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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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

    林青筠这一跳来得突然,众人均是一惊。

    交头接耳的议论响起,场面一时嘈杂起来。

    突然闹成这模样,那传话的太监心里也有些怕,哆嗦着身子想趁乱溜走,被林萧一把提溜住了。

    瞧着林萧一身粗壮的腱子肉,太监哆嗦得更厉害了。

    孟羲和收了笑,肃着一张脸,厉声问他:“究竟出了何事!”

    圣上发话,太监哆嗦着,额上冷汗直流,哪还敢有所隐瞒,只一五一十地将孟红蕖对自己的吩咐都了出来。

    待听到最后,孟羲和早已铁青了一张脸,低声斥道:“当真是胡闹!”

    夜黑风高,哪里还能瞧见池中林青筠的身影。

    一旁的孟檀赶忙去叫禁卫军下池子里找人。

    风瑟瑟,吹起一池的涟漪。

    池水寒凉,水下林青筠一张脸已冻得青紫,却恍若不觉,只能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辨个大概,仔细搜寻池下的人影。

    这处不见人影……

    这里也没有……

    十一月的太液池,池水皆是彻骨的寒冷,冬日的衣衫厚重,沾了水的尤甚,黏在身上,犹如身上揣着一块寒冰,冷意更甚,寒意直渗到了四肢百骸。

    林青筠的整颗心却好似被放到火上炙烤一般,被无边际的焦灼笼罩。

    岸边似乎围起了人,声音嘈杂,在喊着什么,他却全然没有心思去理会。

    游行的速度渐慢了下来,意识也似有点恍惚起来,只能兀自强撑着。

    不行,他还没有找到昌平……

    他的昌平……

    深谙水性的禁卫军都被孟檀派下水去找林青筠了。

    出了这事,众人哪还有再继续玩乐庆贺的心思,官员和家眷都离了席,本一片熙攘的太液池,如今就只剩下了孟红蕖几人和负责找人的禁卫军。

    孟红蕖怔怔地忘着池水,一双熠熠的眸子头一次失了神采。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佩环焦灼的声音。

    公主,主子爷落水了——

    不过一句戏言,谁知林青筠真会跳下水……

    甚至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下水了……

    她与他虽是名头上的夫妻,但二人实则疏离得很,他又何至于如此……

    这种天气下水,一个不慎,可当真是要人命的……

    不解、焦灼、恐惧、不安……

    种种情绪纷至沓来,让她一时心乱如麻,手足无措了起来。

    林萧揣着怒火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孟红蕖失神地倚着池边栏杆的模样。

    见到孟红蕖一副安好无恙的模样,林萧心里的火气更甚,上前狠狠捶了那雕花红木的栏杆一拳。

    栏杆传来细碎断裂的声音,惊得孟红蕖声轻呼了一声,这才回过神,忙往后退了一步,蹙着眉头抬眼看向林萧。

    “林某真是低估了二公主,二公主不仅娇蛮无礼,连他人的性命也能拿来取乐,今夜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

    许是气极,又或许是前些日子受的伤落了些病根,一番话完,林萧禁不住捂胸咳了几声,唇色白了几分,盯着孟红蕖的眸子里却依旧盛着满满的怒意。

    “二妹妹确不是有心要害林侍郎的,不过只是想同我们开个玩笑,不曾想林侍郎他真会跳下去……”

    孟白兰从孟红蕖身后站了出来,看着是要护住孟红蕖的模样,话里话外却又全然不是这个意思。

    果然,听到玩笑二字,林萧盯着孟红蕖的双眸愈发阴沉了起来。

    “现下最要紧的是先把青筠找到,其他的,待找到人之后再议也不迟。”

    孟檀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目光沉沉,对着林萧道。

    林萧也知他得在理,纵此时心里对孟红蕖有无数的怒火,也勉力压了下去,只希望禁卫军能快点找到人。

    一个又一个从池里出来的禁卫军来向孟羲和和孟檀复命,皆言没看到林青筠的身影。

    孟羲和负手盯着池水,听着来人的报告,脸黑如炭,大声怒斥了一顿。

    最后下了通牒。

    “无论如何,今夜也要把人给朕找到了!”

    就连池边着灯笼的一溜太监也被吓得浑身一哆嗦。

    孟红蕖掩在大氅里的手无端生出了一层薄汗。

    她虽不喜林青筠,却并不想如此这般便害了他的性命……

    始终找不到人,林萧心里忧虑更甚。

    再顾不上什么,他闷头便解了身上的外衣。

    刚脱下,又禁不住低声咳了起来。

    听得一旁的佩环有些心焦。

    他的伤可还没好多久。

    没等佩环上前开口劝他,扑通一声,林萧便跳进了池里。

    林青筠身上愈发没了力气。

    手上腿上都是不心蹭到池底刮蹭的伤,泡在水里久了,不再觉得刺痛,整个伤口都泛了白。

    沾了水的衣衫好似有千斤重。

    他还没找到昌平,但他好似再没多出来的力气了……

    “阿七——”

    似乎有人在叫他。

    可他发不出一丝声音了。

    坠入黑暗前,似有朦胧的人影向他游来。

    林萧把林青筠救上了岸。

    众人赶忙围了上来。

    天这么冷,又在水下呆了这么长时间,林青筠整个人都失了意识,只昏死了过去。

    再耽误不得,太监听着孟羲和的命令,把人往朝阳殿的方向送去,另有人赶去太医署叫太医了。

    孟白兰看着忙得一通手忙脚乱的众人,心里倒隐隐有了些发泄的快感。

    虽不知这林青筠是吃了什么迷魂药,竟真愿为了孟红蕖跳下池里。

    但经了这一出,她就不信这两人还能再好生相处起来。

    毕竟孟红蕖连林青筠的命可都没放在心上。

    以后两人若是闹起来,孟红蕖可有的受了。

    面上不禁攀上了一丝得意的笑。

    “冬夜寒凉,青筠既已找到,秀宁还是早些回临华殿,免得受了寒。”

    孟檀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声音沉沉。

    孟白兰敛了脸上笑意,回过头。

    “多谢兄长关怀,秀宁这便回去,二妹妹那边,还要劳烦兄长多费些心思了。”

    “这是自然。”

    再没什么别的,孟白兰携着身旁伺候的宫女,缓缓往临华殿去了。

    孟檀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晦暗。

    朝阳殿里此时是人来人往,一片喧哗。

    孟红蕖未搬进公主府之前,在宫城里住的便是朝阳殿。

    朝阳殿中央有一棵大梨花树,春日里枝头堆簇的梨花胜雪,霎是好看。

    如今深冬,枝头光秃,甚是萧瑟。

    不过今夜已无人有兴再多瞧上这树一眼。

    得了命令,守在朝阳殿的宫女匆匆点起了灯迎贵人。

    虽朝阳殿如今已无人居住,但有负责洒扫的宫女日日清洁着,殿中一应事物同孟红蕖搬出去时并无多大差别。

    林萧刚替林青筠换掉了身上的湿衣服,把人安置在床上,提着药箱的太医便赶过来了。

    细细把了脉之后,太医捋了捋下巴上的几根白须,语气郑重。

    “驸马这是因池水寒凉,寒气入身,染了风寒,再加上身上体力尽失,这才会昏了过去,臣开几副驱风寒的药,驱了风寒,再好好将养一下,驸马当是很快便能醒过来了。”

    听了太医这话,众人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太医抓了药,孟羲和忙吩咐一旁的宫女去煎药。

    待喂林青筠喝完药,已过了丑时末,朝阳殿这时才算是勉强静了下来。

    “今日夜已深了,先歇息着,明日寡人再找你算账。”

    孟羲和看着孟红蕖,了这话便甩了甩袖子同孟檀离开了。

    孟红蕖不满地撇了撇嘴,把目光移向了仍紧闭着眼躺在床上的林青筠。

    受了寒,林青筠面色苍白,给一向清冷的面庞添上了几丝脆弱的美感,虽已喝了药,但两颊仍伴有不正常的潮红。

    手上有在池底磕着的红肿伤痕,虽已细细抹上了药,但瞧起来仍有点触目惊心。

    似是极为难受,剑眉蹙成了一团。

    孟红蕖本心里烦闷,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便愈加烦躁,忙移开了视线。

    今夜林青筠睡在了主殿,她自然不能同他睡到一处,佩环去偏殿收拾了一番,这会过来叫人了。

    孟红蕖抬眸看了林萧一眼。

    他正杵在床头,盯着孟红蕖的眸子里满是敌意。

    本想吩咐他好生照顾林青筠的话一时也哽在了喉头。

    罢了,反正他俩兄弟情深,用不着她吩咐,林萧也自会妥帖照料。

    孟红蕖不再开口,抬脚欲离开。

    这举动倒好似刺了林萧的眼。

    “二公主心可真大,把人弄成了如今这模样,今夜还能安睡。”

    嘲讽的语气十足。

    闻言,孟红蕖脚步一顿,拧眉,回头乜了他一眼。

    她一向高傲,今日这事虽确实是她有过在先,但并不意味着她愿意放低姿态。

    左右林青筠和林萧,在她心里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人。

    “林护卫大抵不知,以前本宫还在朝阳殿的时候,以下犯上,当是要被上五十大板再扔出宫去的。”

    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宫女离开时将主殿里的烛火都熄了大半,殿里光线氤氲,两人目光冷冷对上。

    如电光火石般。

    佩环轻扯了扯孟红蕖的衣袖,欲让她离开。

    “公主,夜深了,当歇息了。”

    孟红蕖没理她。

    殿里一时寂静,躺在床上的人却似乎发出了一些声响。

    孟红蕖蹙眉上前一步。

    夜风吹得殿里的烛火明灭,愈发显得床上的人五官深邃。

    失了血色的薄唇此刻正嗫嚅着,有细碎的声音传出,却又听不清的是什么。

    孟红蕖微微低了头。

    几丝甘松香的味道窜入鼻中。

    接着,她听清了男人清冷的嗓音。

    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