厨房溜达了一圈,端出一只白白胖胖的糯米糍,放到周渝面前。
钟粤伸筷子作势要拿,被她一巴掌揍在爪子上,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看电视去了。
“她一看就喜欢你,巴不得你当她儿子,她喜欢谁就特别爱在谁前面晃悠。”钟粤笑了笑,“刚才你睡着了,她还你乖,我要是出去喝酒回来她绝对骂我,老双标了。”
周渝听着这些,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不管是钟粤和他妈妈之间那一看就很亲热的关系,还是钟粤妈妈对他的温柔关爱,都让他觉得幸福。
可不知道为什么,喉咙却发紧,鼻子也酸酸的。
“我去洗个手。”钟粤站起身。
他离了座,挡在自己和沙发那边之间的人影消失了。
周渝明知道现在如果往沙发那边看,自己的情绪可能控制不住,可他还是忍不住,急切地看了过去。
有心电感应似的,钟粤妈妈刚好看过来,目光相对,她慈爱地笑了笑。
心底倏然涌起难以遏制的潮湿。
周渝五岁多时,妈妈意外走了,那时他不懂生离死别的沉重,记忆也不算清楚,所以他一直不觉得自己缺少了什么,也把妈妈当成自己温暖的怀念与后盾。
可直到坐在这儿,被钟粤妈妈嘘寒问暖,被投喂了零食,被笑眯眯地看着,被与他爸截然不同的,细腻、熨帖的爱意包裹着……陈旧到几乎被忘却的情绪,丝丝缕缕在心底翻涌。
她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看着他笑的时候,却又一模一样。
周渝低头大口大口地喝着粥,砂煲热气滚滚,熏得视线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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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哭了。”钟粤妈妈有点紧张,狂戳钟粤后背,“是不是不喜欢我做的饭?”
接着又嘟囔,“哦对了,他是重庆人,我应该多加点辣椒给他,我疏忽了。”
钟粤一直盯着周渝那边,关切地微皱着眉,跟老妈话的时候,语气却轻松:“妈你乱想什么呢,他都了好喝,再就算不好喝,也不至于能把人难吃哭了吧。”
“对哦,那他现在是……”老妈担忧地看着周渝。
“看你的电视吧,我去哄。”钟粤笑了笑。
钟粤大概能想到周渝为什么哭,所以周渝开始发呆时,他就借口洗手离开了。
但他不敢深想。
哪怕不去深想都会觉得,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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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钟粤和他妈妈在聊天,周渝尽情地掉了会儿眼泪。
他本来也不是很伤心,是一种思念混合着窝心,又暖又酸楚的情绪。
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心情就慢慢就好了起来。
揉了揉眼睛,接着喝粥,阿姨熬的粥里牛肉都快比米多了,周渝拼了老命地吃,才吃了三分之二。
等他吃差不多了,钟粤才又坐回来:“吃好了?”
“还没吃完。”周渝指指面前的砂煲,“实在分量太足了。”
“没事,剩下的留着明天早餐吃。”钟粤,“再煎几个蛋饺,弄点菜,很丰盛。”
周渝:?
“等会儿。”周渝盯着他,“你不是吃不完阿姨要骂你浪费吗?”
“那个啊。”钟粤一怔,眼里浮起笑意,“我是怕你不吃饭,想哄你多吃点儿。”
“……”
想掀桌.jpg
两个人一起收拾碗筷,钟粤手机开始来消息。
他看了眼:“佟青他们约我晚上宵夜,你去吗?”
“今天晚上吗?”周渝有些意外,“现在不是在下雨?”
“雨天吃宵夜,更舒服啊。”钟粤笑了笑,“走吧,一起去。”
“等。”周渝都快答应了,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的某个决定,一把拽住钟粤胳膊。
“怎么了?”钟粤一愣。
“今天不许去。”周渝,“你要学习。”
“?”钟粤满脸空白。
周渝认真地看着钟粤,重复了一次:“你之前答应了,要跟我一起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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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听着很离谱,平时钟粤一定不会答应。
实在话,他记得自己也没答应过要和周渝一起学习,只是答应了他下午去学校。
但是……周渝认真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像会话。更重要的是,刚才掉过眼泪后,他眼周的红还没褪尽,鼻尖儿也带着点红,在他白皙干净的脸上,这点红更是可怜巴巴。
面对这样的周渝,钟粤发自内心觉得,哪怕出一个“不”字,都是天大的罪过。
十分钟后。
“阿粤晚上不出门吗?”妈妈路过钟粤房间时,好奇地问。
“今晚学习!”钟粤喊了一嗓子。
继续苦着脸,转向面前让他头疼的书。
钟粤现在算明白了,周渝的“让你好好学习”可不是开玩笑,他唰唰唰从书包里掏出来的除了一本数学思考习题集外,全是基础题,这很明显都是给钟粤用的。
“喝多了都想着我。”他叹了口气,“我是该表示感谢吗?”
“要感谢我的话就好好学习,多做点题。”周渝。
“……”钟粤愕然地看着他,“我还没我要感谢呢吧?”
周渝微弯了弯嘴角,把一本数学书推到钟粤面前,“赶紧看。”
钟粤瞬间变成哑巴。低头跟书本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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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了一个多时,带着钟粤补了一波基础。
钟粤虽然不听课,但出勤的时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还是听过几耳朵,所以周渝的东西他不算是完全不知道,还挺让人欣慰。
实际上,他能踏实坐在这儿,周渝已经很惊喜了。
“好了。”周渝看眼手机上的时间,“可以休息了。”
钟粤闻言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嘣地瘫倒在自己床上。
“下课——”他半死不活地拖了个长声,“周老师快去洗澡吧,准备休息。”
“这么早休息?”周渝愣了愣。
他倒是差不多这个点睡,但经常看到钟粤凌还在发朋友圈。
“一般不会,但今天心力俱疲。”钟粤的声音懒散得都快分散成笔画瘫在床上了,但又拖着腿爬起来,“对了,我给你找套睡衣。”
周渝好奇地凑到衣柜边上,钟粤有一堆T恤,黑的彩的印花的,最夸张的是,周渝还看见一件豹纹镭射的。
一看见目光就挪不开了,他瞳孔地震,颤抖着手指向那件巨有存在感的豹纹镭射T:“这是……”
“你想穿?”钟粤惊讶地看了周渝一眼。
“不不不不没没没没。”周渝瞬间化身单字复读机,坚定地表达完自己的情绪之后,才再次指着那件豹纹,“我就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种衣服?”
“那不能。”钟粤从架子后头把这件T抽出来,“这不是我,是姚浩宇的衣服。”
姚浩宇,就是四人组里的灵通,金发狼尾,脾气很逗,没想到还有这样一面。
“他玩乐队,穿的花里胡哨。”钟粤解释,“觉得这衣服穿回去,肯定要被他家长骂飞了,所以就放在我这儿寄存。”
“嗯。”周渝看着那件在灯光下镭射不断变幻的,豹纹底色的T,“家长骂得对。”
钟粤惊讶地看他一眼,没忍住笑了:“我也觉得是。”
最后钟粤拽出一件宽宽大大的白T恤丢给周渝,衣服只有左边胸口有个带点印花的贴布口袋,之后又丢过来一条轻薄柔软的米色长裤。
周渝拿着这两件愣了愣:“穿一身白吗?”
“适合你。”钟粤头也不回地,“再又不出去见人。”
“行吧。”周渝掂着衣服又看了看,“浴室在哪儿?”
钟粤指了指方向,“洗面奶你用我的,牙刷柜子里有新的。哦对了,你要不要那个……内裤?”
周渝耳朵尖微微一红:“我带了。”
“啊?”钟粤愣住。
“我应该是带了。”周渝没看钟粤,转回自己书包里翻了会儿,还真掏出来一个的半透明袋。
那个瞬间,钟粤和周渝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裂开。
“……你为什么出来还带这个。”钟粤震惊。
“不知道,你问它去。”周渝瘫着脸,指指自己太阳穴,“喝了酒的和现在这个不是同一个人。”
钟粤突然很想问:那刚才笑着“求收留”的是哪个你,但没问出来,周渝已经抱着换洗衣服溜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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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过澡又很有偶像包袱地吹了半天头发,周渝才从浴室出来。
钟粤妈妈已经回自己房间看电视了,大厅很安静,只有钟粤的房间门半开着,灯光铺洒下明亮的片扇形,整个家里像只有他和钟粤两个人。
宁静的环境突然让周渝有点儿拘谨,涌上几分紧张和害羞,他赶紧咳了两声,破这种静谧,接着推开房门,酝酿着要和钟粤什么开场白——
钟粤头都没抬,坐在床边专心着手游。
周渝:“……”
也好,倒是没那么紧张了。
“你完事了?”钟粤看了他一眼,“要再看会书吗?还是休息?”
“我现在做不了题,晕晕的,洗个澡酒劲儿好像又上来了。”周渝,“直接休息吧要不。”
钟粤又看了他一眼,挑了挑嘴角:“下次别喝了,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很普通的陈述句,周渝没来由觉得被调戏了,恼火地应了声:“喔。”
钟粤这盘游戏终于完,把手机往床头一放,站起身:“我也去洗个澡。”
周渝应了声,钟粤的动作突然让他意识到一件重要也重要,不重要也不重要,但必须要解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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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周渝迟疑的问,“今晚我是要住你家对吧?”
“嗯。”钟粤用胳膊肘稍微撑起身子,研究周渝,“澡都洗过了,你不会还想跑吧?”
“那肯定没有啊。”周渝叹了口气,有点不自在地问:“我是想问,我今晚睡哪儿?”
“这儿啊。”钟粤拍了拍自己的床。
“那你呢?”周渝问。
“我也……”钟粤刚拍了一下自己的床,表情僵住了,“应该是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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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别的原因。
单纯是钟粤这张床看起来真的有一点点,单的不能再单的单人床,如果不是他们俩都瘦,可能并排躺都躺不下去。
“先试试吧。”钟粤想了想,“不行我去外面睡沙发。”
“还是我去吧,哪儿能主人睡沙发啊。”周渝。
“……还没确定非要睡沙发呢好吧。”钟粤叹了口气。
的也是。
钟粤去洗澡,周渝爬上床看书,老林给了他些书单,让他积累文学常识和作文素材。看得正入神,钟粤推门进来,一身沐浴露的柠檬香味儿。
“我之前建议过换个大点儿的床。”钟粤拿着块毛巾,边擦头发边,“要不然佟青他们过来没地方住,但是被无情地拒绝了。”
钟粤的房间不大,而且里面空间占得很满,书柜、衣柜、还有一个摆满了各种模型的展览柜,要是床再扩大一圈,确实是无从下脚。
“所以他要是过来怎么办,你们俩也挤一张床?”周渝问。
“不,一般就我去他家里。”钟粤,“他床大,再加上姚浩宇跟阿豪都没问题。”
周渝脑补了下他们四个挤在一张床上的画面,有点想笑:“那陈安康呢?”
“他没参加过我们这种聚会。”钟粤,“我跟佟青他们三个从初中就一块儿的,阿康是到了高中才认识。”
钟粤那四个弟里,陈安康是脾气最爆的一个,跟周渝话也最少。
不过周渝并不想八卦钟粤身边的人际关系,太复杂了。
“我给你拿杯水。”钟粤,“你要白开水还是矿泉水?”
“矿泉水吧。”周渝,“我在家不怎么烧水。”
“行。”钟粤晃晃悠悠出去了。
周渝被断了,就没再看电子书,切到微信。
他不太看微信,之前是没什么经常话的朋友,现在算有钟粤一个,但是在自己身边,就更没有看手机的必要。
不过班级群倒还是跟之前一样,刷屏了数不清的消息,其中周渝看到有@他的提示,就点了下。
-佟青:@周渝,是不是你?
底下还跟了一排复读机。
周渝一头雾水,往上翻了半天,总算找到前情。
八点多的时候,佟青发了消息:
-佟青:今晚七庙街宵夜,有没有一起的!
-佟青:@钟粤,老大,组织一波
-姚浩宇:@钟粤,老大,组织一波
-田圆:@钟粤,老大,组织一波
-苏志豪:@钟粤,老大,组织一波
……
同样的内容刷屏了一排,钟粤总算冒泡。
-钟粤:今晚不去,有点事。
-佟青:?什么事?
-钟粤:有约了。
周渝错愕地睁大眼睛,底下的回应也正如他的反应,铺天盖地的问号。
-姚浩宇:@钟粤,有情况?
-苏晓泉:我不敢相信,我们班的班草被人拱了?
一大堆猜测,钟粤就回了个墨镜兔子。之后周渝就无比震惊地看到了他刚刚看到的那句话。
-佟青:@周渝,是不是你?
周渝:?
关键还真是他。
心跳莫名地不匀了一下下。
其他人又在下面队形,有人怎么可能,但也有人靓仔一直不冒泡,看来真的跟粤哥在一起。
最后还是佟青跳出来圆场,靓仔基本上不看微信。大家伙儿一想,确实是这样子,也就又转回去琢磨钟粤,周渝一直往下狂翻,不知道多少页才到头,最新一条消息是钟粤刚刚发的“墨镜兔子”。
就在他看到这只墨镜兔子的时候,新消息又噼里啪啦往外跳。
-佟青:您想起我们这些喽啰了啊
-姚浩宇:今晚过得还开心吗?
-苏晓泉:粤哥今晚有什么节目[狗头][狗头]
-钟粤:受苦
周渝:“……”
短短两个字,引起一堆离谱的和更离谱的猜测,周渝正看着,钟粤推门进来,把一瓶凉矿泉水放在他手边上,瞟了眼他屏幕:“不用在意这些,他们就着玩的。”
“我知道。”周渝,“我也就随便看看,解闷。”
“嗯。”钟粤,“现在睡觉吗?我关灯了?”
“好。”周渝。
“啪”的一声,房间陷入黑暗,就剩下两个手机屏幕荧荧的光。
虽然已经好要关灯,但周渝还是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钟粤。
黑暗中,钟粤只看到手机荧光下,周渝一张白生生的脸,纤瘦的脖颈隐进衣领,漆黑漂亮的眼睛看着他,有点像鬼。
可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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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睡觉,就要分一分边。尤其这么的床,必须划好领地。
“你睡里边吗?”钟粤问。
周渝想了想,“我睡外面吧,我不喜欢面对着墙。”
如果睡里面,不面对着墙就只能面对着钟粤,这床这么,钟粤背对着他还好,如果也面对着,那就太尴尬了。
“行。”钟粤,“那你睡外面。”
床单窸窸窣窣地动,身边微微一沉,周渝往边上挪了挪,给钟粤让出位置。
这个天气睡觉很热,也不能完全不盖被子。
两个人分一块薄被,盖着腰以下,免得被空调吹了着凉。
被子只有一张,周渝感觉钟粤上床的时候,自己这半边几乎都没动,不由关心他:“你盖得着吗?”
“盖得着。”钟粤,他声音听着有点低,“你看好你自己。”
周渝应了声,自己往被子里钻了钻,又觉得好像这样抢了钟粤那半边地方,于是拎起一块被子,往钟粤那边送了送,轻轻搭在他腰上:“你可别着凉啊。”
“我不会。”钟粤。
周渝“嗯”了声。
两个人都没再话,房间里黑漆漆的,很安静,只听到空调不间断的送风声,和彼此的呼吸。
“我要不去外面沙发睡吧。”钟粤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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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周渝一愣,“是我身上有味儿么?我洗得挺干净的啊。”
“……不是。”钟粤沉默了下,“你很香。”
这法让周渝脸一热,但更多是不解:“那你为什么要走?要觉得挤也应该是我起来吧,我是来蹭住的诶。”
着他就要坐起来,被钟粤一把攥住胳膊又摁了回来,不过钟粤很快就松手了。
“我脑子抽了,你当我什么都没。”钟粤叹了口气,“睡吧,晚安。”
“喔。”周渝有点懵懵的,但还是躺好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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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了灯后的屋子,安静得只有空调的风声。钟粤过晚安之后就没话,翻了个身睡了。
可周渝刚才睡过一觉,灯一熄,头虽然晕晕的,意识忽然变得很清醒,其他感官甚至因为视觉的暂时失灵而变得更加敏锐。
身边,钟粤的存在感突然变得很强。
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柠檬香味,能感觉到十七岁男生身上自然散发的热意。
听到他和自己不同频率的,轻缓匀长的呼吸,还有他偶尔动弹时,床单窸窸窣窣的声响。
像有静电流过身周的空气,又在皮肤表面噼啪炸开。
周渝慌忙闭上眼睛,耳朵被电流爬得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