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鸢歌原本是不太懂情的。
纵然她身为彼岸花妖看过无数悲欢离合,但到底只是个旁观者的身份,看不出什么蹊跷来。顶多像是坐在台下看了一出戏剧,只是恰如其分地感到伤感,转头就把那些爱恨情仇抛到脑后,重新去做她无忧无虑的花妖。
看得多了,有些时候她甚至会对鬼界的某些痴情种子感到不满——明明是只要坦白相告就好的事,为什么偏偏要藏在心里,最终只能把难言的心事带到忘川边上,再也没有会出口。
这实在太蠢了。彼时的鸢歌嗤之以鼻地想着。人族就是麻烦,就该多向她们妖族学习学习,爱就是爱,恨就是恨,坦荡又磊落,热情而毫无顾忌地吐露情意,这有什么难的。
直到她遇上了南霜,自此便从台下的看客变成台上的出演者,来亲自演出这场狼狈的默剧。
鸢歌觉得不服,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束束脚的样子,陌生的情感在心里发芽,让她都不像自己了。这种转变带来惶恐和不安,她不是没有破罐破摔地想过干脆全部坦白算了,反正南霜都已经是鬼族了,再怎么样也只能留在鬼界,就算不接受她的感情也是躲不到哪里去的——
这才是属于妖族的思维,对心爱之人势在必得的贪婪。
但她却屡屡在想到可能会被南霜拒绝的可能性时望而却步,如此就是许多年。
肆意妄为的花妖终于尝到情字的苦涩,她不再嘲笑心存执念的魂魄们,也时常在忘川边驻足,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水面发呆。她懂得了什么是怯懦,什么是患得患失,真是讨厌,要是她没喜欢上南霜就好了。
这种矛盾的心情长久的在心中存着,鬼界的生活没什么波澜,鸢歌却总觉得惶惶。而这份惶恐在近两年越积越多,渐渐达到将要溢出的程度,让她日夜都提着颗心,脑中不时会不受控地跳出个可怖的念头来。
——南霜已经离开鬼界了,并且很有可能不会再回去。
那人本就是像风一样难以捉摸的,纵使是在鬼界时,鸢歌也从来没有捉紧了她的实感,更别提突然到了个对鸢歌来完全陌生的地方来。
但对南霜来,这却是重回故地,如鱼得水。鸢歌记得两界通路被突然打开的那天,鬼界剧震,随即是掺着金色火焰的天光从穹顶透过来,她不知所措,而她身侧的南霜直直看着天上,眼中含着的光让她不敢多看,下意识别过了头。
南霜一定是想回到修仙界的吧。鸢歌想着,强硬地忽视心头越发明显的不安,强自故作镇定地分析着,毕竟那是她熟悉的地方,而鬼界什么都没有。
那她呢,她有什么呢,她又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南霜呢。
不安的种子开出软弱的花,鸢歌只能懵懵地跟着南霜来到修仙界,看着裴琛若无其事的接近又敢怒不敢言,她觉得自己没有身份去这件事不对,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渐渐消了心气。
没关系。鸢歌默默想着,至少南霜看起来不喜欢那个裴琛,她还不会离开她。
“——你这样一定是会后悔的。”
这种想法根深蒂固太久,让她在听到向来清冷的云端用难得强硬的语气出这话时愣住了,好半晌才迟迟地反应过来,钝钝道:“什么?”
面前人已经收拾好了不心流露出的失态,但鸢歌却确信她方才抬眼看去时看到了云端眼中盈盈的水光。她
“没有什么可怕的。”云端再开口时仍是与往日一般无二的淡然语气,只是莫名显得郑重,墨色眼眸沉沉,带着难言的复杂情绪向鸢歌看来,“和你想的时候她却已经不在你身边比起来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了。”
语尾收的很轻,鸢歌心中突地一跳,云端或许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又显出几分脆弱来,那种易碎的怅然轻易击中了鸢歌,她突然间心有戚戚,竟不出话来。
“我多少能理解你的考量。”
沉默片刻,云端重又低低开口道:“你们之间的事,我半点都不知道。但是”
她着顿了顿,稍闭上眼睛停顿了片刻,轻声道:“患得又患失,想要更多又怕什么都得不到,停在这里的话似乎至少能取得一席之地,那么这样也不错。”
“这种心情,我”云端垂下眼帘,深邃若夜的眼中映着微弱的灯火,“我再清楚不过了。”
“我没办法跟你我现在的这些话一定是对的。确实存在南霜会拒绝你然后疏远你的可能性,我不否认。”
鸢歌心头一紧,看到那如白鹤般的女子轻轻垂下了头,抿紧了失去血色的唇,颈线单薄又脆弱。
“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后悔的不得了。”
云端的声音稍稍颤抖起来,却仍执拗地道:“过往的每个日日夜夜,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我为什么不呢,有那么多会、那么多时间,我为什么从来都没和她过呢。”
鸢歌看不到她面上神情,却又本能地感到不该去仔细盯着此时的云端看,故而同样低下了头。她看着自己放在膝上不自觉握紧了的,在懵懂中听到云端最后一句话,为今晚这场突如其来的谈话做结。
“等我找到她的时候,要对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有多喜欢她。”
“——不是师姐妹的那种喜欢,是想要和她共度一生的那种喜欢。”
*
翌日,清晨。
挽韶打着哈欠来到院中,一眼看到云端正立在院中,她刚好收剑入鞘,显然是刚刚练过剑。
感叹着云中君真是挺勤奋,挽韶的瞌睡醒了大半,忙不迭地跑过去,云端抬眼向她稍一点头算是招呼,二人一同走到凉亭处坐下。挽韶左思右想,最终还是选用了非常苍白的招呼作为开场白:“早啊云中君,昨晚睡得还好吗?”
眼前人面上的神情已不再像昨日从这里拂袖而去时那般强烈,云端一如既往地淡淡敛着眉眼,沉吟半晌后道:“还好,不算很差。”
知道这位也是个不爱报忧的主儿,挽韶一边随口嗯嗯应着一边细细看过对方的面色,末了又征得云端的同意给她号了号脉,这才心下稍宽道:“虽然有点营养不良,但也是老毛病了——还行,没比你走之前恶化多少,只是气血还是有些不畅,想必还是和心事太重脱不了干系。”
她着突然顿住了,犹豫了片刻才踌躇着向云端靠过来,悄声道:“昨天你走后,我和那个南霜大吵了一架,她的那些话、我看十有**是——”
“二位起的挺早啊。”
挽韶的话还没完就被南霜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她不知为何做贼心虚般弹了回去,抢先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南霜一眼,然后哼的一声扭过头去,颇有种先发制人的感觉。
昨日刚刚有过龃龉,又从鸢歌处听了些她们的事情,云端多少有些不自在,只略点了点头,道:“我听闻鬼族大多不喜白昼,还以为霜降君白日不会出来呢。”
“确实谈不上喜欢,光太亮了。”像是当昨天的不愉快没发生过似的,南霜歪歪坐在凉亭长椅上,有几分恹恹道,“但醒都醒了,留在屋里也没什么事干——起来,云中君看到鸢歌了吗?”
云端心中一跳,还没来得及什么,旁边挽韶就夹枪带棒地开口道:“你们两个不是睡的一间房吗,这你都不知道她跑哪去了,问我们有什么用。”
南霜扫一眼挽韶,也不恼,笑道:“就算是鬼族也是要休息的,我夜里向来睡得沉,没你们花妖作息那么规律。”
“昨日夜里她似乎偷偷出了门,估计是想来院里玩雪,我也就没出声,省的吓着她。”南霜着,看向院子角落那几个不成形的雪球,眸光微动,“她昨夜晚时确实回来了,但我一觉起来,她又不见了——云中君想必起的早,可知道她现在何处吗?”
云端稍抿紧了唇,她其实也不知道鸢歌的准确去向,但心里多少有些猜测。只是尽管鸢歌没特意叮嘱她,但想必是不打算让南霜知道的,否则鸢歌自己就该告诉南霜了,哪里还用她来。
心念至此,云端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道:“我没看到她。”
她的回答显然出乎南霜的意料,南霜面上微不可见地一愣,随即又恢复常态,懒懒倚在椅子靠背上,笑道:“看来是早早地跑出去玩了吧,她性子跳脱,总是会这样心血来潮的。”
后两句话多少显得有些冗余,云端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一时间有种南霜的话不像是在对她,倒像是给自己听似的感觉。只是看南霜气定神闲的模样,云端只当成是错觉,而鬼王安分不了几刻就又想挑起事端,分明她已经不打算去提,这人反而还咄咄逼人地不肯放过她,开口道:“我昨日的那些话,云中君应该还记得吧?一日过去,云中君考虑的如何啊?”
云端眉心一跳,淡淡道:“胡言乱语罢了,没有必要记得。”
“胡言乱语”南霜语气耐人寻味地重复了一遍,轻笑一声道,“云中君倒是挺自信的,就那么确信商粲不会有厌弃你的想法吗?”
云端面色不改,直直看向南霜,一字一顿道:“除非我听到她亲口同我。”
“”南霜与她对视半晌,突然像失了兴趣般歪过了头,半闭着眼摆了摆,“那算了,就这样吧。”
这人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云端着实难以捉摸她的心思,索性站起了身,想要结束这个话题,谁知刚站起来就听到了熟悉的振翅声自空中传来,她疑惑地轻嗯一声,同时听到了挽韶的惊呼声:“好肥一只鸟!”
云端快步走出凉亭,果然看到楚铭的符鸟正费力地扑腾着向她飞过来,最终落在树枝上,颇为人性化地长舒了一口气。
连着两天收到楚铭的传信是很少有的事,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云端不由得正色靠了过去,那符鸟温文有礼地低了低头,开口为楚铭传音道:“云端师妹,近日若无要事的话,最好尽量不要外出。”
“虽不知为何已经暂时停止前进,但众多鬼族仍在城外虎视眈眈。除此之外,似还存在妖族活动。”
昨日从城外回来时并没有感受到多么强烈的妖气,云端蹙起眉头,正疑惑时又听得楚铭稍压低了声音,低语道:“虽没看到实物,但天外天那边莫名动静很大,从昨日开始就把云城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着不像是只为了抵御鬼族来袭,倒像是要捉什么大妖的阵势。”
“青屿现在和天外天关系不算密切,我从琨瑶君那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楚铭叹了口气,忧心道,“今日一早我就听琨瑶君不知为何发了大火,亲自捉回了不少妖族你一个人还是要心些,若真有让天外天如此忌惮的妖族作祟,你也只绕着走就是,只让天外天的修士出就好了——”
后续的话均是楚铭对她的关心,云端匆匆听完,心中却升起股不安来。她收紧了指,余光悄悄向南霜看去,只看到那人面上晦暗难明,一双向来慵懒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这边,显出几分慑人的冷意来。
而旁边的挽韶也很快听懂了这番传音中可能蕴着的信息,她不自觉地张开了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看云端又看看南霜,略带不安地打破了院中的沉默:“是天外天捉了不少妖族那鸢歌她、不会是被”
纵然心中觉得这概率实在很低,但云端还是稍迟疑了一下,没能立刻断然否认,而就在这一迟疑间,南霜已经站起了身,面无表情地向院外走去。云端一愣,下意识开口问道:“你去哪儿?”
她本想些鸢歌不会那么不心之类的话先安抚住南霜,南霜却全没有要停住脚步的意思,只是快步径直离开院里,只留下沉沉一句话,语气中似有寒意。
“去杀人。”
作者有话要: 就这文更新的事还是两句吧
关于为什么不请假:是这样,我会觉得请假是“好了要更但更不了”的情况下才应该请,我从来没过日更,之前的周二周四不更在我发现工作忙碌难以保持之后也从文案上删掉了,所以确实没请假,之后应该也不打算请
关于更新频率:现阶段来看很难保持稳定的更新,缘更一阵吧。工作上换了项目之后确实比较忙,给各位追连载带来了不好的体验我先声抱歉
关于完结:肯定会好好写完,预计过年之前能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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