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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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三】

    佩环一头着话,一头偷摸量着孟红蕖的神色。

    孟红蕖微眯了眯眼,纤细白嫩的食指屈起,在雕花檀木书案上轻敲了敲,传出一阵有节奏的律动,一声又一声。

    她倒是没听过这事儿。

    佩环想的也简单,两人感情要发展,自然得要时时凑在一处。

    果然,添完这把火,她托着那红漆描金海棠花花盘刚要离开,就被孟红蕖叫住了。

    “佩环,让人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佩环停住脚步:“公主可要收拾一番再出去?”

    毕竟外头还有一个据长得花容月貌的瓦达公主,自家主子还是得要妆扮的更惹眼一些为好。

    巧的鼻尖微皱了皱,孟红蕖想起了前头她才刚和林青筠的话。

    ——“我巴不得驸马能快些出府,好给我留些清静。”

    上一秒嘴上还着盼人快些出府的话,下一秒便又眼巴巴地跟过去,这算怎么回事。

    几番思虑过后,她抬目看向佩环:“你去替我将帷帽取来。”

    佩环欲去找衣服的动作一顿。

    嗯?帷帽?这怎么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虽心有踌躇,佩环还是老老实实将帷帽给孟红蕖找来了。

    出府时,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孟红蕖还特地让厮驾了一辆不起眼的寻常马车。

    马蹄坠地声刺耳,她的心也被搅得有点七上八下的。

    但总归她不是和林青筠一道出去的,也不是要去看他。

    她不过是想去瞧一瞧那传言中倾国倾城的瓦达公主长得是何模样,想来也是名正言顺,没甚可指摘的。

    当然,若是林青筠当真敢背着她同那瓦达公主有些什么,她定也饶不了他。

    想到这,她不自觉地用力揪了揪自己的衣角,裙边很快便有了几道明显的褶皱。

    马车行至七弯路便被街道两旁拥挤的人群给挡住了路,再无法行进半步。

    孟红蕖一手护住头上的帷帽,一手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佩环紧跟在她身后,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淹没在了熙攘的人群中。

    平城的百姓惯爱凑热闹,很快便有手握长矛的禁卫军过来,将挤在大道中央的百姓往两旁赶,好让瓦达公主一行的车驾能顺利往城中驿站去。

    人潮涌动,孟红蕖紧紧护住头上的帷帽,勉强在人群中立住了脚跟。

    虽还是带了些凉意的初春,但这么个挤法,她身上很快便泛出了一层薄汗。

    踮脚抬头也只能瞧见一众乌泱泱的人头,别瓦达公主了,就连她的车驾也瞧不见半点影子。

    瓦达一行还未行过来,只能听到路面隐隐传来的沉沉车辙声,听来阵势大得很。

    人群里有人在着闲话。

    “听这瓦达公主自从娘胎里便带上了异香,只要她在的地方,都会芳香阵阵,蝴蝶蹁跹。”

    “也不知这瓦达公主和咱们大周的昌平公主,是哪个更为好看一点。”

    “若论姿色,这两人还真不好,不过要其他的,这昌平公主可确实不太行。”

    平城还有谁不曾听闻过孟红蕖的恶名?

    听了这话,旁的人纷纷附和称了一声确实如此。

    孟红蕖不满地撇了撇嘴,正欲出言反驳那人,忽听得一阵震耳的响动传来。

    顿时人声鼎沸。

    孟红蕖护着头上的帷帽,挤在人群中努力踮起了脚,依稀瞧见了缓缓过来的车辇。

    却不是如大周一般的马车。

    车辇由四名壮汉扛着,大汉屏着气,额上汗滴如雨,每走一步,胳膊上粗壮的腱子肉便要抖上三抖。

    车辇的四周只用几层薄薄的青纱围着,能瞧见里头慵懒倚着的绮丽身影,车辇两旁行着的马车则是一道出使的西晋官员。

    大周随行的官员则驾马跟在瓦达公主一行的车辇之后,头的便是林青筠。

    虽人群拥挤,孟红蕖只能勉强瞥了一眼那人头上的玉簪子,她也知道,那人就是他。

    有阵细风拂过,瓦达公主车辇的层层青纱被吹起,也顺便一道掀开了孟红蕖头上的帷帽。

    孟红蕖忙想用手护住那帷帽,一抬头,堪堪对上车辇之上瓦达公主的目光。

    两人眼底皆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瓦达公主一袭红衣,裙角分叉,发未挽,只在头上簪了一朵大红的木棉,唇上也是大红的口脂,鼻梁高挺,肤色白皙,一双眸子是西晋人特有的浅蓝色,瞧来深邃。

    颧骨虽高,却丝毫没影响到她的美貌。

    风过,车辇的青纱很快便又落下,人们一时被瓦达的脸恍了神。

    孟红蕖却莫名觉得这瓦达公主瞧来有点眼熟。

    明明她们二人之前从未见过。

    人群中有人声开起了玩笑:“这瓦达公主这么好看,我看呐,和我们的驸马爷倒是相配得很。”

    这话一出,又有几个人窸窸窣窣出声附和。

    林青筠驾着马徐徐跟在瓦达的车辇后,一个丰神俊朗,一个国色天香,瞧来甚是般配,也难怪那人会这么。

    孟红蕖蹙眉不满地瞪了起哄的人一眼,一个不留神,不心和旁边的一人撞上了。

    若是放在从前,孟红蕖准会大声斥责那人不长眼。

    不过今日她避人耳目出来这一趟,可不想把事情闹大让林青筠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她捏着帷幔的指尖微用力,不欲和这人再多纠缠,低头拽上身后的佩环想离开。

    那人却并不想大事化,一直依依不饶,眼见着孟红蕖要离开,忙伸手把她给拦住了,声音还愈发高亢起来:“怎么,撞了人就想这么走了啊?”

    “还戴着帷帽一副遮遮掩掩的模样,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着,那人抬起手就要扯掉孟红蕖的帷帽。

    这一番动静闹得有点大,引起了路旁禁卫军的注意,长矛掷地的声音有力,传来了一声轻喝:“这边的,干吗呢!”

    那人正拦着孟红蕖,听了禁卫军的声音愈发来劲了,开始上手拉扯她的衣衫。

    马背上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响动,侧首冷冷淡淡地扫了一眼。

    在瞥到那抹绰约的身影时,眸心却微凝了一瞬。

    李祺还在捋着短须笑眯眯同身侧的人着什么,却久未有人应他,再定睛一瞧,身旁只余那匹喘着粗气的赤马,哪里还有林青筠的身影。

    耳畔传来一声不大不的呼痛声,扯着身上衣衫的手也放开了,孟红蕖低头想趁着混乱偷偷溜走,手腕却被突然横伸过来的大手给紧握住了。

    她抬首。

    面前的男人面容隽朗,正是方才还骑着马的林青筠。

    他盯着那闹事的男子,眉目间凝着几丝雪色,瞧着让人胆寒。

    很快便有禁卫军前来将人给押走了。

    孟红蕖眉眼瞬间耷拉了下来,她别开眼,头埋得更低了。

    心里生出几丝懊丧。

    怎么偏生就把他给引过来了。

    她有些心虚地绞着自己的手指,白腻的指尖缓缓划过一个又一个圈,瞧来有些晃眼。

    狭长的眸子微眯。

    林青筠涌到嘴边的问话到底还是没出口,只将她紧揽在怀里,将人带出了拥挤的人群。

    甘松香的味道在鼻尖律动。

    孟红蕖有片刻失神。

    身子骤然腾空了一瞬,人便被稳稳托到了马背上。

    骨节分明的大手环过她的腰,紧握住了缰绳,又缓缓驱起了马。

    驸马公然同一陌生女子同乘一骑,看热闹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但又顾忌着禁卫军守在一旁,尽量压低了声音,不敢大声放肆讨论。

    帷帽遮盖下女子的面庞隐绰,但好歹曾是自己日日朝会都会参上一本的人,李祺怎能认不出来那人是孟红蕖。

    看着林青筠二人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这般不知礼数,他一张脸早便黑成了锅底。

    因着五年前春猎时的惊马一事,孟红蕖还是对骑马生出了一些抗拒。

    她垂目,脚丫晃了晃,似乎离地面有些远,身子因着害怕而轻颤了颤。

    环在腰际的大手多用了些力度,把她稳稳锢住。

    滚烫的胸膛紧紧贴上了她瘦削的背,她甚至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林青筠微微俯身,酥沉的声线洒在耳际。

    “公主怎这副扮出来?”

    他的声音刻意压得极低,随着身下马匹的徐徐踢踏声,一字一句在她心里浮沉。

    孟红蕖没回他的话,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了另一茬。

    “听那西晋的瓦达公主今日特点名让驸马出来接人?”

    就因着这事这么跑出来的?

    薄唇溢出一声极轻的笑。

    林青筠颔首,眉目似乎还因着这话浸上了些喜色。

    他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隔着帷帽的那层薄纱,孟红蕖睁大一双眸子瞪他。

    林青筠单手勒住缰绳,空出一只手来,随即半掀开掩住了孟红蕖面容的帷帽,微微俯身,薄唇擦过她干净的面颊,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就这么偷偷亲了亲她。

    “不过是公事公办,公主不要多想。”

    “我才没多想,我今日出来,就是想看看那瓦达公主是何模样而已。”

    孟红蕖轻声驳了他的话,又抬手轻碰了碰面庞上被他的唇蹭过的痕迹,回头瞋他一眼:“不知羞。”

    身旁的老古板李祺早已被二人气得连胡须都抖了三抖。

    佩环挤过重重人群,看着马背上亲昵的二人,想着日后自己能得到的丰厚赏赐,笑的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面前的车队继续缓缓行进着,在车队末尾的林萧经过了佩环身侧。

    想了想,他一个大手便将笑得正欢的人给掳上了马。

    佩环从未骑过马,一双眼睛瞪得极圆,回头对上林萧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又只能瑟瑟发抖转了个头缩在马背上,任由他带着自己。

    车辇里,瓦达一双美目微眯,轻瞥了一眼外头身姿端正的林青筠。

    他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眼波清冷。

    只有在看向怀里的人时,眼底才会染上那么几丝柔情。

    明明瞧来是个冷漠的人,想不到也会有这一面。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垂目,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