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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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是陌生的罗纹帐幔。

    帐内两人气息相交,声响荒唐又醉人……

    男人的大手紧紧握住她的腰,极度的欢愉让她忍不住轻溢出了声……

    孟红蕖倏然从梦中惊醒,面上是还未来得及褪去的潮红。

    对面的琴笙含笑望着她。

    “公主昨夜酒喝多了,一不留神便又睡了过去。”

    孟红蕖冲他笑了笑,有些心不在焉。

    梦里的一情一景仍清晰映刻在她脑海。

    她近来极易做梦。

    每次,都是和同一个男人……

    两人从冷眼相待到相濡以沫……

    那些场景陌生又熟悉,就好似她真的经历过一般……

    可荒唐的是,她从未见过他。

    从醉欢楼里出来,高悬的日头晃眼,孟红蕖仍旧有些怔忪。

    马车缓缓往宫城的方向驶去。

    孟红蕖心下几番思量,素手掀帘吩咐车夫调转了个方向。

    她这些日子做的梦委实怪异,听近来什么重生复仇的话本在平城很是流行,她去淘个一两本回来,指不定能从中发现些什么。

    马车很快到了熙攘的街市,孟红蕖搀着佩环的手下了马车。

    书肆里头的人却比往日多了许多,到处皆是来来往往摇头晃脑念叨着之乎者也的士子。

    佩环拍了拍脑袋,恍然道:“明日就是殿试了,各地的士子如今都忙着备考,书肆里正是多人的时候。”

    孟红蕖却半天没应声,只失神停在原地,目光在一人身上驻足。

    他缓步从书肆旁路过,微风吹起他墨青色的发带,拂过他精致如画的眉眼。

    一如梦里般清冷不容亵渎。

    胸腔处的跳动有些急切。

    拎起裙角,孟红蕖挤过人群,朝他奔去。

    那抹青色的身影偏偏此时消失在了拐角。

    孟红蕖立在原地,有些失魂落魄地望着无人的巷子口。

    许久,才同追上来的佩环一道又回了马车上。

    清贵的墨缎软靴缓缓从墙后踱了出来。

    林青筠望着不远处再熟悉不过的马车,眸光冷峭。

    夜深,朝阳殿。

    孟红蕖支着下颌,抬首望着窗外高悬的圆月。

    出现在眼前的却是那抹清逸的颀长身影……

    佩环手里端着一盏桂圆莲子羹,轻声入了殿。

    “公主近来总惊梦,奴婢让御膳房备了安神的甜汤,公主趁热喝了吧。”

    孟红蕖目光停在佩环手中的乌金纹盏上。

    那盏甜汤并未安了她的神。

    她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紧紧将她护在怀里,替她挡了孟白兰的一刀又一刀……

    孟红蕖醒来时,眼角仍旧淌着泪,心口的刺痛真切。

    她嚣张又跋扈,世人皆道她流连醉欢楼不知羞耻。

    只有他,将她放在了心底……甚至不惜以命相抵……

    孟红蕖再睡不着,她抱着双膝枯坐在床头,直至破晓。

    一个大胆的念头渐在她心头浮现。

    或许……那些梦……不只是梦……

    她可能,真经历过那些事……

    来伺候孟红蕖起身的佩环被她哭肿的双眼吓了一跳。

    孟红蕖只淡声吩咐佩环去寻了衣裙过来。

    “我待会儿往太液池去一趟。”

    若她没记错,梦里孟紫梅便是在殿试那一日落了水。

    是他,将孟紫梅救了出来。

    殿试结束,考生依次从宣政殿退出。

    林青筠跟在引路太监身后,目不斜视往前走。

    上一世,这宫城里的一砖一瓦都能勾了他的思绪。

    这一次,他内心却毫无波澜。

    只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莫往太液池去。

    他不想再同孟红蕖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林青筠脚上步子加快,可路过太液池时,偏偏又让他听到了宫女的呼救声。

    他面色肃冷,却还是转了个方向,去唤了正在宫道上巡逻的禁卫军。

    听孟紫梅落了水,禁卫军很快便赶了过来。

    叫了人,林青筠不想再多插手这事,抬脚欲走,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本不该、也不会,在这时出现在太液池的人。

    他的脚步硬生生停了下来,锐利的视线穿过枝头繁盛的绿叶,稳稳当当驻留在她身上。

    孟红蕖才到太液池,好巧不巧正碰上孟紫梅落了水,伺候孟紫梅的宫女一脸慌张,正大声喊着人。

    有甲胄碰撞的声音响起。

    下水救了孟紫梅的人却是一旁巡逻的禁卫军。

    孟红蕖愣在原地。

    她抬眸。

    葳蕤的绿叶中,藏着一双精致的长眸。

    梦里百转千回,那人她再熟悉不过。

    但那眸子里却少了往昔的温存,只有森森的冷意。

    心里无端便生了怯。

    孟红蕖不敢上前追他,只能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有些事情同她之前所梦到的无差,譬如孟紫梅落水。

    但有些事情又同梦里大相径庭,譬如他。

    ***

    殿试放榜,同上一世一般,林青筠再夺魁,马过平城去赴琼林宴。

    孟红蕖头一次按时入了席,心底有些惴惴。

    在梦里,她喝多了酒,便是在这宴上荒唐地开口让他入公主府。

    而他,竟也答应了。

    林青筠跟在唐不渝身后入了席。

    瞥见他,孟红蕖心下有些慌乱,不自觉便坐直了身子。

    眼睛盯着案前的金樽,心思却全都在他身上。

    他身量高大,眉目俊朗,坐于一众大臣官员中,最是眼。

    落了座,林青筠抬手,修长的指腹轻巧握过案上雕龙画虎的金樽,敛眸深思。

    这次他没跳下太液池去救孟紫梅,少了孟羲和赐婚他与孟紫梅那一出,孟红蕖应也不会再荒唐提出要他入公主府作驸马了。

    他和她,本就不是一路人,不该有任何牵扯。

    孟羲和入席落座,捋着短须赞林青筠文韬武略,是大周良才。

    确实未提赐婚一事。

    事情如林青筠所料,他面上却瞧不出多少欣喜,长眸里掠过一抹他自己也尚未察觉到的怅惘。

    他抿唇,仰头喝干金樽里的酒,喉间起伏的线条硬朗。

    旁的大臣又接着孟羲和的话再赞了几句林青筠,宴上气氛和洽,偏偏有道不合时宜的女声插了进来。

    孟红蕖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醉眼朦胧,面上瞧着随意,手心却已生出了一层冷汗。

    她望着席下的林青筠,刻意将语调放慢,好掩盖住自己有些发颤的嗓音。

    “状元郎才华过人,本宫瞧着甚和心意。不知状元郎,可愿入我府中作驸马?”

    林青筠握着酒杯的手一顿。

    他抬头,对上孟红蕖的视线。

    她长着一双极易勾人的桃花眸,瞧着多情,其实最是无情。

    午夜梦回,他总会梦到上一世她那双冰冷的眸子。

    她的眼睛是极为好看的,偏偏在看到他时便盛满讥讽、不屑、厌恶……

    他将她置于心尖,她却视他若无物。

    甚至可以哄骗他为她在寒冬跳入太液池……

    她眼里从未有过他。

    至于后来他和她如何了,他记不起来,也不想再记起来了。

    林青筠久未开口应孟红蕖。

    直到周遭响起了一阵窸窣又嘈杂的讨论声,他才轻挑了挑冷峭的眉梢,嘴角挂上一抹戏谑的笑。

    “臣出身寒门,地位卑贱,哪敢如此僭越,肖想同殿下成婚。”

    “方才陛下的话实是谬赞了,臣没有什么鸿鹄大志,不过想借着科举挣个功名,日后再娶个知书知礼、娴静得体的女子成家,至于其他的,委实不敢妄想觊觎。”

    旁的宾客听出了林青筠话里有话,一时都瞧上了热闹。

    孟红蕖用力握着酒杯,指骨处泛了冷白。

    林青筠直接便拒了她。

    还顺带讥讽了她。

    知书知礼、娴静得体……她同这些词向来沾不上边。

    孟羲和有些不悦,很快又拣了些好话赞了几句林青筠身旁的唐不渝,不动声色将孟红蕖这茬给揭了过去。

    直到宴席结束,孟红蕖整个人都还有些浑浑噩噩的。

    瞥见林青筠上了马车,她也不知怎的,一时冲动便直接追了上去,将马车拦了下来。

    “方才驸……状元郎为何要拒我?”

    语气似乎有些愤愤不平。

    车内的林青筠冷笑。

    她有什么资格觉得不平。

    “臣方才已经了,臣只想寻位安静娴熟的女子成家,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公主身份尊贵,当寻更好的人家。”

    马车不再作停留,车夫扬鞭,孟红蕖被马蹄带起的泥尘迷了眼,脚上不察,一个趔趄便狼狈摔到了地上。

    孟红蕖望着驶在前头的马车,顾不上那么多,只提了音量喊了一声车里的人。

    “林青筠!我摔到脚了……”

    马车没有停下来。

    佩环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周遭有聚在一处看热闹的人。

    孟红蕖拍了拍裙角沾上的泥尘,鼻尖不知怎的有些泛酸。

    明明她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偏偏会因着他如此冷漠待她而感到委屈。

    佩环瞧着孟红蕖神色不对,以为方才她脚摔的不轻,面色焦急要去唤太医过来。

    孟红蕖忙摇了摇头自己无事。

    那一摔虽然摔得急,实则没甚大碍。

    至于的摔到了脚,不过也是一时情急胡乱喊的。

    拐角处,驶得飞快的马车霍然停了下来。

    林青筠面色沉沉从车上下来,往回走了去。

    才走上几步,他面色却又冷凝了下来,浑身气压低得瘆人。

    不远处的孟红蕖正同佩环言笑晏晏地离开,行动自如,哪有半分摔伤了的样子。

    ***

    孟红蕖缠上了孟羲和,闹着要他给她和林青筠赐婚。

    孟羲和还记着之前徐翕存那一桩事,不想硬凑鸳鸯谱。

    但到底还是禁不住孟红蕖日日都红着眼眶来自己跟前卖可怜,大手一挥便洋洋洒洒提了圣旨。

    景初三十年,钦天监观天象,占吉凶,皆言今日乃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

    孟红蕖与林青筠的婚事,便定在了这一日。

    林青筠看着身上大红的喜袍,无半点与宾客虚与委蛇的意思,草草结束了喜宴便往景阳阁去。

    左右上一世孟红蕖不过借着他在想着另一个人,这洞房花烛,最后也只剩了他一个。

    他推开门,孟红蕖却并未如之前一般揭了盖头兀自饮酒消愁,只是安静地坐在床头。

    林青筠狐疑地量了她几眼,不知她又在弄什么花样,索性一人坐于案前斟起了酒。

    孟红蕖仍旧盖着红盖头。

    眼前只有一片红,什么都瞧不见。

    她分明听见了林青筠进来的声音,他却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终于,她等不住了,偷偷掀了红盖头想觑一眼外头的情况。

    却正好对上那一双戏谑的长眸。

    林青筠好似喝多了酒,眼底眸光有些迷离。

    被林青筠瞧见了,孟红蕖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索性自己揭了盖头,起身朝他走去,按住了他兀自斟酒的手。

    “今夜可不兴一个人喝酒。”

    她拿起桌上的另一个酒杯,环绕过他的手,仰头喝干了杯中酒,红唇很快覆上一层粼粼的水光。

    林青筠望着她的动作,长眸晦暗。

    “公主还是莫喝多了酒,心认错了人。”

    孟红蕖轻笑。

    “左右屋里只你我二人,我还能将驸马错认成谁?”

    “自是公主的求之不得,如今正远在边疆的徐世子。”

    “怎么,驸马吃味,心里不痛快了?”

    搁下手中的酒杯,孟红蕖顺势坐在了他腿上,手试图攀上他的脖颈,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不得动弹。

    林青筠面色深沉,恍若山雨欲来般压抑。

    “公主请自重。”

    孟红蕖被他森冷的语气刺得心里一颤,面上却仍带着笑。

    上一世他是她的人,这一次,也只能是她的。

    她软着身子贴上他,靠在他耳畔呼气如兰。

    “何为自重?洞房花烛,驸马这些,可真是不知情趣。”

    鼻端的甜香勾人得紧,林青筠却仍旧紧抿着唇,不为所动。

    孟红蕖嘴角微翘,轻咬上了他的耳垂。

    做了一世的夫妻,她最懂如何撩拨他。

    林青筠呼吸渐沉,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公主为何不肯放过我……”

    她心里没有他,他也拒了她,她却仍去向孟羲和求了赐婚的旨意,戏弄他就这么好玩?

    孟红蕖倚在他胸膛,指尖轻轻一勾,便扯掉了他系得一丝不苟的腰带,又缓缓往下,轻抚上他,感受他在她掌心的勃发与跳动。

    “自是因为倾心于你。”

    她刻意放柔的嗓音似带上了蛊惑人心的魔力。

    林青筠努力保持最后一丝清醒的神智,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心软,不可回头。

    可偏偏心里被她燃起来的火无处发泄。

    他恨恨咬上她的唇。

    房内烛火氤氲,床榻上交缠的人影隐绰。

    孟红蕖仰着修长的颈,唇畔溢出低低的轻泣声。

    身上的人就是蛮干,同上一世相比委实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青筠却只当她是后悔了。

    薄唇轻蹭过她眼角的泪珠,他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是她先招惹上来的,现下后悔,也晚了。

    日后她心里若再敢念着徐翕存,他便折断她的羽翼,筑屋囚之,一辈子,只能同他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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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最后一章番外啦,把第一章没完成的补回来了!正式完结,感谢路过的每一个可爱,顺便给我自己撒花花嘿嘿嘿~~~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天使:丸子(?ì_í?)10瓶;

    ——预收接档文《卷春空》求收藏,文案如下——

    青荷跟着改嫁的娘亲到了国公府。

    国公府外头瞧着荣耀,内里的后宅却是个肮脏地。

    娘亲在时,青荷日子尚且能过下去,娘亲死后,她彻底无依无靠,算计的目光只好放在了府上嫡长子俞安行身上。

    国公府世子俞安行,一身清骨,为人端方,对眼前一副凄惨模样的青荷起了恻隐之心,处处照拂她。

    青荷倒也争气,琴棋书画刻苦努力,才名远扬,再加上一副生得极好的样貌,才刚及笄,京都来提亲的人家便踏破了门槛。

    青荷相中了合眼缘的夫婿,眼看着就能跳出国公府这一火坑了,嫡母却一夕之间变了脸,要将她抬去给四五十岁的老色鬼昭王做侧室。

    青荷无法,目光重又放回了俞安行身上。

    她暗中下了药,将人拖上了床。

    一夜荒唐,俞安行为了负责,同青荷成了婚。

    婚后两人琴瑟和鸣,青荷对府中事务处理得宜,俞安行甚是满意。

    直到有一日,他不慎听到了青荷同姐妹的私房话。

    ——“兄长此人甚是无趣,若非当时急于自保,我如何会挑上他?”

    是夜。

    俞安行扶着青荷轻盈的腰肢,抬手捏碎她眼尾的泪珠,一字一句同她算账。

    青荷眨了眨湿润的长睫,带着哭腔柔声解释。

    “那都是唬人的话,阿荷心里自然是有兄长的。”

    俞安行脸上笑意莫测。

    骗子。

    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毕竟,她已是他的人。而且,他也骗了她。

    俞安行抬手,轻捏住了青荷的下巴。

    “妹妹大抵不知,当初让你嫁给昭王的主意,是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