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

    孔希学眼里满是恐惧，他和妻子孟敏从相识，青梅竹马两无猜，到十七八岁时，两人因互有情愫，最终结为了夫妻，婚后感情甚笃，甚至连红脸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这几十年来风风雨雨，却一直携与共，不离不弃，如果妻子抛下自己，那自己以后的日子

    “这位老人家。”宁曼见老人摇摇欲坠的样子，忙开口：“老婆婆虽然有伤，但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您别太担心。”

    孔希学这才发现草棚里还有个女孩，颇为意外，宁曼紧接着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听闻对方是这个公社的医生，孔希学有些吃惊，因为这个女孩看起来实在太年轻了一点，也就十七八的样子，这年纪，居然就能独立当医生了？

    但随即孔希学就释然了。

    十七八岁的医生，以前又不是没有过，他妻子孟敏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可是在十三岁的年纪，就能看诊开方了，经她治好的患者，何止千百，也就是自己这个糟老头子连累了她，要不然，她又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吃这么多的苦。

    前尘往事掠过脑海，孔希学有短短的怔愣，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

    “多谢你了，姑娘。”

    孔希学先给宁曼道谢，这才走到床前看妻子，看到对方双目紧闭一脸憔悴的模样，又忍不住悲从心起。

    都是因为他，孟敏吃了太多不该吃的苦了。

    只是这一次虽然悲伤，但孔希学情绪控制的比较好，短暂的伤心后，就抬头看向宁曼，“宁医生，今天谢谢你了，我会好好照顾我妻子的，你放心。”

    从孔希学的细微表情，宁曼能看出这老两口的深厚感情，她笑了笑：“不用客气，这是一个当医生的人应该做的。”

    又给孔希学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才：“老先生，我出来也有段时间了，担心医务所有事，我这就先回去了，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你们随时来找我就好。”

    孔希学把宁曼送了出来，直到对方身影走远，这才回屋，开始陪着老伴，只是心底的那份凄凉，却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宁曼回到医疗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忙活了一下午水米未沾，宁曼简直饿到不行，谢明香打发她去换衣服，自己则下厨煮了一碗面条，宁曼换好衣服后过来三两下将面条吞下肚，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到了晚上八点左右，突然下起了雨，雨不算太大，却让本就寒冷的冬夜更冷了几分，宁曼和谢明香早早关好了门，又去厨房烧了热水烫了脚，直到身上暖和了才爬上床聊天。

    着着，宁曼突然走了神，她突然想起下午在草棚见到的那对老夫妻。

    这天一天天冷下来了，眼看就要入九了，他们那里也没什么御寒的东西，这即将到来的冬天，可怎么过呢？还有，老婆婆现在是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呢？她情况怎么样了呢？

    宁曼想着想着，最后决定明早再过去看一看。

    两人又了一会话，渐渐感觉困意袭来，这才熄灯睡觉，结果刚睡着没几分钟，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

    “谁？”宁曼猛地坐起，警觉的问了一句，而另一张床上的谢明香也被惊醒了，正抱着被子警惕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宁医生，”院子不大，院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内子高热不退，情况非常凶险，麻烦你赶紧去看看，求你了。”

    孔希学一边敲门，一边忍不住老泪纵横。

    宁曼刚走那会，孟敏情况还算稳定，结果天一擦黑，就发起了高热，虽然孔希学立刻用物理段给孟敏降温，但折腾了半天，孟敏的体温是一点没变，孔希学急的差点晕过去，幸好被另外两个同伴提醒，这才想起来找宁曼求助。

    要是晕倒的是自己而不是敏就好了，敏一定有办法的，不像自己，明明是个昂扬八尺的男子汉，却一点办法都想不出。

    孔希学又恨有气，又悔又急，他这辈子早年丧父中年丧女，亲缘上吃尽了苦头，若是妻子这时再离他而去，纵然他心理承受能力极强，只怕也熬不下去了。

    宁曼吓了一跳，立刻披衣下床，套上衣服后猛地冲到院门处，扯着嗓子就问，“婆婆怎么了？”

    “天擦黑那会，就发起了烧，我用冷帕子给她敷额头，但一点用都没有，越来越烫了，我”孔希学哽咽道：“宁医生，麻烦你跑一趟，看看我家老婆子，好不好？拜托了？”

    他恳求的看着宁曼，生怕宁曼出拒绝的话。

    往日的孔希学，可谓是天子骄子，交往的都是各界顶尖的精英，可自从世事变迁，他被发配农场改造后，原本的那份清高就折损在生活的磨难下。

    他太了解如今的处境了，别素昧平生的普通人，就连他教过的学生，在他遭遇诬陷被推到台上时，也有不少冲上来对他谩骂攻击，各种落井下石，至于亲友们，更是划清界限的划清界限，断绝关系的断绝关系，生怕被他沾上分毫而遭了罪，至亲们都那样，更何况一个萍水相逢素昧平生的普通乡村医生呢，宁曼如果拒绝他，孔希学也毫不意外。

    可那样的话，敏敏该怎么办呢？

    所幸，孔希学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宁曼问了他孟敏的情况后，立刻去治疗室翻了点药出来，然后和谢明香交代了一下，就淋着雨和他一起往草棚那边赶。

    草棚里，气氛异常紧绷，吴阳和周志浩看着双颊赤红呼吸急促的孟敏，心急如焚。

    “老孔怎么还不回来啊？瞧着孟姐这状态，是越来越差了，万一老孔没回来前就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啊？”

    吴阳本就是个急性子，见此情况，不由念叨了起来。

    周志浩比他稳得住一点：“你别慌，先按老孔的，给孟姐换帕子擦心，老孔和孟姐这么多大风大浪都闯过了，没道理这里过不了关的，你别急。”

    草棚里又是一阵忙碌，不多时，吴阳：“我再去烧点水，这贼老天，这时候下什么雨嘛，我们抢进来的柴，也不知道够不够用，nnd，真是急死我了！”

    草棚，他们平时烧水做饭什么的，都在外面进行的，今天突然下雨，他们抢了一部分柴进来，却不多，也就够烧几壶水的。

    吴阳正在取水，门口帘子一掀，就见两个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人脱去身上的蓑衣，立刻就去看躺在床上的孟敏，看年纪也就二十左右，吴阳便知道，这一定是那个宁医生了。

    “烧的挺厉害的。”宁曼一摸孟敏的额头，就被那滚烫的感吓了一跳，她立刻从身上取出一片药：“孔爷爷，这是退烧药，你快给婆婆服下。”

    众人七八脚的给孟敏喂了药，孔希学又眼巴巴看着宁曼，宁曼颇觉头大，她其实也就半路出家，和医术精通真扯不上关系，被孔希学这样看着，她亚历山大啊。

    宁曼仔细又看了看孟敏的状态，舌头心什么的都摸了，又号了号脉，犹豫着：“我估计是今天晕倒后吹久了山风，阴邪入体，这样，孔爷爷你把这些草药煎了，等下给婆婆喝下去，看能不能起效。”

    她也就能做这些，再多的，也就不能了。

    但就算这样，也给慌乱到毫无章法的孔希学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立刻将药接过去，翻出一个瓦罐就开始煎药，结果一个软，差点把瓦罐落在地上，幸好及时接住了。

    周志浩叹了口气：“老孔，算了算了，我来吧，你还是去守着孟。”

    孔希学自知自事，此时他心慌意乱的，不添乱就不错了，哪能做好事情，就把东西交给了对方，“老周，对不住了，这深更半夜的，折腾的你们也没办法好好休息。”

    周志浩拍了拍他肩膀：“别这些见外的话，我们这些人啊，凑在一起就是缘分，行了，交给我吧。”

    孔希学感激的笑了笑，走到床边守着，不多时后突然惊喜的叫了起来：“宁医生，你看看，孟她是不是退了点热度了？”

    宁曼一摸，果然，老婆婆额头的温度比起刚才，已经消退了不少。

    “应该是药物发挥作用了，孔爷爷，有没有水？我给婆婆补充一下水份。”

    很快，一个装满了热水的搪瓷杯端了过来，宁曼先把孟老婆婆扶起来靠在胸前，这才用勺子舀了水，一勺一勺给对方喂进去，一开始还有些困难，但后来，越喂越顺利，当大半杯水都喂进去时，孟敏缓缓睁开了眼睛。

    “婆婆，你之前摔倒了，头撞到了东西，导致有点不舒服，现在已经包扎好吃了药了，不用担心，你先休息。”

    孟敏应该是听清楚了，但很明显反应有些跟不上，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她目光先是落在草棚顶上，又落在孔希学脸上，最后，才落到宁曼身上，缓缓了几个字：“姑娘，谢谢你”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宁曼笑笑，动作轻柔的重新扶孟敏躺下，“您先休息。”

    看到孟敏醒过来，在场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