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 息息 永失肖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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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有事跟你们……我, 跟戚衡,好了半年多了,就是处对象那种好。想着还是跟你们下吧, 省得你们觉得我俩亲密的奇怪……”

    季岑去年冬天在火锅桌上端着酒杯特别坦诚跟大家伙儿的话, 戚衡到现在还能记得清晰。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他真切地被季岑在乎过。那种在乎,大方又热烈。这也是为什么到后来他想不通,为什么季岑突然就不想跟他好下去了。

    戚衡的心上因此系了个死扣,每次不经意地捋顺,他都能摸到那个硬硬的疙瘩。

    那疙瘩让他不适,磨得他内伤不断。

    关于再次跟季岑见面的事, 他倒是没有再反复琢磨那个死扣。而是关注到了很细微的事情。

    如果季岑买奶茶时没有执意帮他一起付钱是因为他们有所生疏,那么到洋南办事为啥没开车, 回长青的路大冷天为又啥不选择车却要走回去?

    那件去年就漏了毛的羽绒服,看起来都不保暖了, 季岑今年还在穿。

    回去后戚衡就反复地想着这些看起来其实也没必要细想的存在。

    可他就是注意到了。

    他猜着因为肖明军的病, 季岑现在过的特别不好。季岑已经能省则省到了极限,哪怕是特别微的事情上, 也加深了节约的习惯。

    这些本与他无关,他也管不到什么。可戚衡停不下来去想季岑跟他从街边相遇到奶茶店前分开的画面。

    察觉到季岑过的不好, 他就无比心酸。

    睡前他实在没忍住给汪鹏了个电话。

    在电话里听戚衡他回来了,汪鹏很意外:“真的?啥时候回来的?咋不提前?”

    戚衡回道:“昨天晚上到的。”

    “回来过年的?”汪鹏问着,“能呆多久啊?”

    “嗯, 过完正月十五就走。”

    “来我这玩呀, 好久没见你了。”

    “行, 我看看哪天过去跟你讲。”

    “离得多远似的, 来不就来了, 你咋越来越文邹邹的了。”

    简单聊了几句后,戚衡就试图从听哥几个的情况渐渐往季岑身上套了。

    季岑跟戚衡的事大家伙儿是都知道的。这俩人分开以后再就没往一起凑近过。要是戚衡不主动提起季岑,汪鹏可是绝不会主动的。

    戚衡尽量自然地着:“我今天在街上碰到季岑了。”

    “你俩碰见了没起来吧?”

    “没有。”

    汪鹏笑笑:“也对,事儿都过去了,没必要跟仇人似的。”

    戚衡又:“那个,肖明军情况还好吗现在?”

    肖明军的情况啥时候好过。他在得了尿毒症的患者里算始终糟糕的。

    “还那样,重症监控室几次几出,还在医院里接着等肾/源呢,”汪鹏边边叹气,“他这个病啊,可把岑哥弄的啥也不是了。之前卖车,后来贷款,现在连永利都要出兑。”

    戚衡:“他要卖永利?”

    “不卖咋整,他舅天天在耗钱。我也算是服了他了,要是换成我爸得这病,我都做不到这份儿上。还没等到肾/源就这样了,真等到要做手术的时候,指不定连四季水果都得变现,”汪鹏那语气好像真跟季岑身份互换了似的,“换肾也不是就万事大吉了,做完手术还得坚持用药防治排异,费用也不低。白了,只要肖叔还在喘气,那就是没完没了的花钱。想想我都跟着愁,啥时候是个头儿。可让放弃治疗这事儿谁也不能劝……”

    之前要给肖明军换肾的时候戚衡详细的查过。还有个需要注意的问题就是肾移植的存活率普遍在几年左右,几年以后大概率会需要二次换肾。虽然这个因人而异,可二次移植的成功率就很难了。

    当时戚衡只想着先保住肖明军的命,没想那么长远。他也没等展开想,就跟季岑分开了。

    现在看来,就算他真给肖明军换了肾,也并不等于是拉季岑出了苦海。

    听汪鹏这么一,戚衡也没再什么。转移话题又继续聊到其他哥几个身上去了。

    听汪鹏他家已经给董佳慧家过了礼了,他就听着汪鹏和董家慧啥时候办事儿。

    “到时候看吧,我妈让人选日子呢,明年肯定能完事儿。”

    戚衡:“提前告诉我,我请假也要回来。”

    “告诉你那是肯定的呀。”

    腊月二十四当天早上,乔艾清跟宋玉芬要一起去省城接宋玉芬的老妈回来过年。

    她们想带上戚衡一起到省城溜达溜达,戚衡不想折腾就没跟着去。

    看在宋玉芬那几只狗没人管的份上,她们没再坚持带上戚衡。

    戚衡没算去省城是跟汪鹏约了要过去汪鹏那家里给赞助买的新房子看看。

    汪鹏要在那吃火锅。让戚衡过去的时候从洋南菜市场走,拎过去点儿丸子和蔬菜。

    买好了东西刚从要洋南市场出去的戚衡就接到了汪鹏电话。

    他接起来就道:“还缺啥,一起,我还没离开市场呢。”

    “大衡,要不火锅咱们改天再到我那吃吧,”汪鹏在电话里,“那个啥,我现在在医院呢。”

    听汪鹏语气不太对,戚衡担心道:“你咋去医院了?”

    汪鹏:“我没咋的,是肖叔。肖叔走了。”

    握着手机的戚衡愣了愣:“啥时候的事?”

    “早上五点多走的,现在在处理后事。我这也才知道,寻思着也赶紧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啥忙。”

    “好,那我知道了,你去忙,先这样,”戚衡着,“晚点儿再联系。”

    前几天碰见季岑的时候,季岑还在给肖明军更换皮夹克。眼瞅着要过年了,怎么人没就没了。

    洋南市场外那灰蒙蒙的天好像要压下来。让戚衡有些透不过气。

    他无比清楚,肖明军的离去,肯定要扒掉季岑一层皮。

    明明他们俩已没有关系,可他忍不住伤季岑的伤心。

    他跑回家里,从行李箱里翻出另一张手机卡换进手机,重新登陆之前的网络账号后开始查看“长青七美”里今早的群消息。

    想找到点儿他想知道的蛛丝马迹。

    韩心怡:你们到了吗?我俩正在从开发区过来的路上,有点儿堵车。

    桃:我跟正浩刚到没一会儿。

    韩心怡:季岑他没事吧?

    孙舒瑜:看起来没什么事,但反应都迟钝了,不太好。

    董佳慧:我凌刚换班,又回来了。在医院门口,现在在几楼?

    桃:门诊三楼的中央手术室。

    韩心怡:不是已经确认死亡了,怎么还在手术?

    孙舒瑜:肖叔不是签了器官捐献嘛,那个是有时间限制的。

    ……

    戚衡越往下翻看聊天记录,心越沉。

    昨晚医院里是季岑陪夜。

    一大早上肖明军就醒了,喊饿,想吃米粥。

    季岑就赶紧起来拿着饭盒去医院食堂米粥。

    如很多个平常的早一样,季岑带着饭盒去负一层的食堂。

    排队,刷卡,饭。他没用上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病房里肖明军的床就不在了。同病房一家属大姐告诉他肖明军刚推走去急救了。

    尽管如此,季岑都没觉得有什么。肖明军这种时候太多了。他以为肖明军还会安然无恙地被从急救室里推出来。

    他就那么如往常一样坐在急诊室外面等。

    等了二十多分钟后,急诊室里面出来医生直接给他下了临床死亡通知单。

    季岑当时人都傻了,他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谈什么情绪失控。

    季岑很冷静地听着医生告知他肖明军已彻底无法抢救。

    然后再听着医生讲因肖明军之前签了器官捐献协议,需要作为家属的他最后确认签字。只要他签了字,就立马推肖明军到手术室摘相应器官。

    时间是跑起来的,快到季岑看着肖明军被推进手术室才真切地有了剧烈的心痛。

    他站在手术室外等。明知道他等不到肖明军出来喝他回来的米粥了,却还是一直盯着手术室的门盼着什么。

    知道情况后的姜护士换了班却没直接回家,而是过来看看季岑怎么样。

    见季岑傻傻地一个人站着,姜护士一下子就哭了。她反复着“季岑你别难过”,却扼杀不掉自己的难过。

    季岑好半天才扭头看向没有穿护士服的姜护士,他淡淡笑笑,有气无力地:“挺好的,他不用再继续遭罪了。”

    被姜护士扶着坐在椅子上后,季岑开始给江立文他们电话。

    他机械地拨通每一个电话,都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告知他舅走了这件事。

    他从没这么希望有很多人站在他身旁陪他,跟他一起面对肖明军已经死了的情况。

    之前如演习般经历了那么多次,他连装老衣裳,骨灰盒和坟地都给肖明军准备好了,却没有一次如这次真实。

    区别就是这次肖明军真活不过来了。那些准备,用得上了。

    他只是出去十几分钟,回来就看不到活着的肖明军了。他想撕心裂肺的哭喊,他想捶胸顿足的自责。最后都让无能为力的感觉替代了。

    他生命里重要的人离开前都没有任何铺垫。当年他爸他妈的离开也是。

    也是在他根本想不到的时候,一切就突然的发生了。

    当聚到医院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人就都被请到了等待室。

    选择捐献器官的肖明军是备受尊重的,院方没有驱散他的亲朋。

    肖明军当时签协议的时候承诺的是他死后,凡是身上能用的器官都可以捐献。但最后符合空间和时间标准的也就只有眼角膜和心脏。

    紧急安排的移植手术让那个获得肖明军心脏的配型患者没用多久也从另一个通道被推进了手术室。

    季岑陪肖明军在等肾脏的时候,太多次渴望能被安排一次这样的紧急手术。

    他甚至很罪恶的想过,要是多些人出意外抢救无效,肖明军就多了机会可获得肾/源。

    当然那些都是他作为病患家属的奢望。最后的最后,肖明军还是没有等到那颗能救命的肾脏。

    今日,永失肖明军。

    临近中午手术全部结束,手术室内所有医护对着肖明军的遗体鞠躬致敬。

    手术室门敞开的时候外面等着的都迎了上去。季岑却站在原地没动。

    梁广笙情绪激动地对他道:“季岑你好歹哭两声,你送送他啊!”

    季岑并没有出声,等到病床移动到他身旁,他抬手把飘起一角的白布整理好。

    他都没勇气掀开白布再看一看肖明军的脸。

    抖动的手也只有紧紧抓握住床的边缘才能止颤。

    他是想跟着一起去安置肖明军的,走着走着却突然大头一沉栽了下去。

    在一阵惊呼声中,他的下巴垫在了床底下的横杠上,舌头被迫咬出了血。

    摔在地上的他从没感觉这么累过,眼皮都撩不起来。不知道来拉拽他的都是谁。

    在一片嘈杂里,他最后隐约好像听到了戚衡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