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 当这一切有了可以循迹的踪影，就会像一颗颗珠子，彻底串联。

    在最终的结论出现后，再顺着往前一想, 就发现早有预兆。

    所以顾呈晔的第一代芯片没有更换。

    所以异能者才放心让他留在这个组织里。

    顾呈晔的能力自不用, 他胜过许多的异能者, 这样看来, 异能组织没有放过顾呈晔，将他进行改造, 的确能保证异能者们的安全。

    是一个两全的安排。

    许濯的脸色十分苍白，他看着桌子上融合NPC的鉴定报告，半晌, 才勉强咬牙挤出几个字：“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次日落之城后。”顾呈晔，“还记得最后通关的情景吗？”

    许濯没吭声, 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在最后你作为受验者, 让我破了循环。”顾呈晔的眸光扫过许濯的眉眼，最后看着他温声，“所以当时就确定了，我是日落之城中的NPC。”

    这话的时候, 许濯想起了之后的那些受验场。

    ——看来，一切都不是巧合。

    许濯依旧紧抿着唇, 脸色仍毫无血色, 他看着顾呈晔许久，往前边走边：“我们出去找异能者。”

    话音刚落，他的手腕被拉住了。

    “不用。”顾呈晔的声音温和，带了意思安抚的意味, “现在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让我作为异能者，让你们进行监测。”

    他顿了几秒，像是想要补充什么，但最后没有开口。

    对方熟悉的体温传过来，许濯垂着眼睫，像是在忍耐着什么。最终，他抬起眼，看向了顾呈晔。

    他的眼底布满血丝，连着那双冷感的眸子都带了一丝不上的怒意。

    “不可以。”

    简洁的三个字。

    许濯却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那样，一字一顿地道。

    “你已经知道答案了。”顾呈晔看着他，“难道不是吗？”

    许濯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的确，在科学家出芯片共存的那刻开始，他们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关停所有异能者的芯片，不排除会对融合NPC造成影响，换句话，顾呈晔也一定会面临着风险。

    想到这些，许濯的心口仿佛被压着，无处排解的紧迫感伴着急促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爆破声突然传过来。

    他们的芯片闪了一下。

    是2305的声音。

    “顾上校，你们听得到吗？”他的声音带着电流声，断断续续地，“我现在在内城六区的排查室。”

    顾呈晔嗯了一声：“现在什么情况？”

    “现在所有的受验场都被关闭了。”2305，“包括内城的所有的区域，都进行了封锁。刚才我联系了2308号，才知道现在异能组织几刚从内部决定，表明人类没有再利用的价值，决定进行彻底的清缴。”

    “顾上校，您得早做算。”2305号，“毕竟您十分特殊，可能还是会有一条生路。”

    此时急促的警报声响起，在另一头的2305忽然愣了愣：“你们是在……改造室吗？”

    这个词一出来，就被许濯和顾呈晔敏锐地捕捉到了。

    连2305自己都觉得不对劲。

    隔了半晌，他默默开口：“上校，我摊牌。”

    “时间不够了，长话短。”2305，“我可能……之前是人类，因为我的情绪感知，和我身边的任何异能者都不同。”

    是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呢？

    可能是从跟了顾呈晔开始吧。

    异能组织里从来不允许有人类，在顾呈晔加入组织后，他就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而在某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知道了精英者计划和杨冰。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悄悄调查过好几次，最后才找到了只有最高部门才有的那些文件。

    而当中，就有一个实验体改造计划。

    因此，这一个常年困扰他的问题，就有了答案——他是融合NPC，从最开始改造那时开始，异能组织就把他放进了组织内部。

    但他始终没和任何人过。

    原本的他，想着这件事就闷在肚子里，成为永远的秘密。但不知为何，自从跟着顾呈晔开始，他就悄悄改变了。

    “我知道你们从一开始就有顾虑。”2305叹了一口气，像是在接受事实，“而就算现在我什么，仍会被怀疑。”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顾呈晔：“不会。”

    2305微微一愣。

    “顾上校……”

    “现在还剩多少时间？”

    2305又怔了几秒，迅速回神：“距离清缴计划，还有十分钟。”

    “在这十分钟里，异能者不会有任何的动作。因为他们都靠精密的计算和逻辑程序，一旦设定，就不会再去改时间。”他停顿几秒，”我想，你们应该已经找到方法去停止芯片了。“

    顾呈晔”嗯“了一声。

    “那个方法可行，因为赛博受验场的确是一个漏洞。”2305号，“但至于最后，

    2305听着那头的声音，视线落在窗外的围城街道上。

    此时外城起了几缕硝烟，紧接着火光四起，砖石瓦砾炸开一片。

    街上受验者尖叫四起，四处窜逃。

    ”顾上校，我该传达的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只能帮你们监控异能组织了。“2305停顿了几秒，像在犹豫什么，最后补充一句，“至于之后的时代，无论是异能组织还是人类社会，我都不会后悔。”

    这句话落下之后，通讯就断了。

    尽管这样，顾呈晔和许濯手臂上的芯片却起了变化，开手电后，显示的是每一块区域的情况。

    就见外城在此时被炸空，无数受验者逃往内城，又被驻守的异能者扫射。

    每一片区域，每一处角落，都损毁严重，满地狼藉。

    除了仓皇四逃的受验者外，更多的，则拿着简易的刀剑武器，和那些本不属于这里的异能者进行搏斗。

    似乎这十几年里，反抗意识的消失只是假象。

    顾呈晔点了几下屏幕，像是想要联系科学家，然后，把枪支放在了桌上。

    “你做什么？”许濯的指尖下意识攥紧，泛着白色。

    “找外城的组织，然后让他们去抓受验者，这样的难度太大。”顾呈晔往前走了几步，在许濯面前站停，“放心，不定不会异化，只是帮忙监测一下而已。”

    毕竟他是融合NPC。

    在改造后充其量只能算半个异能者，因此对于关停芯片而言，可能后果不会那么严重。

    只不过这样看来，半死不活的几率大了一点。

    爆炸声很快传到他们身边。

    连着操作室都颤动了一下。

    顾呈晔用手撩了一下许濯的发丝，绕到他的耳后，看着对方布满血丝的眼眸，顾呈晔苦笑了一下，轻抚似地：“没事，很快就结束了。”

    就和当时在最后一次受验场那样——

    当时的你换了我。

    那么现在，就让我永远地保护你。

    芯片在此时急速跳了几下红灯。

    这是他们第二次有了波动，在上次经历生死又久别重逢后，异能组织要收集的情绪类型就昭然若揭。

    这是他未完成的话语。

    之前答应写给许濯的那一封信纸上，他表达过这样的情感，是他的全部。

    而现在……

    顾呈晔倾身过来，轻轻啄了一下许濯的嘴角。

    浅尝即止。

    而只是这一下，当顾呈晔直起身，再次和许濯对视上的时候，所有的情绪就再也止不住了。

    他们紧紧地抓着对方，再次吻了上去。

    爆炸声在耳侧响起，又瞬间消失在对方的气息中。

    这是他们恢复记忆后的第二次接吻。

    那些流逝在梦中或者记忆里的画面，此时都变成了浮光的场景，像是镜中月那样，在这一次之后，他们可能就再也抓不住了。

    屏幕上攻破芯片的倒计时飞逝。

    从三分钟开始，逐渐变成二分，一分……

    林成的声音从走廊远处传过来，似乎在寻找他们。

    时间跳转到了十秒。

    顾呈晔仍闭眼吻着许濯，汲取着对方的气息。

    不知不觉间，手/枪被他从桌上拿起，然后轻轻放在了许濯的掌心。仅是几秒，还没等许濯反应过来，顾呈晔往后靠了靠，瞬间松了手。

    他稍微晃了晃身，背靠着操作台慢慢滑下……

    瞬间，许濯觉得浑身的血液翻涌，席卷向心口。

    他的手指还残留对方的体温，来不及什么，屏幕后方的声音就响起：“已停止30%”

    许濯倾身覆过去。

    他蹲在顾呈晔身侧，抓着对方的指尖，喊着名字。

    没有任何反应。

    看着对方紧闭的双眼，屏幕的声音响起：“停止50 %”

    许濯依旧是抓着他的手，十指相扣，他的眸光慌乱的落在对方的眉眼上，呼吸急促起来。

    直到停止80%的声音传过来，房间中陷入了静默。

    许濯开始变得安静。

    就和对方倏然消失的体温那样，不带有任何情绪上的浮动，似乎自始至终，他都只是孤身一人。

    面前的播报声仍在继续，许濯没有再分心什么，他把手\枪放在他们右侧的位置，然后掏出了刀。

    寒冷的锋刃落在他的眼中，许濯转了转刀，然后倾身，吻了吻顾呈晔的额头。

    既然在最后关停时，融合NPC会有异化并且感染别人的风险，那么就让他陪他一起。

    以后不会再有芯片，也没有其他纷扰，在这个硝烟的世界中，拥有的只有彼此。

    许濯看着对方慢慢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眼眸中神采不再，染上了疯狂的血红……而这一切，最后全部化成了之前记忆中的场景。

    就和当年烈焰映入对方的眼眸那样。

    在这一瞬间，许濯忽然就释然了。

    他知道这是一条他们必须走过的路，无论如何，异能组织都要被消灭，而顾呈晔和他也必须经历这一切。

    此时走廊里焦急的喊声，远处的爆炸声，身后仪器的滴滴声，充斥在许濯的耳侧，而在最后，又全部化成一句句的问询声——

    “许濯，你听的到吗？”

    “现在进度还差最后百分之十，异能者们现在混乱一片，外城正在极力攻占。”

    “你这里的异能者情况怎么样？”

    许濯孤然地绷着脖颈，看着对方失去神智的眼眸，淡淡地：“稳定。”

    关停仍在继续。

    尽管他们身处于受验场中，似乎还能感受大地的颤动。

    他们安静地对望。

    直到最后屏幕的问询情况响起。

    “关停百分之百！”

    话音落下的那刻，许濯猛然用刀挡了一下对方的攻击，在顾呈晔挥拳过来的那一刻，他后退了几步，顺着右侧的方向翻滚，轻巧灵敏地举起枪，直接对准了顾呈晔——

    就像无数对方教他的那样。

    砰！

    子弹从枪口飞速冲出，瞬间击碎了顾呈晔手臂上的芯片！

    而下一刻，还未等枪口的硝烟散尽，他又对向了自己手臂上的芯片，扣动了扳机——

    冰凉又灼烧的触感袭来。

    许濯像是没有感受到那样，他撑着操作台起身，伸手甩了甩滴落的血珠，紧接着，他来到了顾呈晔的身边。

    就见对方靠在门前，被击穿的芯片在此时滋滋作响。

    许濯很久没有慌乱紧张的感觉了。

    而这样的情绪，在最后，化成了锥心的疼痛。

    既然顾呈晔是融合NPC，那么现在被击穿芯片后的他，已经不会被任何的关停所影响。许濯自始至终都在赌博，在异化开始前是，在之后也是。

    ——只不过，还差最后一步。

    作为人类，他需要把自己血液里的基因彻底送过去，感染顾呈晔。

    而对于许濯来，只有单向也完全不够。

    无论对方变成什么样，有着什么风险，他也想去一并承担。

    没有再犹豫什么，他紧抓着对方的手指，先在自己的指尖上划开了一条口子，含了些血后，吻上了顾呈晔。

    鲜血的味道渗进双方的齿间，他们破损的芯片紧贴在一起，十指相扣，就像不曾分别。

    一吻结束后，他又用刀在对方的指尖划了道口子，轻吻了上去……对方的记忆就这样顺着血液淌进来。

    许濯轻阖着眼，完完全全地接纳着对方的一切。

    眼前的片段闪回不断，安静而又炽烈。

    似乎硝烟从未停留过，现在不曾有，未来也不会再有。

    作者有话要：　　距离完结还有一章，写得动就今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