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以为谢云谦要吃什么山珍海味，他却要吃什么烫羊肉火锅，林言应了。

    带上了秦雪琴和林莺莺，谢云谦原本想让跟着他的那队士兵先回去，秦雪琴却将人留住一起。

    人多热闹……

    谢云谦看了林言一眼。

    后者：“既然阿娘一起那便一起吧。”

    戏园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了，谢云谦身边得有人保护着。

    谢云谦不知他的用意，露出狐疑的眼神，在林言旁边声道：“老实交代，你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林言高深莫测道：“钱钱。”

    谢云谦：“……”

    你在这儿忽悠他呢？

    ——

    地方不远，便没有开车，秦雪琴提议走路过去，正好熟悉熟悉环境，将绣的一些手帕送给附近的新邻居。

    秦雪琴带着林莺莺走在前面送手帕，谢云谦和林言走在后面。

    这里地段远离租界，更贴合绒城百姓的生活。

    没有租界和十里洋场的光光鲜亮丽和纸醉金迷，这里更多的还是贫穷。

    有句老话，人生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贫穷和爱。

    你想隐瞒，却欲盖祢彰。

    看惯了繁华的地界，再来看看这里，天壤之别，路边被晒的黝黑的孩，摆的擦皮鞋的摊，年纪看起来比林莺莺，却已经开始讨生活了，早已失去童真，变得成熟懂事。

    见谢云谦几人非富即贵，本来想热情的上前邀请贵人擦皮鞋，忽然看见身后的军队，又只敢躲得远远的。

    谢云谦见此，皱了皱眉。

    招来身后的一个手下，让手下丢了几块大洋在擦皮鞋孩装工具的盒子里。

    天要黑了，在等也等不到几个客人，不如回家吧。

    这几块大洋够他回去省吃俭用一两个月，顿时感激的磕头：“谢谢长官。”

    谢云谦欲言又止，心里五味杂陈。

    林言将头转向了一边，不看，也受不起这两个感激的响头。

    秦雪琴已经给邻居送完手帕，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道：“少帅可真善良。”

    谢云谦愣了下，“善良？”

    “是啊。”秦雪琴：“少帅住在督军府，所以不知道，像刚刚那种那孩啊，在西城这边满大街都是，他们就住在西门附近的贫民窟。”

    现在这世道，人人自危自保，哪里还有一出手就是几块大洋这么大方啊，只能方才那个孩，今儿个走了大运，碰上了贵人。

    谢云谦疑惑：“贫民窟？”

    秦雪琴：“看来少帅还不知道。”

    谢云谦的确是不知道，他以为绒城没有这种地方。

    秦雪琴：“改明儿个少帅亲自去看看便知。”

    谢云谦看向林言，后者也有些惊讶，他一向是在绒城大学和家里两个地方往返，也不知道绒城还有贫民窟这种地方。

    谢云谦沉下脸，“我会去看看的。”

    林言叹了口气，“到时我跟你一起去。”

    他知道谢云谦心里在想什么，毕竟他也曾发誓要守护绒城。

    本想着绒城虽不是处处繁华，但至少不会有人挨饿，实则不然，只是他从来没有亲眼去看过。

    “谢了，林言。”谢云谦感叹道：“不愧是我的知己。”

    林言诧异道：“知己？”

    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

    羊肉馆内，谢云谦都还没从秦雪琴那句，满大街都是这样的孩和贫民窟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煮沸的汤锅。

    谢云谦让二上了一壶烧酒，道：“我想起一件事。”

    林言：“嗯？”

    “前几日在我父亲那里看过一份报纸。”

    “什么报纸？”

    “新文学报。”

    林言愣了下，淡定的问道：“有什么不同吗？”

    「上面有篇文章叫《第三种人》」谢云谦缓缓道：“我父亲赞叹这是篇好文章，我便拿过来瞧了瞧。”

    “哦，是吗？”林言挑眉：“你觉得文章如何？”

    “看时我不以为然，我认为人不应该被分为上等人和下等人。”

    林言嗯了声。

    谢云谦继续道：“但今天我突然信了。”

    不是作者将人分类，而是这个社会是如此。

    还有穷人和有钱人。

    林言笑了笑没话。

    谢云谦问他：“听这篇文章近日颇受议论，你看过吗？”

    林言：“有幸看过。”

    “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你觉得如何？”

    林言想了想，回答道：“或许作者的本意并不是想将人以此区分。”

    谢云谦无语的看着他，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作者想表达的意思。

    “罢了，不谈这个。那篇文的作者倒是个敢话的人，在某些方面倒是跟我很相似，要是有机会见见，交谈一番或许另有收获，叫什么来着？”

    谢云谦想了会，才想到：“柯先生？”

    “是叫这个名？”

    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可惜他不关注这些文人，也许是在哪儿见过。

    林言点头附和：“嗯，他叫柯先生。”

    秦雪琴和林莺莺洗手回来，见两个大男人都心思沉重的样子，不由的问道：“聊什么呢，聊的忧心忡忡的样子？”

    谢云谦：“我们在聊一位作者，柯先生。”

    “柯先生……”

    秦雪琴和林莺莺听见这个名字，有些许的惊讶，下意识看向林言，柯先生不就是……

    只见林言轻轻摇头，示意她们不要出来。

    谢云谦见二人的反应，“难道秦姨认识这位先生？”

    面对谢云谦的质问，秦雪琴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林莺莺反应迅速的道：“柯先生在我们绒城很出名，他写的谜案集可好看了。”

    林言闻言，笑了笑，姑娘还挺机灵。

    “谜案集？”谢云谦脑子里猛地闪过了什么，但就是抓不住。

    碰巧他要的那壶烧酒，二拿了过来，断了谢云谦呼之欲出的某个答案，就此作罢！

    既然这么受欢迎，等回去抽空，他定要将这位作者的作品都看一遍。

    谢云谦问他：“喝酒？”

    林言：“不喝……”

    两个女眷也是不喝的，谢云谦也只是酌了两口。

    谢云谦从林言这儿回去的时候，夜已深了。

    是夜……

    秦雪琴和林莺莺都在新家睡下时，林言还坐在书桌前，亮着台灯，却迟迟没动笔。

    回想起傍晚时擦皮鞋的男孩，他想写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

    谢云谦是个行动派，前一日要去贫民窟看看，那便是真的要去。

    第二日，那辆军用汽车就停在了林言新家门前，又引来了左邻右舍的注目。

    林莺莺一开门，门口就站了一对样貌养眼的男女。

    女生穿着一身白色的洋装，头发卷，还带着白色羽毛帽发饰，看起来洋气极了，脸也长得巧精致好看，似乎还涂了淡淡的胭脂水粉，很漂亮。

    再看看自己，虽然哥哥有钱了，钱都是交给阿娘保管，但阿娘从不让她乱花钱，衣服都是裁上好布料做的，在寻常人家里算是不错的了，但跟面前的人比起来，自卑感油然而生。

    下意识的望了望旁边黑色西装和衬衫马甲内搭同样俊俏的男人。

    谢桃看着面前的女孩，疑惑道：“你是？”

    谢云谦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林莺莺，介绍道：“这是林先生的妹妹，林莺莺。”

    “这是我妹妹，谢桃。”

    谢桃惊讶道：“原来你就是莺莺啊，长得真可爱。”

    面对谢桃的热情，林莺莺就显得很是内敛：“谢姐……”

    “别叫我什么姐不姐的，起来你哥哥可是我的英文先生，我比你年长，你可以叫我桃子姐。”

    林莺莺：“桃……桃子姐姐。”

    其实两个女生都是知道对方存在的，只不过都没正式见过对方，今天还是第一次。

    谢桃好奇的往院里望了望，“原来林先生就住这里啊。”

    同时将装有精致糕点的食盒塞给林莺莺，“诺，初次见面，这个给你吃。”

    林莺莺开一看，全是她没见过的糕点，好精致。

    里面传来秦雪琴的声音，“莺莺，是谁来了啊。”

    林莺莺一听，连忙回答：“阿娘，是谢少帅和谢姐来了。”

    秦雪琴一听，连忙出来招呼着。

    同时量着谢桃，夸奖道：“谢姐长得真标致。”

    被夸了，谢桃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谢谢秦姨夸奖，你也是个大美人。”

    “快，快进来坐吧。”

    谢云谦：“不了，秦姨，林言在哪儿？”

    着，林言就从房间出来。

    谢桃见到，眼睛都亮了，“林先生……”

    林言见到谢云谦兄妹二人，“谢姐你也来了。”

    谢桃：“是啊，哥哥今日带我去转转，我就跟着来了。”

    林言看向谢云谦。

    后者点头：“让她跟着一起，她也是谢家人。”

    “那好吧……”

    完就跟秦雪琴道：“阿娘，我们就走了，不用做我们的饭。”

    秦雪琴：“你们不坐坐再走？”

    林言：“不用……”

    出院子的时候，林莺莺拉住林言的衣袖，“哥，我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去吗？”

    林言摸了摸她的脑袋，“课业都写完了？”

    林莺莺乖巧道：“写完了，课文也默了。”

    林言温柔的笑：“好，那就跟着一起。”

    谢桃在旁边的看着，羡慕的推了推谢云谦：“林先生对他妹妹可真温柔。”

    谢云谦轻哼。

    ……

    一行几人开车来到秦雪琴所的贫民窟，不过车子在离西门不远处就停下了。

    下车后，谢桃还有些疑惑：“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林言问谢云谦：“你没告诉谢姐？”

    谢云谦淡淡：“她待会看见便知道了。”

    “你们在什么？”谢桃更疑惑了，转头问林莺莺，“妹妹，你知道吗？”

    这里面林莺莺比谢桃还几岁。

    林莺莺：“我可能知道一点点。”

    “谢桃子，将你带来的糕点拿下来吧。”谢云谦又随后吩咐姚和跟着保护的士兵，“一会你们离我们远一点，不要引起太大的动静。”

    姚：“是，少帅。”

    林莺莺和谢桃两人各提着一个蓝色华丽的食盒，里面装着精致的糕点。

    秦雪琴的没错，西门大街这边，有许多孩在街旁擦皮鞋糊口，有的甚至直接跟着年老丧失劳动力的大人在街上乞讨。

    谢家兄妹二人的穿着非富即贵，一出现便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想上前乞讨，不过都被周围的士兵拦了回去。

    按照的，他们还要往里面走才对才能看见贫民窟。谢云谦见此沉着脸，一言不发的里走，穿过一条脏乱臭的巷子时，谢桃哪里来过这么脏的地方，当即就要回去，却被谢云谦严厉的呵斥住了。

    “谢桃，你以为你的锦衣玉食从哪儿来的？”

    “离开谢家，你什么也不是。”

    “你看林莺莺，她也是姑娘，跟你比起来，她什么了吗？”

    谢云谦从来没对谢桃发脾气，约莫是话的语气太重，谢桃委屈的要掉眼泪。

    林言见此皱眉，安慰道：“没关系的谢姐，莺莺你送谢姐回车上。”

    林莺莺：“好……”

    谢桃大姐脾气也上来了，却猛地断：“不。我才不要回去。”

    气呼呼的完就撞开谢云谦，走在最前面，脏水湿了她的白皮鞋和裙摆。

    谢桃的干净与脏乱的这里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云谦嘴上训斥，却一言不发的跟在她后面，不让她受伤。

    林言兄妹二人在后面看着，轻轻摇头，随即他也带着林跟上。

    果然穿过巷子，就有几间临时盖起的大通房，从外面看，里面的景象映入眼帘。

    没有床，只是在地面简单搭上枯草御寒，现在是白天，地上大多数躺的是老弱病残的老人和孩，饿得瘦皮包骨，还有阵阵恶臭传来。

    咳嗽声和病痛的吆喝声，听得让人揪心。

    林言和谢云谦几人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也有人好奇的看过来，凑过来，“几位大爷姐，大发慈悲，给点吃的吧。”

    谢桃和林莺莺看见这一幕颇受震撼。

    谢桃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这里的人怎么会这样……”

    他们绒城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穷苦没有家的人？

    “哥，你和林先生是不是早就知道，所以才带我来看？”

    谢桃看着自己身上的洋装，还有她平日里在督军府的锦衣玉食，住着洋楼，再看看这些人，内心升起了罪恶感。

    谢云谦拍了拍谢桃颤抖的肩膀，这次他的声音温柔了许多：“你不是带了糕点，去分给他们吧。”

    谢桃这下也没了怨言，紧了紧手里华丽的食盒，“好……”

    林言对林莺莺道：“你也去吧，注意安全。”

    林莺莺点头，随后两个姑娘在几个士兵的保护下，进去，将食盒里精致的糕点都分给了那些人。

    他们黝黑的皮肤和手指，跟颜色鲜艳分明的糕点形成强烈的反差。

    这一幕幕，刺痛了谢云谦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