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难过
魏素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在马背上颠来倒去,心里一边甜出蜜糖,一边怪李乔狠心。
喜车一路吹吹进了魏府后院。
魏素屏退左右,高高兴兴掀开车帘,车厢内顿时滚出来血肉模糊的一团。
那人奄奄一息,魏素双手发抖,掀开满是血污的袍子,凑近了一瞧,肝胆欲裂。
阿乡四肢无力低垂着,很明显被折断了四肢。
双眼和嘴唇被针线缝着,嘴唇上的麻线被挣断开来,应该是阿乡为了进食,强行扯开的。
“阿乡?”
魏素见惯了各种血腥场面,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多年,也被阿乡的惨状惊得手脚冰凉。
阿乡听出了魏素的声音,他张开嘴,血水顺着唇角流下,发出的音节却咿咿呀呀。
魏素只觉得五雷轰顶,阿乡被拔去了舌头。
当天魏家张灯结彩,宴请八方亲友,魏素却只在宴席上点了个铆。
负责采买瓜果的车频频出入。
一辆堆满麻袋的推车,转过几个街角,消失在一个不起眼的宫墙下。
太医紧紧皱着眉头,江弦惊和千醉声脸色都不太好。
“是谁这样丧心病狂?”
魏素心急如焚伏倒在地,他满脑子都是李乔的安危,根本就顾不得旁的。
魏素并不笨,就在刚看到阿乡的那个瞬间,他心中就有了隐约地猜测。
必定是上次阿乡避着不见,让李乔留了心发现了什么端倪。
李乔只能借成亲掩人耳目,将重伤的阿乡偷梁换柱出来。
到底是什么人让李乔要如此费尽心机?
看阿乡的样子必然是长久被囚禁在那里?
阿乡丢了是谁替他被囚禁起来的?
自己这一路顺风顺水,没遇到丝毫阻拦,是否意味着现在被囚禁的「阿乡」还没有暴露?
魏素心中惊涛骇浪。
只是顾及江弦惊的脸面,不敢出来而已。
而现在,几个时辰过去了。
阿乡嘴角和眼皮上的麻线已经被剪开了。
只是他还开不了口,他便顾不得许多,主动递了话头出来。
江弦惊手里拿着一块木板在刻着什么,他头也没有抬,只留给魏素一个英气的眉眼: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你别着急先起来吧,等阿乡醒了一切就会有结果的。”
“可是……阿乡师父已经……”
魏素想阿乡已经不出话了,可千醉声冷冷的目光制止了他。
江弦惊体恤下臣,性子好,不计较,千醉声可是睚眦必报,容不得半点僭越。
江弦惊轻轻一吹,木板上的木屑随风而去,九个看不懂的字符呈现出来。
里面响起一声微弱的呻吟。
太医出来行礼,阿乡不让包扎眼睛。
阿乡的伤势比想象中要稍好些,施刑人只是缝了他的眼皮,并没有伤害眼球。
舌头确实是被拔除了,手脚筋骨并不是被挑断的,而是天长日久与铁链摩擦生生扭断的。
眼皮刚被抽了线,阿乡的眼角蜿着两条触目惊心的血泪。
阿乡朝江弦惊伸出手,喉咙里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是谁?”魏素忍不住先开了口。
千醉声狠狠瞪了魏素一眼,魏素脸色白了白,很自觉地退了回去。
江弦惊看了看阿乡被包成粽子的手腕,将那木板拿到阿乡面前:“还认识吗?”
阿乡瞧着木制的九宫格,胸腔剧烈震颤几下,江弦惊也跟着笑了起来。
千醉声虽不知道他二人在什么哑谜,但他仍旧转头吩咐无花去找纸笔来。
以为木板为媒介,江弦惊的阿乡的沟通还算比较顺畅。
阿乡简单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江弦惊封太子后,阿乡所有的预知几乎都与江弦惊有关。
大江皇帝对自己的不死之身已然深信不疑,阿乡每日酒肉作伴,简直不要太舒服。
可好景不长,有一天温公子居然主动请他喝酒。
阿乡一个花和尚,浑身硬邦邦,没什么好怕的,便欣然赴约。
如果那天阿乡不那么好奇江弦惊和千醉声在天灯上写了啥,或者不那么计较两人谁的吻技更胜一筹。
只稍稍分一点注意力给一向温顺的温公子,他或许就不会那么惨。
阿乡毫无征兆醉死过去。
醒来后就被五花大绑在一间囚室里。
人被蒙住双眼,耳朵就会变得异常灵敏。
依稀的脚步声让阿乡乱了方寸,他叫出了来人的名字。
然后他就被缝上眼皮,拔了舌头,用铁链锁住四肢,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
“是温公子吗?”
尽管竭力控制自己,魏素还是忍不住开口,然而阿乡摇头拒绝了。
他指尖使不上力,只得手肘用力,用下垂的指尖在木板上滑动。
江弦惊按照他滑动的方向翻译出了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名字:“齐阳?”
千醉声将目光投过来。
江弦惊轻轻地摇头,他竭力在脑子里搜索,对这个名字也只有模糊的映像。
他依稀记得这个名字,但又不能十分确定。
阿乡侧头吐出一口黑血,江弦惊脑袋昏沉,忙不迭拿帕子垫在他颈间。
阿乡闭上眼睛缓慢了好一会儿,才用染了血的手:“李将军死不了。”
魏素差点喜极而泣。
他还想再问点什么,阿乡却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江弦惊长长吐出一口灼气:“别,我还等着你给我开路呢!”
阿乡惨淡一笑,血泪顺着脸颊流下,江弦惊手里的帕子很快染红了。
江弦惊焦灼地用手去抹。
正在这时,满是血污的帕子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取走,千醉声又往江弦惊手里塞了张干净的。
阿乡惨淡一笑:“多谢陛下。”
千醉声点点头:“可还有什么心愿?”
阿乡却摇了摇头,艰难地在木板上敲击:“凉夕,我要回去了。”
江弦惊垂着头,没有翻译。
阿乡知道他能看懂:“别难过……”
这次江弦惊终于抬头,却沉默得发不出音节。
阿乡继续滑动:“没什么话要我捎回去吗?”
江弦惊点点头:“枫叶弄堂有一间院子,院子里住着一个孤身老婆婆,你若是见着她……”
阿乡没等他下去:“少废话,我给她养老送终。”
江弦惊感激得点了点头。
阿乡又划拉:“没了?”
没了,那是凉夕唯一的亲人。
江弦惊还没有来得及点头,那已经朝江弦惊伸出手,带了血的指尖在江弦惊额头轻轻一点。
阿乡嘴唇开合:“弦惊,我送你个礼物……”
江弦惊来不及回应,那只手已经重重滑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