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 冲破 不能掉头,但可以绕路。
吹完唢呐离开阴阳坡的季岑直接叫了个三蹦子去客运站。
怎么好像埋了肖明军就完成了件通天难事一样的轻松。
不知道肖明军要是知道他现在莫名轻松加愉快的心情, 会不会痛骂他没良心。
村里的清理的积雪到处堆放,途中车误在雪里季岑不得不下车推。
那师傅在前面边踩油门边有节奏地喊:“伙子使点儿劲啊,使点儿劲啊!”
季岑心想, 要不是他这两天元气大伤, 搁以前直接能连人带车推到客运站。
他可不吃亏, 到了客运站付钱时自动抹掉了两块钱,是他的苦力钱。然后不等司机回应他就下车走了。
雪掉进鞋里让季岑鞋垫湿了一片,要是再计较下去,司机师傅不定还得赔季岑双棉鞋垫。
师傅输的喜庆,嚷道:“大过年的,当送你双鞋垫儿了, 要平安行万里路啊伙子!”
季岑摆了下手:“赶紧去拉人吧,不然回去你得自己推车。”
戚衡前脚在无垠雪地里决定试着把季岑放下, 后脚他就在回城里的客车上看到了季岑。
造化就是这么弄人。真不把人当人。
他那无比尊严的忘就忘,立马被蹂/躏的啥也不剩。
要不是赶上肖明军这事。戚衡都没见过季岑纯黑白的穿搭。
羽绒服里黑毛衣内配白衬衫。胸口白花还在, 袖子上的黑布条也没摘。
搭眼就能看出是奔过丧的, 上车的都不愿坐他旁边位置。
可这样的季岑在最后一排的戚衡眼里却有种别样的忧郁气质,招人看的很。
他承认, 在接下来目不转睛的半分钟里,他的想法过于低俗了。
戚衡没寻思季岑能这么急着回, 还以为季岑得在源封豆姑家住一晚两晚的。
昨天下车后戚衡就直接买了这趟车的票,他怕年关里进城的人多没有座位。
事实是他不常走这条线,经验不多。每天从源封发到城里的客车很多趟。哪怕到年关的出行高峰期, 每趟也很难坐满。
季岑上车懒得往里走, 就直接坐在了门口。
门口上下车开关门的时候冷, 没人愿坐。他一个人享受两个连坐, 舒坦极了。
车开起来就开始热了。脱外套的时候他坐着施展不开, 就站起来脱。
他的突然动作把本已用带遮帽和棉口罩把自己捂严实的戚衡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又认出他来了。
戚衡稳在座位里避免跟季岑直视的在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叨咕管用。
季岑没看到他。重新坐下后就没再动了。
面对长时间的车程,没什么比睡觉更好的选择。尤其是季岑这种身心都疲乏的,他很快就睡着了。
基本上是睡了一路。
除了其中有几次头撞到玻璃上醒了,他一直是闭眼睛状态。
戚衡却精神了一路。他塞着耳机听着歌。
看着季岑的后脑勺在那自顾自随曲子跟唱者共情轮转喜怒哀乐。
眼瞅着车进了西宾地界季岑还没醒。售票员报站了也没动。他就跟着急了。
他要在洋南下车的,季岑应该是到长青一区。他先下,季岑后下。
长青不是这趟车终点站,车停后还会继续开到别的区去绕一圈再回客运站。
季岑要是不醒过来,那还得折腾挺远出去。
“洋南中医院到了!下车的赶紧到后门口,”售票员车者嗓子在车厢里嚷,“下一站长青一区!下车的做准备哈!”
戚衡在运行的车厢里挪到后门口,背对着季岑的座位站着,一起要下车的大哥虎背熊腰把他回头的视线挡了个严实。
他想在下车的时候推季岑一把,结果因为大哥的无意干扰,紧急时刻他的推变成了抓。
季岑发出“嘶”的一声时,他就收手快速下了车。
“妈的,谁薅我头发。”痛醒了的季岑摸不着头脑地嘟囔。
车门已关,他望了望外面,认出是到了洋南。心里万分庆幸自己没睡过头。
可头皮还是疼,他回头看了看那个玩手机的女大学生。面对帅哥的直视,女大学生腼腆一笑。
季岑却道:“麻烦你手往下放一放,薅到我头发了,挺疼的。”
女大学生:?
躲在站牌后看着那客车离开的戚衡,提拉外套拉索时发现手里有几根头发才知他刚才劲儿使大了。
回到家进门就看到客厅里的范老太太在吃瓜子。他笑着叫了声:“范姥。”
范老太太赶忙招手:“戚衡回来了,快,来,让范姥看看。”
戚衡入狱后就没见这老太太,算起来好几年了。老太太见老很多,但笑起来还是那个他无比熟悉的样子。
自己女儿没有子女,乔艾清这个儿子让范老太太向来格外稀罕。她把扒掉了皮的瓜子瓤放在戚衡手里:“快吃,吃。”
戚衡吃瓜子仁的时候厨房里忙活的俩妈才出来。用同样的语气问他干啥去了。
“我在汪鹏那住了一晚,”戚衡顺嘴胡诌八扯着,“他那新房子真不错。”
“汪鹏都买房了?”乔艾清笑着,“看来他那个店挺盈利的。”
戚衡:“大多都是家里帮衬的。”
“那不应该的么,当父母的都得给孩子置个窝才好,”宋玉芬着,“你妈也给你攒钱呢,到时要是不够在先城买的,干妈也帮你。”
“我不用,我要房子干啥。”戚衡嚼着瓜子仁道。
宋玉芬:“娶媳妇儿用啊,现在没个房子车的可不好媳妇儿……”
乔艾清瞅了一眼宋玉芬,宋玉芬便闭嘴没了。
“儿子,我看你把之前的自行车取回来了。”
“嗯,”戚衡点头,“我算走物流带先城去。”
宋玉芬:“又不是什么特别贵的,带过去还不如买辆划算。”
“那也带。”戚衡。
乔艾清:“要带就带,你自己记得安排。”
完这话乔艾清又问:“肖明军去世了,你知道吗?”
戚衡不轻不重地:“听了。”
原来最难的并不是让肖明军入土。而是办理死亡证明和注销户口。
季岑回到长青着手办理后本来有些多云转晴的心情又开始大雨滂沱。
腊月二十六他单独约了常师夫吃饭,没言谢,只是聊聊家常。跟常师父相处,从来不必虚头巴脑。只要坐在了一张桌,常师父就是最好的陪伴者。
腊月二十七他请了江立文和梁广笙在内的几个肖明军的老哥们一起吃饭。听叔叔们忆往昔喝高了痛骂肖明军让他们忍不住难过伤心。
腊月二十八他请客群里的哥几个,席间异常激动,杯杯酒盛满谢意,谢他们在他难的时候陪在他身旁。
跟戚衡分开后他基本没怎么跟大伙儿一起吃饭,想避免因戚衡的不在场而止不住的可惜。
当天吃完饭在他跟钟正浩和桃一起车回家的路上,司机师傅因走错了路自责:“刚才不过来好了,这条路不让掉头。”
他们在的路确实不允许掉头,想回到原路就得绕回去。车价是定好了的,司机师傅是在心疼绕路的油钱。
这很寻常的一件事,却一下子点醒了季岑。
他跟戚衡之间就好比这条走错了的路。交规不允许掉头。但想要走回正确的路,还可以拐弯绕回去。
“不能掉头,但可以拐弯。”他是在跟自己。
后座的钟正浩拍了副驾驶的季岑一下:”嘟囔啥呢?可别吐车上啊。难受了让师傅找个地方在路边停。”
司机师傅听这话后明显有了收油的趋势,季岑连忙道:“别停啊,别乱停,绕路,绕路就能回去了。”
完这话的季岑突然带着酒气高声道:“不能停,也不能掉头,但可以拐弯绕路!”
钟正浩跟桃:“他喝多了,还不承认。”
桃指着太阳穴快速地比划着:最好别是疯了。
季岑没喝多,更没疯。
他想通了。与其往后余生里被无尽的遗憾和自责淹没,不如放手一博。
戚衡是他推开的,那他就再试着把戚衡拉回来。
事情是他搞砸的,那就得由他来修复。不管绕多远的路他也想试着跟戚衡再走回去。
至于能不能行,不试不知道。
试过了,如果不能如他所愿。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遗憾。
之前也有过这个想法,但他没日没夜地照看肖明军无暇多顾,他怕他的诚意不够。
季岑想过完年忙完手头上的后事,再来纯粹地找戚衡谈谈。
毕竟,肖明军的离去对他影响不,他目前状态不是很好。他不想把最糟糕的自己放到最在意的人面前。
过年只有季岑跟邵敬承俩人在四季水果过的。菜和饺子都是直接买的。
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法太灵验,他俩都没啥食欲。稀里糊涂就把年过了。
年后的几天季岑忙着送礼请客,大米没了就送水果。从肖明军住院到离开后的时间里,他反复想着有谁施过援手,一个他都不能落下。
他还特意跑了趟省城请胡景明吃饭。
在医院救治过肖明军的医生们,季岑都送了感谢信和锦旗。没有涉及任何礼品和现金。他们凭着感谢信和锦旗在院里是可以评奖拿优的。对他们来,比那些俗套的心意更被需要。
这些还是姜护士告诉季岑的。
至于姜护士,季岑是要单独感谢的。肖明军在医院的日子,全靠姜护士无微不至地关怀。
跟姜护士混熟了的季岑在电话里问她想要他咋感谢。姜护士早就想好了似的,她:“有空一起看场电影就行了。”
听起来简单,不过是几十块钱和一两个时的时间。
可季岑却没答应,他问:“能不能换一个。”
“为啥?”姜护士疑惑。
为的是之前跟戚衡一起去看电影,他俩表示过除了彼此都不会再跟别人单独看电影。
当时他们在黑暗影厅里腻歪着的。平时想不起来,涉及到看电影就立马变得印象深刻。
季岑笑了笑:“太便宜我了,配不上对你的谢意。还是吃的实在,你再想想,往吃的上用用力。”
姜护士有些遗憾道:“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