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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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语出,众人惊。

    “免职?他们可是丞相和大理寺寺卿!”

    “嘘, 圣意难测, 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既然陛下下旨彻查,倘若确有其事, 两位大人真的算得上是胆大包天。”

    “那江南布庄……”

    “不得不得, 你是不是忘记那幼有为不仅是从嘉王的岳丈,也是当今圣上的岳丈了?陛下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有人仗着自己不沾边儿的亲戚在宫里或是官员府上当差,知悉一些内情, 忙不迭地同他人交头接耳,短暂的安静过后, 顷刻间闹哄哄的一片。薛白只当自己没有听见,对庄丞相与陆廷尉:“庄相与陆大人既然在此, 不若先想办法如何同皇兄交待。”

    陆廷尉先是受人指控, 又听薛白此言,久久回不过伸来。

    庄丞相的神色有一瞬的惊愕, 片刻过后, 他又若无其事地笑了,摆明不把薛白的话放在心上, “王爷不必担忧下官如何交待, 倒是王爷自己假传圣旨又该如何交待?”

    毕竟薛蔚忌惮薛白已久, 而幼老爷的家产,往后也是由他那一子接手,归于幼清, 便是归于薛白,薛蔚自然不会让此事发生,是以即便心知肚明幼老爷是遭人陷害,也不动声色地示意自己,他是站在这一边的。

    “庄相多虑,这是皇兄亲口所言,本王自不会假传圣旨。”

    薛白瞥他一眼,语焉不详道:“科举事关一国命脉,孰轻孰重,皇兄分得清楚,只是本王不知庄相分不分得清楚了。”

    “下官身为丞相,当然分得清楚。”

    即使眼观薛白神色如常,举止优雅,丝毫无任何作假之态,庄丞相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只是心里已在思索如何避于免职,并撇清干系。“王爷得不错,科举事关重大,是以听闻季公子状告下官,下官便立即动身前来,希望知晓可是确有其事。”

    “若是有,又是何人所为,栽赃嫁祸至本王身上。”

    “庄……”

    陆廷尉张了张口,初来公堂,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抵死不认,只是此刻庄丞相的话令他更为不安,再加之陆廷尉此刻再一细想,授意抓走季秋隼的是自己,出面同张员外交涉的也是自己,更有甚至,连同杀害江天的人也声称是自己的管家,庄丞相从头到尾都置身事外、清清白白。

    想通这一层,陆廷尉的面色倏然变白,他望向跪在堂上的侍女,强行按捺住心底的惊惧,低声问道:“本官自认待你不薄,为何你谎话连篇?”

    “谎话连篇?”侍女茫然地问道:“大人,他就是我们陆府的总管呀。”

    “他是陆府的总管?”

    陆廷尉走上去甩给她一个巴掌,面色阴森道:“本官怎么不知道,陆府还有这么一个管家?”

    侍女捂住侧脸,泪水盈满眼眶,欲言又止,“大人……”

    “你同她过不去做什么?”庄丞相略有不满地责备道:“既然她一口咬定此人是陆府的总管,不若再问一问其他人。一个人认错,情有可原,若是在场的这么多人都认定他是你们府上的总管,这就……”

    庄丞相一笑,明显是一巴掌给个甜枣,“不过若是自己府上的管家都能认错,那怎么得了?”

    他和善地看着赶来公堂的陆府其余下人,开口问道:“你们认一认,这可是你们陆府的管家?”

    庄丞相停顿了几秒,又:“王爷把人找到,想必为了让他老实交代,应当给这人吃了不少苦头,是以浑身血渍,你们若是看不太清楚五官,便凑近些去看,这不止干系着陆大人可曾指使他人刺杀江天,也干系着江南布庄的幼有为是否有罪。”

    “回禀丞相,他是陆府的总管,关山海。”

    “……他是的。”

    “大人,就是他。”

    前来公堂的奴仆,无一不认定此人是陆府的总管,陆廷尉闻言面色苍白至极,几乎肯定这几人已经被收买,至于收买者是何人,他的心里是有答案的。陆廷尉艰难地问道:“我素来宽待你们,你们竟然、竟然……”

    他没有再下去,而是双手握拳,直视着庄丞相,缓缓地:“丞相时常出入陆府,想必丞相也是识得关总管的,不若丞相亲自来认一认,此人可是关山海?”

    庄丞相捻须道:“即使此人是关山海,倘若本相不是,陆府的下人也不敢出言忤逆本相,况且本相与你素来亲厚,应当避嫌,否则有失公正。”

    他的一席话得倒是落落大方,陆廷尉回想着自己究竟是何时与其生了嫌隙,思来想去,唯有在陆嫣与庄秋桐一事上,他得罪过庄丞相,毕竟陆嫣是自己的女儿,无论如何,陆廷尉都是向着陆嫣的。

    只是自从陆嫣那日负气离去以后,至今不见他的踪影。

    陆廷尉压下心头的烦闷,依旧想要得知庄丞相是否要同自己彻底撕破脸皮,“丞相但无妨,陆府的下人不敢出言,王爷与刘大人却是在的,他们自有公正。”

    庄丞相冷笑一声,“自有公正……”

    量着他们二人的薛白略微抬眉,他注意到了这两人的你来我往,稍一思忖,薛白道:“不论是本王的岳丈,亦或是江天之死、还是受你们禁锢的季秋隼,本王都会还给他们一个公道。”

    “庄相、陆大人,既然你们矢口否认刺杀江天的人是你们派去的,那么你们可承认自己曾私自扣押季秋隼?”薛白的神色淡漠,“当日闯入季府的官兵身着玄色兵甲。本王记得兵部尚书覃大人前几年立下规定,在不同处任职的官兵都该穿着颜色不同的兵甲,而大理寺卿的官兵恰恰就该身着玄色兵甲。”

    “陆大人,你身为大理寺寺卿,此事你可是也不知情?”薛白一顿,眼神掠过庄丞相,“或是受人指使。”

    庄丞相不自己出面,便是料到会有今日,更何况他早已认定陆廷尉毫无用处,当机立断道:“什么?竟真有此事?”

    庄丞相眉头一皱,痛心疾首地问陆廷尉:“你怎么会如此糊涂?”

    “本相知你因秋桐一事,自责不已,却不想你竟出此下策。”庄丞相沉吟片刻,似是如梦初醒地问道:“所以江天果真是你派人杀害的?”

    “我?”

    “难怪如此、难怪如此!你府上的总管,断没有你不识得的理,本相先前不,只是以为有人陷害于你,特意寻了一个同你府中总管相貌相似的人,却不想你竟真会如此糊涂!”庄丞相不待陆廷尉回答,自顾自地喃喃道:“本相从未怪罪过你,为何你要这般逼迫自己,陷害别人?秋桐心许王爷,王爷无意于她,你便设计陷害王妃的生父,季秋隼不肯娶秋桐,你便将他关入地牢,使他误了科举。”

    “陆廷尉,你好生糊涂!”

    三言两语,庄丞相便将所有的罪责推至陆廷尉的身上,随后他又老泪纵横地对薛白:“王爷,老臣着实不知我这妹夫竟会犯下如此滔天罪过,也不知他胆大至此,蓄意谋害幼有为,又对江天痛下杀手,只为将幼有为置于死地。”

    陆廷尉张了张口,可是他又百口莫辩,只得不甘心地问道:“从一开始,你便的是这个主意?”

    庄丞相不答,只是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不肯认罪?”

    陆廷尉恨极,“我糊涂?我真是糊涂,竟不知这么多年来,你究竟是人是鬼!”

    庄丞相怜悯地看着他,“陆廷尉,你先是大理寺寺卿,其次才是本相的妹夫。既然王爷在此,便让王爷做一个人见证——”

    “本相绝不会姑息于你,对你心慈手软。”

    变故在此刻陡然而生,有人从围堵在公堂前的人群里挤进来,她直直冲向庄丞相,手里拿着的匕首重重刺入庄丞相的腹部,而后大笑不止。

    “虚伪!虚伪至极!”

    陆嫣眼角发红,死死盯着不可置信的庄丞相,片刻后偏过头望向陆庭尉,他认出如此狼狈而又疯癫的人是陆嫣以后,如遭雷击地呆立在原地。

    官兵慌忙上前制住陆嫣,有人心翼翼地推了推倒地的庄丞相,“庄丞相?庄丞相?”

    鲜血汩汩流出,浸湿衣衫,又淌过地面,庄丞相捂住自己的伤口,勃然大怒道:“陆嫣,你……”

    话才至一半,牵动伤口,庄丞相面色一白,神志已稍有不清,他指着陆嫣道:”你……你……”

    周围的人一看,立即道:“快!请一个郎中过来!”

    刘大人皱眉道:“来者何人,公然闯入公堂,又当众行刺朝廷官员!”

    “舅舅,你虚伪,表姐也虚伪,你们——都虚伪!”

    公堂上乱成一片,陆嫣冲着庄丞相大喊大叫,她笑完以后,慢慢地对陆庭尉:“爹,她也是这样对我的!她也是这样对我的!”

    “从你便嫌我不及表姐聪慧、不及表姐有才情,要我多同她学一学。”陆嫣眼含泪水,“我真是笨,以为自己学不来表姐,只要听话一点,爹爹便不会再偏心表姐。”

    “可是她陷害我!”

    陆嫣又哭又笑,“她陷害我呀。”

    自从陆嫣那一日负气离去以后,她并未回府,原本自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让一户好心的农户收留,她每天跟着这家的农妇学做一些简单的活计,时间久了,倒是淡忘不少仇恨。

    至于她会撞见庄丞相推责于陆庭尉,不过只是意外,农妇起了个大早,让陆嫣陪同自己来朱雀街一趟,这才目睹庄丞相与陆庭尉对簿公堂。

    陆嫣对陆庭尉痛哭道:“爹,我没有推她下水。是表姐,是庄秋桐她自己故意落水,只为逼王爷娶她,根本就不是我、根本就不是!”

    到这里,陆嫣抽泣着问道:“爹,为何你不信我?”

    陆庭尉一时心绪复杂,他走近几步,“嫣儿……”

    陆嫣哭泣道:“爹,好疼,那一天你得我真的好疼。”

    陆庭尉看得心如刀割,他慌忙安慰道:“是爹错了,是爹错来,以后爹再也不会这样了。”

    “以后?”

    庄丞相只要一话,伤处便疼得直冒冷汗,他双目赤红,喘着粗气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们父女二人,心思毒辣,还想活命?”

    着,庄丞相指着陆嫣,“来人,把她拖出去杖一百下!”

    娇滴滴的女儿家,别一百下,五十下都承受不住。陆庭尉颤抖着:“你这是要她的命!”

    庄丞相猛咳几下,“她如此猖狂,既然你不舍得管教,自然只能我这个当舅舅的来替你管教。现在她敢刺杀我,日后不定还会做出什么更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人!”

    陆庭尉冷冷地:“谁敢!”

    庄丞相神色阴沉地问道:“本相敢!”

    话落,他对一言不发的薛白与刘大人:“王爷,刘大人,你们看见了,陆庭尉自己本已罪孽深重,又执意护着蓄意刺杀本王的陆嫣,既然他们父女情深,不若将他们即刻入死牢,处斩以示惩戒。”

    薛白并不搭腔,他的眼神掠过一名身着粗布衫裙,气质却尤为娴静的农妇,向她微微点头致意,示意农妇不必再停留至此,那农妇见状,抿唇一笑,悄然离去。

    至于刘大人,这样神仙架的大场面,薛白不出声,他自然也不想出这个风头。

    庄丞相一言,彻底激怒陆庭尉,他“噗通”一声跪至薛白身前,决定鱼死网破。陆庭尉一字一字道:“王爷,该认的罪,臣不会抵赖,而不该认的罪,臣也不愿无端替他人去送死!”

    陆庭尉冷冷一笑,“庄丞相算盘得好,幼有为一事,自己只吩咐从不出面,偶有出面,也用的是我的名号,甚至买通我陆府的下人,只可惜——”

    “即便江天之死,我没有证据证明是庄丞相所为,可是庄丞相你莫要忘了,过去的二十多年,你并非行得正、坐得端,你贪污受贿了多少,又谋害了多少忠君之臣,该有的证据,我还是有的。”

    “庄丞相,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原话奉还!”

    作者有话要:  还差一个收尾啦!喜极而泣。

    不要问我幼清清哪里去了,他因为吃得太多,被我雪藏了!?不过明天就可以放清清出来和王爷撒糖。

    :明天可能会把前几章整体修改一下,剧情不会有变动,也不需要特意回头看,如果凌前发现有更新提醒的话肯定是假的Qu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