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应肉的这天让人们肚子里多了点油水, 即使自诩天子脚下见过世面的京市人，晚饭过后也拿着自家板凳就坐在胡同里吹着凉风和邻居侃大山。

    “晚饭吃了啥？”

    “今天老婆子去买了点猪肉，晚上吃的杂酱面呢。”

    徐来娣也跟他们院子里的大妈们端着板凳出来坐在胡同里。

    边上的邻居是和徐来娣得上话的, 两人都看见了对方油亮的嘴唇。

    “晚饭吃了啥？”张婶先舔了舔嘴皮。

    “大肥肉啊。亮晶晶白花花的大肥肉，你看我嘴上都还有油花呢？”徐来娣故意露出她那张出门时特意用炼出来的猪油抹了嘴的油汪汪大口。

    边上的邻居眼里露出不屑, 当谁不知道她家情况, 肯定炼油后, 油渣全给她家李弟李大宝吃了。但还是很好的继续话题, 徐来娣还没问她呢。

    徐来娣自然看到了她的眼神，但她是不在意李春花的眼神的，仗着跟男人是老乡的情谊，都不知道让她家丢人现眼的张娃子上门来过多少次秋风了，她是不会让她得逞一次的。

    其他邻居见张婶眼巴巴的样子, 好心地问：“你家呢？”

    “我家男人早上就去排队买肉了, 也买回来一斤大肥肉, 晚上吃了炒肉片, 还真是香啊！”李春花的眼神带着□□裸的炫耀，还假装不经意地舔嘴唇。

    边上的一个林大娘脸色不太好, 语气更是气愤填膺：“嗐，你们去得早还买着肉，我家兰那个死丫头去晚了, 猪下水都没了, 最后卖的是肉罐头，买了一个肉罐头回来，还花了半斤肉票和五毛钱呢！想想就心疼。”

    话是这样，但语气里还是难掩得意，能买到肉罐头也比肉罐头都买不起的好。

    徐来娣眼睛往鹿家这边看了看, 见鹿家大门关得紧紧的，就撇撇嘴，“你们不知道吧？”

    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恶意，但很好地勾起张婶和林大娘的好奇心。

    其他人虽然没看这边，但是也跟着竖起耳朵。

    实在是这个时代没什么娱乐项目，大家都爱听点八卦发时间。

    徐来娣对大家的表现很满意，仰起下巴高高在上地：“今天早上我家来弟不是去买肉吗？”

    “是呀。”

    “你倒是快呀？”

    “就看见鹿家那丫头，跟着殷家子排着队买肉。”

    “买肉而已，有啥大不了。”语气酸溜溜的。

    “主要是当时肉摊上就剩一块肥肉了，就是我家来弟买的那块，那丫头买了两斤没肉的排骨。”

    “买啥排骨，这不是浪费钱和肉票吗？”

    “就是，大肥肉多解腻啊！”

    “年轻女娃子就是贪嘴！”张婶像是鹿念乔损失了她家两斤肥肉一样。

    “就是，还是我家来弟，直接把最后一块肥肉买回来了，这炼了油还能吃半年呢。”

    “就是。”胡同里一片赞同。

    虽然同住一处胡同，但大家也是分成两派的，鹿家殷家和李家这流是他们融入不进去，所以看不惯的。

    雨儿胡同大部分人家如徐来娣家这种十多家人住一户院子，都是解放了以后国家分的，其余少部分就是鹿家这种，住的是自家祖上留下了的院子。

    当然其中也有像徐来娣这样像把闺女嫁过去的，或者如张婶家那样放任年幼的孩子的上门秋风人家，但还未进院子，就被客气的请了出来，次数多了，他们也知道人家不好惹，更加不敢上门去自讨没趣。

    但这就让他们更加看不惯他们这种住独院的，更加好奇他们的生活。

    现在看见鹿念乔没买肥肉而是买了排骨，这就让他们产生了优越感，更加的有话题聊了起来。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这样，其他邻居就道：“人家不要肥肉，让你捡了便宜，你怎么还这样人家。”

    其他人也是有点不赞同，每家条件不一样，人家就吃两斤排骨都值得你们这样八卦。

    话随如此，但鹿家丫头不会过日子的法还是在胡同里传了开来。

    徐招娣了个满意，炫耀够了，才端着板凳回家。

    家里没有开灯，只儿子面前放了一盏昏黄的煤油灯，李弟十八岁了，此时还像个护食的孩子一样，抱着碗里的半碗油渣，慢吞吞的嚼着，似是欣赏够了另外一边床上坐着眼巴巴看着自己流口水的三个姐姐的馋样，才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徐招娣进门来就看见姐弟四人的样子，看着乖巧的儿子，又看了另外一边还盯着油炸的三个女儿，一下子就火了：“看看看——你们怎么那么馋嘴，晚上不是刚喝过加了猪油的粥吗？来弟也是，鹿家子都要回部队了，你就不能去想想办法，让他看上你吗？”

    她对李来弟的声音要和缓一些，“你要是嫁过去，以后想吃油渣就有油渣，想吃排骨就有排骨。”

    李来弟得意的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妹妹，她是家里长得最好的，脸盘子圆。老人们都她有福气，明天她就去找鹿一旻。

    想到鹿一旻帅气的脸庞，她就一阵脸红。

    徐招娣见大女儿对自己的话上了心，又对边上的招弟和盼弟道：“你们已经二十多岁了，要多跟你姐姐学学，虽然我是很不喜欢殷家子，但是他家条件也不错。”

    “只有你们嫁过去了，你们以后才能好好帮衬着大宝。”

    三个女儿顿时不住的点头，只有他们嫁好了，才能帮到弟。

    点头过后全家人都在畅享以后的美好生活，只有徐招弟眼神微暗的看着几人。

    鹿家晚饭做了红烧排骨，炒了白菜丝，煮了个青菜汤，蒸了红薯大米饭，全家人都吃得很开心。

    饭后，鹿念乔精神不济，就早早的洗漱睡了。

    第二天，她感觉精神好多了，今天状态也和以前一样。

    早饭过后，她准备去国营商店那边去画几张。

    那边有公园，也有草坪，还有热闹的人群。

    肯定能找到不少素材。

    包里装上画本和笔，长衣长裤加上帽子就是鹿念乔的出行装备了。

    “我去百货商店了？”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鹿一旻正在刮胡子。

    “不用了，你去看战友吧。”

    “我让殷魏瑾跟你一起去？”鹿一旻收拾了剃须刀，用帕子洗掉脸上饭泡沫和须后水。

    “我自己叫他就行。”

    “你不用担心，好好和战友们聚聚。”

    “好，下午点我来接你回家。”鹿一旻心口微酸，自家白菜都能单独和猪约会了。

    他虽然很想送念念，但战友几年未见，难得回来一次，大家聚聚也很好。

    鹿念乔告别了他家用眼神依依惜别的爷爷，推了院门出去，殷魏瑾推着自行车在院墙下等她。

    “东西带好了？”殷魏瑾看着念念穿着一套绿色连体工装，腰间一根黑色腰带束起细腰，头上带着个简单的草帽。

    “带好了，出发——”鹿念乔笑得很甜，上了车后座就叫出发。

    “好，加速咯！”殷魏瑾也笑着长腿撑着自行车，往前一蹬，胡同里就只能看见一个快速骑过去的影子。

    很快到了百货商店门口，从殷魏瑾自行车横杠上拿下凳子和桌板，两人就一看一画的动了起来。

    百货商店门口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大家都穿得朴实，但能这个点来逛百货商店的，都是家里条件不太差的，尽管条件不太差，但人们的脸上基本都是一脸菜色。

    殷魏瑾在上次租连环画的孩子的摊上租了三本连环画抱着回来，鹿念乔已经拿着本子刷刷的开始记人们的穿着等信息。

    很快，殷魏瑾看摊上租的连环画，鹿念乔看商店门口进出的人们快速在画本上画画 。

    两人之间有种和谐的气氛，各忙各的事，坐的距离不远不近，但又不会显得陌生。

    鹿念乔走后不到半时，鹿一旻也收拾好出发去参加战友聚会。

    画了几个时，也画得差不多了，时间也到下午三点左右，鹿念乔带着帽子都能感觉到热，就提议回家。

    殷魏瑾本来就是陪她的，她走就走，她留就留，别无二话。

    收拾好带来的凳子等物品在横杠上系好，还了连环画，两人就慢慢回家。

    回去的路上因为骑得速度快，反而凉爽了下来。

    进了胡同口，前面五十米转弯进另外一条胡同回家的转弯口。

    胡同弯道处停了一辆自行车，推着自行车的那个人鹿念乔再熟悉不过，正是她爷爷。

    “我爷爷干嘛在哪里停了？”

    鹿念乔手撑在殷魏瑾肩膀上，在后面的座驾上立了起来，头微微弯着。

    “你注意安全。”殷魏瑾感受着后面不安静的念念。

    “不知道，好像是和谁在话吧！”

    “在话？”

    “我一旻哥，今天去参加聚会，难道是战友，我去看看，怎么不回家去？”

    她是知道这条胡同里好像没他爷爷的战友的。

    着就跳下自行车。

    殷魏瑾也推着自行车慢慢过去。

    鹿念乔过去才发现他爷爷是故意把自行车停到转弯口的，大概是为了避嫌吧！

    因为他爷爷现在正一脸不耐的对着面前的李招弟。

    “你让不让开？”声音极度不耐烦，脾气甚至有点暴躁。

    鹿一旻今天见的都是以前一起在京市当兵的战友，七八个人聊着近况，聊着未来，几个结婚的甚至聊着家里的儿女，高兴了就去买了几瓶玉米酒，一人喝了两杯，在战友家还不觉得酒醉人，只觉得有点热而已。

    聚会完了，几人在门口分开，出门风一吹他就闻到一身酒味，念念肯定不喜欢这个味道，他还想着回来换了身衣服再去接念念。

    晕沉沉的骑着自行车回来，刚到这转弯胡同口，李招弟就一下子冲了出来，吓得他酒一下子就醒了，及时刹住了自行车，不然肯定就撞到人了。

    李招弟更是奇葩，当时脸都吓白，还想扑过来，被他喝住后，还嚷嚷着他怎么现在才回来，让她等了那么久！

    之后更是就不动如山的拦在自行车前面。

    鹿一旻不耐烦地喊：“你让不让开？”

    “不让。”

    李招弟今天特意穿了她唯一的新袄子，也不管这已经是五月了，头发用水湿梳子扎了两个溜光水滑的大辫子，为了给鹿一旻留下好印像，都是她今天特意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