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起来已经是期末考试当天， 附中所有考试都很松，唯独期末考试，涉及到升降班， 要重新分班考，桌椅拉开，管得很严。

    钟粤被分到隔壁的4班考试，周渝在2班。

    他一早就到了，但是没去自己的4班， 而是边背着数学公式，边到2班去溜达了一圈。

    在门口一眼看见周渝，坐在苏晓泉位置上正在整理笔记， 他抬头看见钟粤，满脸惊讶，赶忙起身到了门口，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钟粤笑了笑。

    每次钟粤大着胆子调戏周渝时， 都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周渝表现出一点儿不情愿，他下次就绝对不这么干了。

    但结果周渝非但没不情愿， 反而总是露出那种别扭、不好意思的表情， 让钟粤欲罢不能。

    像现在， 周渝微微偏开了头不看他：“看我干嘛，看复习资料啊。”

    “都看着呢。”钟粤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折叠得皱皱巴巴的数学公式， “一直背呢，放心吧。”

    “嗯。”周渝转过眼看了看，温温柔柔地笑开，“期末好好考，不过压力也别太大， 还有一年半呢，加油。”

    “你也加油。”钟粤，“再续年级第一荣光！”

    “好。”周渝。

    .

    周渝回到班里，继续整理笔记。

    这几天不管是老林还是钟粤还是其他关系跟他不错的人，都没有找过他，不知道是没人想起分班的事儿，还是都不愿意扰他，他也就默契的不提。

    看了会儿书，前座的考生到班，周渝抬眼一看，愣了愣。

    居然是宋辰。

    周渝自从物理比赛之后，就真心觉得宋辰这人心思很丑陋。不过宋辰经常主动给他发一些消息，他则不怎么回。

    宋辰看见自己后座是周渝，也很意外，看起来很惊喜的样子：“咱们俩坐前后桌吗？”

    “嗯。”周渝点了点头。

    “那真好，就跟预演一样。”宋辰笑了笑，伸出手，“下学期开始欢迎你加入我们班，我们班学习氛围很好的。”

    周渝犹豫了几秒，轻轻攥了把宋辰的手：“谢谢。”

    .

    期末考试的四天时间转眼过去，周渝依旧是前三天就结束了全部科目，考完最后一门出来，他内心一阵释然。

    这可能是他读书这些年来，最疲惫的一次考试。

    钟粤之前就了，让他考完最后一门别急着走，他们一块儿去庆祝下，于是周渝在班门口等了会儿，没几分钟，看见钟粤背着书包匆匆过来。

    “考得怎么样？”周渝问。

    “居然答出来了不少题。”钟粤笑着。

    考试那几天他们都没交流过试题，因为周渝怕影响钟粤状态。

    “那不错。”周渝听着也高兴起来，“我就你很有悟性的嘛。”

    .

    他们商量着去吃东西，钟粤建议去吃冰淇淋，周渝吓了一跳：“冬天吃冰淇淋？”

    “除了在我们这儿，你还能在哪儿名正言顺地冬天吃冰淇淋吗？”钟粤笑着，“这不得体验一下？”

    周渝一想，很有道理，就跟着钟粤去了。

    居然又是在阿亮糖水铺，阿亮这子还真是脑洞奇大，看到他们俩，阿亮又抓着他们拍短视频，然后给他们舀冰淇淋。

    他弄的是那种奶放了很多，吃起来口感软绵绵价格也比较贵的冰淇淋，口味分香草和牛奶两种，可以加巧克力酱或者其他果酱，也可以浇水果，虽然是街边摊但是已经有精致甜点那意思了。

    周渝选了一个双拼冰淇淋球加巧克力威化和巧克力酱，钟粤要了双拼配杨枝甘露，等着阿亮做冰激凌时坛哥又遛着狗过来了：“阿粤，好久没见你去市场了？”

    “最近忙着读书，没什么时间过去。”钟粤回答。

    “哦嚯。”坛哥惊讶地一挑眉，“你要读书了？好事好事。”

    钟粤笑了笑：“那是当然。”

    他们俩坐在桌子上，面对面地吃，冰激凌只要舍得放料味道就会很好，阿亮做的这一种因为奶放的多，很容易化，吃起来口感也格外丝滑。

    午后的天气很晴，让人舒服的风吹过身上，两个人都没什么话。

    短时地忘却了自己刚刚结束了一场可能意味着离别的期末考试，甚至忘却了学生身份，单纯和自己喜欢的人一同，坐在阳光下的街上，吃一份下午茶。

    直到钟粤的手机在桌上震。

    .

    “是阿豪。”钟粤看了眼手机，“问我们在哪，要过来找我们。”

    “那让他来嘛。”周渝点了点头。

    阿豪就是苏志豪，钟粤那几个兄弟之一，他话很少，周渝跟他不算太熟，但看得出来他特别崇拜钟粤，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站在钟粤这边。

    苏志豪过来时，带着姚浩宇一起，他们四个都是今天就全部科目考完。

    “你们居然偷偷在这儿吃冰激凌！”姚浩宇指着他俩大叫了一声，“日子够滋润的啊！”

    “来。”钟粤从阿亮手边的桶里又拿了一把塑料勺，“你也滋润滋润。”

    姚浩宇立刻凑过来，兴高采烈地吃。

    周渝感觉苏志豪过来时，状态有点儿不对。

    虽然平时他话就不多，但是今天看着就跟额外又给自己套了一个主动沉默buff一样，甚至有点儿迷之悲壮的气息。

    不过既然苏志豪主动来找钟粤了，应该就是有他自己的话，所以周渝没多问，安静地等着苏志豪自己开口。

    他们笑笑地把冰淇淋都吃完了，苏志豪还是一句话没。

    到这时候，钟粤才轻轻敲了敲苏志豪面前的桌面：“阿豪，什么事？”

    “我……”苏志豪沉默了会儿，反手从书包里抽出水瓶，猛灌了一口。

    “我要退学了，兄弟们。”他。

    .

    钟粤错愕地看过去，正跟钟粤抢最后一块芒果的姚浩宇动作唰地定格了。

    周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最后，还是钟粤率先问道：“退学是指？”

    “你们应该知道，我家里有个荔枝园。”苏志豪，“夏天我大伯去收荔枝，踩在石头上滑了一跤，摔坏了腿，现在果园缺人手，我得退学回去帮他们了。”

    “那你……高中还有一年半，你就不上了吗？”姚浩宇愣愣地问。

    苏志豪点了点头：“我本来也考不上大学，早就想好了以后要回家帮忙，初中还是高中学历不是那么重要。我就是舍不得兄弟们，但是没办法，果园不能少了人，家里让我念完这个学期，已经是非常照顾我了。”

    .

    不知道钟粤和姚浩宇怎么想，但是周渝听到这些，所有的情绪就是震惊。

    在城，他已经遇到这些事情不止一次了。

    想要去音乐学院读书却被父亲阻挠的发弟，辍学开糖水铺的阿亮，芳记煲仔饭的那个服务生好像也是退学的年轻人……

    但没想到这件事情也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在钟粤的朋友身上。

    在他认知里，少年人的人生轨迹就是好好读书，考个好高中，考个好大学，然后找工作，但是在城发生的这些一次次颠覆着他的认知。

    这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他们也在追求自己幸福的未来，没有对错之分，只不过，从周渝自己的判断来，他难免觉得好惋惜。

    .

    “我还没告诉佟青和阿康，怕影响他们考试。”苏志豪又，“但我心里实在是憋不住了，想要跟你们，没能跟你们一块儿读完高中，对不起。”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姚浩宇大声吸了吸鼻子，“你也是为了给家里帮忙嘛！我们可以理解！”

    “就是。”钟粤笑了笑，“又不是回去了就不是兄弟了。”

    “嗯。”苏志豪这才稍微笑了笑，“还有就是……因为我要走了嘛，过年前你们，包括靓仔，愿意到我家来玩几天吗？我们家是在村子里，但是环境很好，有空调有网有电脑，还有好几间客房。”

    他又补充，“车接车送，包吃包住，三五天的样子，我就是舍不得你们，想跟你们再一起玩儿几天。”

    “我没问题。”钟粤，“你是这就准备回去了吗？”

    “嗯。”苏志豪，“最近要做每年一次的防虫，事情很多，特别忙，家里一直催着，我爸正在开车过来的路上，等下我就得走了。都没法自己去跟佟青他们，怪可惜的，到时候麻烦你们帮我一声了。等这波防虫做完，过年的腊味差不多弄好了，我喊粤哥叫你们来。”

    “浩宇，你会来的吧？”苏志豪问姚浩宇。

    姚浩宇揉着眼睛点头，黄毛真是出人意料的多愁善感。

    “靓仔，你愿意来吗？”苏志豪又问周渝，“虽然咱们平时没过很多话，但我心里也把你当好朋友的。”

    “我没问题。”周渝毫不犹豫。

    苏志豪这才展颜而笑，跟他们几个每个人抱了一下，然后他手机响了，他接起来用客家话了两句，就急匆匆站起身，临走前笑着冲他们挥了挥手，午后的太阳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

    苏志豪的退学明显影响到了情绪，之后姚浩宇没什么就急着要回家，周渝自己心情也不是很好，要跟朋友分别，而且是这样的原因……

    他又忍不住想，如果没有那条鲸鱼，如果钟粤没有想开，他会是什么状态。

    然后止不住后怕，也担忧事情会不会变回去。

    “怎么了？”钟粤从背后轻轻搭住他肩膀。

    “没什么。”周渝，抬眼看了看，阳光从筒子楼的缝隙洒进来，在铁灰色的楼宇之间，看上去有点刺眼。

    “别担心。”钟粤稍稍搂住周渝的肩，凑过来。

    他的突然靠近让周渝后脖子一阵麻，他别别扭扭地问：“我担心什么？”

    “阿豪是家里有事才退学。”钟粤笑了笑，轻轻在他耳边，“但是我会努力的，我答应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