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贺朝岁是个极其聪慧又努力的孩子。
据明悦所,他每日寅时便起床练习术法,除了进食和偶尔休息之外,几乎是卷轴不离手。
白云苍彼时卧在玉榻上,品着北原特有的松凝露,是既欣慰又感叹。自己收的这个弟子天赋极好又肯下功夫,而北原其他神祗的遗族却是一个个懒散度日毫无上进之心……
他受黄帝的遗命驻守北原,看护遗族。那时他还觉得不用去以身殉道,这份差事不管怎样对他来都算是极好的,现下看来,不知要在这寒山里浑浑噩噩度过多少岁月,想到当初的想法竟然觉得有些可笑。
齐云山终年飘雪,贺朝岁刚来的时候,每日早练习时总是会被冻得直哆嗦,但远远比在东土时动荡漂泊、饥不择食好到不知哪里去了。他咬咬牙硬挺了过去,后来,他境界提升,便再不觉得寒冷,也不再需要进食。明悦、青浦的日子便越发清闲,每日替他洒扫屋子即可。
贺朝岁平日里见不着白云苍,后来他境界渐渐稳固,有了闲暇时间,常常唤青浦过来同他话,而明悦在他三番五次的邀请下仍然是一本正经地侍在一旁,只会恭恭敬敬地叫他‘郎君’。
他也不再纠缠,于是青浦就成了他十万个为什么的实施对象……
贺朝岁:“青浦哥哥,这齐云山以往只有师尊与你二人么?”
青浦:“是呀,仙人喜清净,那些遗族平日里都不敢去扰他,生怕他丢下他们不管了……”
贺朝岁:“遗族?”
他自从入了齐云山后便一直未曾出去过,对北原的一切认知都停留在了齐云山内。
青浦:“哎呀,就是仙人得了黄帝大人的遗命,驻守在齐云山内护着那些遗族呢!你可不知道,那些酒囊饭袋只会坐吃山空……”
明悦:“咳咳……”
明悦忽然干咳了两声,瞪着青浦示意他不要在往下了。青浦平日里就有些怕明悦发火,现下也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言语不妥,便朝贺朝岁干笑了两声表示不能再往下讲了。
贺朝岁也不强迫他,兀自到一旁去继续研究卷轴了……
明悦提着青浦的襟口将他拖到了隐蔽处,青浦在他的眼里似乎看到了怒火……
明悦:“你倒是知不知道什么该什么不该?”
青浦哭丧着一张脸,弱弱道:“我……我想着他是仙人的弟子,知道些事情也无妨……”
明悦差点被他这一句话气得吐血:“你倒是好心,你我都知道他是人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你不懂么?”
青浦喃喃反驳道:“可是人族那么弱能有什么威胁呀……”
明悦将他压在墙上,凑近道:“这位郎君不是人族么?你看看他学术法的速度,要是有那么一天他叛出齐云山回到人族,将术法传播下去,再过个几百年你看看仙人一人能招架得住么!”
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将青浦吓得半死,青浦白着一张脸,哆嗦道:“应该……不会吧……”
明悦最瞧不起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嫌恶地将他推开一声不吭地留下青浦一人原地发愣。
…
不知是不是因为往常睡的时候太多,白云苍近日来有些睡不着,心里常常想起刚收的徒弟,他自动将这理解为了为人师表的责任感。
转眼贺朝岁进山已有两年,许是因着修行的缘故,身量长了许多,身上的衣物渐渐不合身了。对于以万年计日的神族来,贺朝岁长的太快了,快到明悦和清浦每日拿着被撑坏的衣物叹气。
而白云苍每月放出一缕神思对贺朝岁进行考核,从不以真身露面,竟也没能发现他穿着不合身的衣物被束手束脚...
毫不知情的白云苍在妄思殿内辗转反侧,睡得极不安稳...
终于,被明悦怂恿的清浦于某天踏入了妄思殿...
清浦:“请仙人安。”
他站在殿门口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有些窘迫地绞着手指。
白云苍听到声音,应了一声唤他进了内殿:
“何事?”
悦耳的声音响起,清浦稳了稳心神,凛然道:“仙人安好,郎君近日...近日身量见长,衣物都不太合身了...奴,奴特来请教仙人!”
清浦一脸视死如归。
白云苍初时惊讶了一下,而后无奈道:“我以为是什么事...罢了,你去后殿翻找一下布料为他裁制吧。”
清浦:“得仙人令。”
清浦转身入了后殿,在放置布料的乾坤箱内摸索了许久,总算是摸出了一套漆夜料子,入手顺滑,通体乌黑。清浦忽然想到了那位郎君漆黑的眼珠,心里暗暗决定就要这匹了。
他拿了料子,也不忘去给白云苍行礼。白云苍见他唯唯诺诺的模样,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叫住了他:
“等等...”
清浦吓了一跳,抱着料子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这位仙人是唯一的上古神祗,虽然几千年来他大半时间都在沉睡,即使有时醒来也是温声和气的。但是,从上古混乱之中存活下来的神祗,光这头衔就够他们这些受先祖庇佑的遗族之人心惊胆战。
清浦:“仙...仙人,有何吩咐?”
白云苍:“你怕我么?”
他声音淡淡的,仿佛是在询问一件极为普通的事。
只有白云苍自己知道,这是因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很没有把握。
他活了几万年,这个岁数在神祗里堪堪算个成年,可这些遗族血脉微弱,自己在他们眼里倒是成了一个神力强大的神祗。
白云苍有些头疼,他出生时,天地初开,而后与蚩尤开战,各神祗忙得不可开交,的他只能靠着父神留下的卷轴自己修炼,母神也不太有时间管束自己,是以他的修为增长缓慢也无人督促。后来父神母神一辈战死殆尽,许多年轻的神祗也被屠戮,唯他一人从未上过战场。
再后来,那些活着的有着上古血脉的神祗羽化的羽化,病死的病死。一时之间他这一代竟只有他一个纯血脉,于是,这守护遗族的任务就落到了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