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 他是谁?
姬玉知道十二仙宗与合欢宗势不两立, 所以在司迦劈山出来之后就先将司厌和那个人安置在无极宫的主殿里。
到底是在他的地界上,十二仙宗的人虽然有些微言,却还不敢逼他交人, 加上展飞鸿和空世陆续醒来, 她们将来龙去脉得清清楚楚,一再表明是司厌救了她们,其他人便也没有再追究司厌追踪魔物之事。
毕竟如今谢慈还埋在阴山下生死未卜,而黑海泄露,一旦黑海蔓延开, 整个九州就完了。
一路上姬玉都在等着司迦问些什么,可她一直没有开口,仿佛她既不关心九州的浩劫, 也不关心谢慈的死活。
她有真正关心、在意的人和事吗?
姬玉轻轻推开那扇门,回头看她, 她抬了一下眼望进了殿中,在找着什么。
“司迦?”殿中有人站了起来,是司厌。
他站在纱帘之后不可思议的望着她,想撩起帘子朝她走过来, 却又想起什么似得收回手,侧过了脸。
他的脸毁了。
可司迦那双眼却没在他身上停留, 她跨进大殿, 径直地朝内殿走去, 挑开纱帘,目光定定地落在榻上昏睡的那个人身上。
她没有看向司厌,只有司厌在自顾慌乱的戴上了半张面具。
两道身影皮影戏一样投在纱帘上,姬玉在门外看着,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心比断情弃爱的仙人还要冷硬,爱上她注定要遍体鳞伤。
司厌捂不热,谢慈捂不热,他怎么可能捂得热?
或许,神女无心,本就不是能为情爱动容的。
姬玉关上了那扇门,站在回廊下望着漫天的大雪落满无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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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迦你还好吗?”司厌站在她面前,轻轻的问她,他想解释,他每天都去看过她,只是叶湛英不允许他靠近那座院子。
可他看见司迦定定望着榻上的人,便知道她其实并不在意他有没有去看过她。
他垂眼苦笑了一下,又对她:“他没有受伤,只是一直没有醒过来,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他苏醒过来。”他一定会想办法将白玉奴找回来给她。
她没有应声,却侧过头来看向了他,“你的脸……”
司厌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侧过脸避开她的视线,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脸。
“让我看看。”她托着他的脸,冰冰凉凉的手指碰了碰他匆忙带上的面具。
司厌心慌的想要躲开,面具已被她揭了下来,她的视线落在他已经结痂的伤口上,他瞥见她细微的蹙了一下眉头,心中的慌乱就扩散开来,“别看了,很丑。”
他知道很丑,黑沙腐蚀了他半张脸,就算他用了无极宫的生肌膏,也只是让伤口迅速结痂而已。
黑色的痂,连他自己也觉得恶心,他不清楚被黑海腐蚀的伤口要多久才能够恢复如初,或许好不了……
“会好的。”司迦忽然对他。
他愣怔地站在那里,看着她转身出去,纤细的身影在纱帘外晃动,倒了一盏茶水,重新回到他的眼前。
她坐在榻边,低头从佛珠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一枚赤红色的珠子。
那是贝母的血珠?
她碾碎在茶杯里,混着半杯茶水碾成细泥,抬头对他:“过来啊。”
没有椅子,司厌呆呆的坐在榻边,她的眼前,看着她将茶杯里的细泥心翼翼地涂在他的伤口上,才敢确信,她在替他涂药。
她的手指轻轻触碰在他丑陋的痂上,他无措地坐在那里有些想落泪,好像……回到了从前,在合欢宗里,他瘦丑陋,她毫不厌嫌地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
“司厌。”她低低叫了他的名字,手指温柔的抚过他的痂,对他:“谢谢你。”
他坐在那里,睫毛颤动,以为能忍住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您不必谢我,我所做的一切原是我报答您的,我心甘情愿的。”
司迦的手指顿了顿,他垂着头坐在那里,眼泪掉的没有声息,像一只可怜的狗。
可是……
“我不会喜欢上你,你明白吗?”她轻声对他。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细微的攥了一下,又一点点松开,很轻很轻的点了一下头,:“我明白,我明白的,您喜欢的……是白玉奴。”他很明白,他曾经有过奢望,在她没有恢复记忆时,可后来他明白就算她封了灵智和记忆,也依旧是神女。
“您不必喜欢我。”他抬起头,笑着望向她,“您只要记起我,别离开我……”他喉头里堵的厉害,眼泪也掉的厉害。
司迦看着他掉眼泪,托着他的脸,很轻很轻的亲了一下他的唇,“我会记起你的。”
像是一个奖励,神给他的奖励。
他愣怔在那里,忽然之间,伸手抱住了她。
值得的,死也是值得的。
他潮湿的眼泪落在司迦的肩上,司迦脑子里闪过许多混乱的画面,和他哭泣的脸重叠在一起——瘦的奴隶跪在她脚边,哭着牵住她的裙摆求她:“留下我吧,您把我留下吧,我什么都会为您去做……”
——她将他牵起来,为他取名,告诉他:厌是满足的意思。
——他静静跟在她身后,在合欢宗里等着她挑战一个又一个仙宗,带回一件又一件法器。
——他跪在她脚边,替她包扎伤口,也这样低低的哭着。
——他连与她双修也是心翼翼地红着眼眶……
还有许多许多零碎的画面翻翻涌涌,她一时之间头昏脑涨,晕眩的几乎想吐,慌忙推开了他,伏在榻边干呕的张了张嘴。
司厌慌忙扶住了她,他似乎了什么,可司迦脑子里嗡嗡作响听不清他的声音,只听见欢喜魔神的声音——“你的封禁好像在渐渐消失,难不成谢慈死了你的封禁就可以破解了?”
是吗?
因为谢慈快要死了,所以她封禁的记忆在一点点恢复吗?
若是谢慈真的死了……她体内的封禁就会解开吗?那这个世界会被强制重头再来吗?
司迦盯着脚底光可鉴人的地砖,那上面映照出她的一张脸,没有悲喜的脸,她还是记不起来上一世她挖了谢慈的心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她为什么会变成司迦,在太初宗醒过来?还成了谢慈唯一的弟子。
她甚至无法确定,如果现在谢慈真的死了,这个世界会不会强制重新来过。
榻上昏迷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司迦?”司厌托着她的双臂:“你这是怎么了?”
“你先出去。”司迦闭眼缓了一下,才又睁眼对司厌:“我想单独和他待一会儿。”
司厌再不放心,也只好起身离开。
司迦等着他出去将殿门关上,才慢慢扭头看向榻上昏迷的人,他像白玉奴,却也像谢慈。
她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黑河之中,那句黄色文字的意思:同个时空不能同时出现两个男主。
谢慈是男主,这个昏迷的人也是男主。
这句话是在告诉她,白玉奴也是男主?还是这个人……是另一个谢慈?
如果是谢慈,她将白玉奴的幽魂放入这具身体,是不是会害了白玉奴?
她现在反而不敢轻易将白玉奴的幽魂送入这具身体。
她抬起手掌贴在那具身体的额头之上,闭上眼试图感应这具身体里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