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走廊里混乱一片。

    失去听觉的受验者们仓皇四逃, 又纷纷撞倒在一起，成了逐渐靠近的机械怪物眼里的香饽饽。

    许濯的右手和顾呈晔紧扣，凭着感觉，他伸手拉开了塑料盒的抽屉。

    他的记忆几乎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

    ——在上下两层的盒子中, 上层是碘酒和棉花棒等物品, 除此以外, 别无其他。这样看下来, 下层就会有两个按钮。

    许濯朝第二层伸出了手。

    就和杨冰的那样，他的指尖触上了两个冰冷的按键。

    一左一右。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没有任何的提示, 或者任何可以遵循的规律。

    像是异能组织故意而为，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一场关于生与死的赌博。

    在众多受验者听不见，看不到的那些地方里, 机械怪物正从每一楼层蜂拥而上。

    机械臂刮划着砖石，它们对受验者们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一时间, 硝烟四起。

    大厦外的巡逻飞机扫射到了中间实验室, 距离许濯只有几间的距离。

    伴着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所有受验者几乎无法自卫。仓惶四逃间，有人从大厦高层上跌落，更多的则被机械人硬生撕裂，臂膀、手腕, 指尖……无法被察觉的血腥气悄然在人群中绽开，渐渐变得浓重。

    肢体横飞间, 扫射的动静由近到远, 最终在隔壁实验室骤然响起。

    这时许濯的心跳很快，从胸腔砰砰地传上来，似乎天地间就只剩下这个声音，除此以外, 就只有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不远处的落地窗重重砸下。

    玻璃横飞，擦过他们的脸颊的那刻，顾呈晔冷不丁拉了许濯一把。

    俩人顺着惯性朝右侧滚落，几颗子弹从窗外扫进来，堪堪擦过他们的发丝。

    顾呈晔的手臂有着惊人的力量，在滚落的那一瞬间，他一边护着许濯，一边扣动扳机，朝着玻璃散落的方向开了枪。

    “砰砰砰——”

    三声枪响。

    子弹霎时冲出枪口，击向窗外的直升飞机。

    尽管没有视觉和听觉的支撑，页几乎到了盲射的地步，但顾呈晔所射击的大致方向并没有错，它们擦过直升飞机的金属外壁，逼迫其改了方向。

    许濯单手撑着地板起身，对方近乎安定的体温传过来。

    一丝疼痛感传来。

    许濯伸手擦了一下嘴角。

    此刻他们手臂上的芯片仍无动静，安静服帖得像是一个摆设。

    许濯的手里紧紧攥着按钮，这将决定这一场受验的最终结果，或者，决定他们的最终命运。

    不知为何，他忽然感到了一丝遗憾——如果他们的听觉不被剥夺，视野中还能看见对方，此时他们会什么？

    许濯有些嘲讽地嗤了声。

    就在这时，直升飞机扫射向隔壁实验室。

    爆破声响彻整栋大厦。

    砰！

    又是一声枪响。

    顾呈晔挡在许濯面前，朝窗外盲开了枪。

    玻璃横飞四溅，四面八方朝他们袭来，一瞬间，刺骨的痛感通过感官传过来，他们皮肤上多了无数血淋淋的切口。

    没有时间了。

    许濯果断地朝其中一个按钮伸出手。

    而在指尖即将触上的那一刻，他的动作猛地一滞。

    像是落入冰窖，对方的体温倏然散去，紧接着钝感突袭而来，刹那间布满了所有的皮肤触点。

    触觉彻底消失了。

    这是一种不出的感觉，先是迟钝麻木的金属感，然后一阵阵的麻痹刺痛，所有的触觉全部模糊、消散……到了最后，他像是漂在空中，没有任何的着点。

    感受不到手中有什么，或者，根本不确定按钮是否还在他手上。

    近乎盲人捉瞎。

    许濯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

    他向前方伸出手，然后握拳再张开，想要抓住什么，却无法再感受到任何东西，无论是按键，还是别的其他什么。

    “等你生日之后，我们就能回家了。”

    “18号，你走到现在，真的只是巧合吗？”

    ……

    这一刻，那些——差点消失的、几近流逝的记忆，在此刻不停地闪回，出现在眼前。

    在最后一场受验中，他们面对面安静地站着。

    近在咫尺，但互相敌对的身份。

    那时的丛林危机四伏，到处是死亡的气息，就和现在一样。

    曾经许濯也想过，从最后一场受验脱身后，是不是真的就像顾呈晔所，就能回家了。

    而在当时，当他们对上眸子的那刻，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和对方在一起，就是家的全部意义。

    偌大的围城，非生即死的受验场，不管他们身处何地，走向怎样的结局，这刻足矣。

    那些在精英者计划的记忆，两人的无数次对视，冰冷却饱含情感的代号，都成了五感消失后最有温度的东西。

    许濯仿佛听到顾呈晔在耳侧，以后，不要再一个人承担这些了。

    他怎么舍得。

    像是挥之不去的烙印，无论是身上所留的疤痕，还是刻在脑海里的记忆。

    在火海一片中，当他最后一次转头看向顾呈晔的时候，他看到那双黑色深邃的眸底，满是惊愕和痛苦。

    随后，就是烈火裹身。

    一切存在的，和即将拥有的，都化成了幻影。

    ——就和现在一样。

    不再有任何犹豫，在视野完全漆黑的情况下，许濯猛地收回了手。跟着之前的印象，几秒内迅速摸清大概的距离，果断拍下右侧的按键。

    他的力气很重，即便听不到、看不见，也不能感受到按钮半分，却满是坚定。

    在许濯按下的那一瞬间，一切骤然定格。

    这座岌岌可危的保利大厦，似乎彻底从受验场上消失了。

    没有子弹，也没有战火。

    剩下的只有断裂的电线，倾倒一地的实验架，和布满弹孔的玻璃残渣，提醒着之前的激烈战况。

    时间仿佛凝滞许久。

    直到一缕天光从窗外落进来。

    轻微的石子崩落声。

    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实验架的后方。

    他停顿了几秒，像在感受什么。然后扶墙起身，偏头把嘴里的血沫轻啐到地上。

    在他抬眼的那刻，失焦的浅眸中终于有了光彩。

    没有人会比许濯更熟悉这个身影了。

    他们在动荡的浩劫中相遇，又在满是硝烟的火海中离别。在这一堵高耸的围城之内，他们经历了数不清的兜兜转转，却无数次擦肩而过。

    整整十二年。

    很早之前，在那一次的最终受验里，许濯就想过许多可能性。如果再给他一次活下去的机会，如果在未来还有机会能相见，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到了最后，他发现原来只是安静地站着，就这样对望着，谁也没有开口。

    直到视线彻底相交。

    一簇火互连着双方的眼底，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烧起来了。

    他们手腕上的数据芯片迅速闪了几下，变化了颜色——先是绿色，随后淡去，紧接着是黄色，最后变成深浓的绯红。

    这个被组织认定不会有任何查漏的检测工具，何时何地都无处遁形的情绪指数，在这一刻，终于完成了这一场的使命，记录到了他们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波动。

    枪林弹雨渐歇，广袤的大地上灰烟四起，直指云霄。

    硝烟欲散而未尽。

    天光下，他们吻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　　久等~前几天比较忙，一直进不了状态，所以写得慢了点。

    至此赛博副本就完结啦，悄悄推一推预收《机器人在逃计划[末世]》，也是赛博背景，宝贝如果喜欢可以点个收藏，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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