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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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七】

    太医回宫之后,立马到前头孟羲和处回禀了孟红蕖的情况,孟红蕖醒来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宫城。

    晌午过后,孟红蕖隐约觉得身上有些乏了,佩环才刚将人伺候睡下,轻手轻脚从房里退了出去,便见到庆俞领着一个宫女扮的人进了景阳阁。

    那人佩环也认识,是一直跟在张菀青身边的大宫女银环。

    见到佩环,银环先向她道明了自己此番的来意:“听二公主病了,皇后娘娘一直放心不下,今日听二公主醒过来了,便发我出宫到府上瞧一瞧。”

    佩环自是知晓孟红蕖同张菀青母女二人关系一直不冷不热的,听了银环的话,她有些为难地觑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这可真不巧,公主刚好歇下了,现下怕是不太方便见人。”

    闻言,银环忙摇了摇头:“无碍,公主既已歇下,我就不便进去叨扰了,这些皆是娘娘让我从宫里挑出来的药材。”

    着,银环将手上的乌木檀盒递给了佩环。

    又有些踌躇地看了一眼依旧紧闭着房门,还是决定多嘴一句。

    “……其实,娘娘这几日一直惦念着公主,夜里睡不着,头疾犯得更严重了。”

    “娘娘本想亲自来一趟的,但你也知道,二公主和娘娘一向不亲近,怕惹了二公主不开心耽误了二公主恢复身子,这才吩咐我走了这一趟。”

    “……还请妹妹到时……能在二公主面前多几句。”

    也不知为何这母女二人如今会变成这副模样,自家娘娘心里一直念着二公主,她看在眼里,心里也怪不好受的。

    娘娘又是个不擅话的,她这在身旁伺候的,能帮主子一点是一点。

    银环眼神颇为恳切,没想到她会出这样一些话来,佩环在原地怔愣了一瞬。

    屋里却隐隐传来了孟红蕖唤她的声音。

    佩环看了银环一眼,让她和张菀青皆不必过分忧心:“该的,奴婢当尽本分在公主面前多提几句。”

    这才又转身进了屋。

    孟红蕖懒懒地半倚在床上。

    她才刚阖眼没多久,便听到了声响,不知是何人过来了,索性把佩环叫进来问个清楚。

    “外头是何人来了?”

    “回公主,是皇后娘娘身旁的银环。”

    听是张菀青身旁的人,孟红蕖微有些讶异。

    “她过来作什么?”

    “娘娘一直忧心公主的身子,特意让人送了些药材过来。”

    佩环着,开了手上的乌木檀盒。

    闻言,孟红蕖眼眸却是微暗了一瞬。

    “公主府里药材多的是,何必劳烦她如此费心。”

    佩环听她语气似乎有些冷,瞧着神色似乎也不是很开心,想了想,还是将银环方才的话了出来。

    “……听银环,娘娘本是想亲自过来的,但近来头疾愈发严重,便也只能让银环到府上来看看公主……”

    “娘娘虽人未来,嘴上也未,但实则心里是一直挂念着公主的……”

    孟红蕖眼眸未抬。

    佩环一时也有些怯了,正想着自己不该多言,却又听得孟红蕖突然问她:“母后的头疾,太医是如何的?”

    “这……奴婢也不太清楚,银环只这几日娘娘一直念叨着公主,夜夜睡不着觉,头疾这才愈发严重了起来……”

    眼前似乎又看到那张泛黄宣纸上的字迹。

    ——愿吾儿潋潋,平安喜乐,一世顺遂。

    孟红蕖的心微触动了一瞬。

    缄默了许久,孟红蕖抬眼看向佩环。

    “你同银环,本宫的身子已无大碍,让母后不必担心。”

    “……待本宫身子好了,再进宫去瞧她……”

    听了这话,佩环欣喜地应了一声,转身便要出门。

    孟红蕖却又叫住了她。

    “你们主子爷呢?”

    “奴婢也不知晓,许是还在前头见徐公子?”

    佩环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可要奴婢去将主子爷叫过来?”

    孟红蕖慌忙摇头了句不用:“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出去罢。”

    佩环依言退了出去。

    银环正跟着庆俞的脚步出了景阳阁的门,佩环追上了她,将孟红蕖的话同她了一遍。

    “多谢妹妹,若是娘娘知晓了,定然会很高兴。”

    银环着,又拉着佩环的手很是千恩万谢了一番,这才离开。

    冬日的天惯容易阴沉下来,担心外头的寒意会钻进屋子里,加重孟红蕖的病情,景阳阁的窗子都被关了个严严实实。

    佩环退出去时将房门关上,便彻底隔绝了外头的最后一丝光亮,屋内霎时便阴暗了下来。

    孟红蕖瞧着头顶帐幔上精致的罗纹,眼皮渐沉重下来,慢慢又阖上了眼。

    不一会儿,便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有细微的“吱呀——”声传来,房门不知被谁开。

    脚步声轻落在房内的枫木地板上,由远及近,最后在床头缓缓停了下来。

    林青筠眉眼低垂,看着床上安然睡着的人。

    长翘的眼睫柔顺地贴在眼皮上,随着呼吸起起伏伏,脸色也比前几日多了几丝血色,瞧着了红润了些。

    有几绺发丝顽皮地搭在光滑的下颚上。

    骨节分明的手抚了上去,将那绺头发虚虚挽到了耳后。

    床上的人仍旧沉沉睡着,林青筠久未收回他的手。

    他仍记得那夜她高热昏迷不醒的模样。

    浑身皆是冷汗,偏生体温烫得惊人,面色潮红,嘴唇又白得一丝血色也无。

    他第一次慌得乱了阵脚。

    饶是现在人已醒了过来,再想起当时的情形,心里还是忍不住轻抽了一下。

    承恩侯府的事情他同唐不渝早就听了孟羲和的令暗中查了好些时日,本想等证据确凿一些再揭发了这事。

    但瞧着孟红蕖躺在床上白得吓人的面庞,他却怎么都忍不住了,第二日早朝便把这事给捅了出去……

    高大的身躯将本就微弱的光线挡了个严严实实,他的面庞隐在一片昏暗中。

    听佩环,她方才一直在找他。

    不知是真想见到他……

    还是……为了向他听徐翕存的情况……

    狭长的凤眸恍了神,未能瞧见床上的人不安颤动着的眼睫。

    不知过了许久,床头的人影悄然离开。

    床上的孟红蕖幽幽睁开了眼,眼眸清明。

    门恰好被人从外头关上,她只瞧见了那抹一闪而过的淡青色衣角。

    不远处的案上,安安静静的搁了一碟栗子糕。

    色泽金黄,每块栗子糕上头皆精巧地拓了一朵五瓣桃花。

    瞧着同张菀青生辰宴上的那碟栗子糕一模一样。

    她不由得抬手抚了抚自己的下颚,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大手停留在那处的温热。

    栗子糕的清香和淡雅的甘松香一同窜入了鼻中。

    不知为何,孟红蕖的喉头忽然有些涩然。

    她才不是没人爱的灾星。

    她有疼爱她的父皇和兄长。

    有爱她却不懂如何的母后。

    也有……一直默默将她放在心上的驸马……

    就从现在开始,一点点,慢慢改变吧。

    好在她现在知晓了这些,一切都还来得及。

    潋滟的桃花眸里渐燃起了些许光亮。

    ***

    转眼四五天过去了,孟红蕖烧退了,扭到的脚踝消了肿,也可安然下地活动了。

    雪停了几日,午后日头懒懒地掩在厚厚的云层中。

    景阳阁里的那几株腊梅在不知不觉中缀了满枝丫嫩黄的花苞,乍一眼瞧上去,似乎同三月里的春日一般有生机。

    孟红蕖站在树下,忍不住抬手轻压下了一束枝丫,踮起脚深嗅了嗅那上头的几朵半开未开的腊梅。

    腊梅的香味独特,浓烈的香甜中透着几丝淡淡的幽冷,闻来格外沁人心扉。

    孟红蕖忍不住轻阖上眼深吸了几口气。

    她第一次因病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这几天可算是闷坏她了,好在现下终于能踏出房门了。

    几缕微弱的阳光在她光洁如脂玉的面颊上,靠得近一些,就连上头细碎的绒毛也能瞧得见。

    林青筠刚好从偏房出来,抬眸见到的便是仰着头闭眼轻嗅腊梅的孟红蕖。

    暖暖的日头在她身上,瞧着比枝头的腊梅还要再明媚三分。

    孟红蕖收了手,心情畅快了许多,脸上便也不自觉地带了笑。

    她一回头,正对上了不远处林青筠的视线。

    身姿颀长,五官隽雅,凤眸只看着她。

    一阵风拂过,不知是谁的心微漾。

    轻抿了抿唇,孟红蕖朝他走了过去,微扬的唇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林青筠望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孟红蕖。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如今孟红蕖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同从前有些不一样。

    “我还以为,告了这么久的假,今儿驸马就要回去上值了。”

    孟红蕖语气里似隐隐带了几丝雀跃。

    闻言,林青筠微默了一瞬:“李尚书任上事务不多,便准了我多几日假。”

    林青筠身后的林萧抱拳冷眼看着孟红蕖,嘴里不自觉地轻哼了一声。

    这几日礼部派上门来找林青筠的人可不少。

    哪里是事务不多,分明便是自己不想去。

    佩环不满林萧这般模样,皱眉佯怒瞪了他一眼。

    外头却在这时隐隐传来了迅疾的脚步声。

    是守门的厮。

    厮见了孟红蕖同林青筠二人,忙低头弯腰行了一礼。

    “禀公主、主子爷,徐府……”

    厮的话还没完,便被林青筠淡淡的声音给断了:“不见。”

    这几日徐翕存日日皆到府门口要见孟红蕖,每次都被林青筠让人给随意发回去了。

    “……主子爷,这回来的不是徐公子,是徐姑娘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