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抱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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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中,晋析走在去禧福宫的路上,他的面上还带着少许失落,来到禧福宫宫门前时,多余的情绪已从他的面上消失。

    禧福宫是他母亲懿宛皇贵妃的住处,他从在这个宫殿长大,对此处再熟悉不过。

    门外守着的侍卫见他,抱拳行礼,十分客气道:“三殿下,可有圣上的手谕?”

    晋析从袖中拿出金黄锦缎的手谕,交给那个侍卫,侍卫开一看内容,命人开了禧福宫的宫门。

    “多谢。”

    见宫门开,晋析面色不改,迈过门槛走进去。

    宫内一切如旧,婢女稀少,装设简朴,除了他的母亲懿宛皇贵妃正在禁足外,和从前没什么大的改变。

    晋析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自他记事以来,母亲便时常被父皇禁足。

    宫里的兰姑姑最先发现他的到来。

    “三殿下!”

    晋析循声看过去,见兰姑姑刚从他母亲住的万福居中出来,手上端着一套黑玉做的药碗。

    “兰嬷嬷,我母亲可在屋内?”

    “回殿下,娘娘就在屋内,奴婢这就去告知娘娘。”

    兰姑姑已经上了年纪,行个礼也身子颤巍巍,晋析连忙扶住她:“不用劳烦姑姑,我自己进去即可,嬷嬷去忙自己的。”

    晋析是兰姑姑带着长大的,既然他这么了,老妇人也不再客套,面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殿下进去吧,奴婢先退下了。”

    推开红漆方格槅门,晋析往内室行去,屋里的装潢简陋,看起来不像是一朝皇贵妃的居所,但好在收拾的整洁有序,人住着也舒心。

    懿宛皇贵妃就在内室,她禁足闲着,便在织杼上做女红,发时间玩儿。

    “母亲!”

    她正聚精会神刺绣,晋析的这声呼唤断了她手上的工作,面露欣喜抬头,望见自己的儿子闯过珠帘朝自己走近。

    “思省,你来了。”

    懿宛皇贵妃慈爱地唤道,“快来母亲这里。”

    思省是晋析的字,平日里只有皇贵妃这么叫晋析,他快步走过去,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后坐在皇贵妃的身旁。

    “母亲,又在绣花,晚些时候命人多点些灯,可别伤了眼。”

    他看了一眼皇贵妃修成一半的百蝶嬉牡丹图,劝道。

    皇贵妃笑了笑:“母亲的眼睛好着呢。倒是你,母亲跟你过多少次,禁足时你不便来禧福宫,怎就次次听不进去。”

    “母亲,父皇禁您的足,却拦不住我要见您,不然我也不会次次要到入宫手谕。”

    “唉,反正这几年,母亲也不常出去,这足禁了跟没禁一个样,思省不用为我担心。”

    皇贵妃的面上露出慈爱的笑容,她的日子过的清苦,岁月在她白皙的面颊上留下几道肉眼可见的痕迹,整个人清瘦不少,再也瞧不出当年明丽少女的影子。

    晋析的眼底划过一丝伤感,这些年,父皇常常寻各种借口禁足折磨母亲,甚至放任轻狂的低阶嫔妃踩在母亲头上,耀武扬威。

    只因当年母亲的失误,耽误了父皇去见明晞皇后的行程,使得父皇没能及时救下皇后。明晞皇后和太子死后,他的母亲也没能成为皇后,而父皇宫中的妃嫔却越来越多,然而从没有人能给他诞下子嗣,他也就成了父皇唯一的儿子。

    其实父皇待他不错,只是不待见母亲罢了。看在他的面上,母亲在宫中的日子才稍稍好过一些。

    即使父皇的嫔妃再多,明晞皇后就此彻底成为了他的白月光,父皇为她捕尽世间雪族,还为她耗费巨资修筑祈天楼。

    他一生下来,就被父皇赐名为“析”,天下人只会夸圣上取得名字好,却不知道的是,明晞皇后名唤“季晚夕”。

    他母亲的封号也由曾经的“懿昭”改成了“懿宛”

    宫里如此谐音的嫔妃们更是不计其数。

    他心里头明白,父皇这是把所有的人,都当成明晞皇后的替身。

    父皇还派他母亲的娘家,傅家人去修筑祭奠明晞皇后的祈天楼。

    可这些都不要紧,最让他忍受不了的是,父皇居然命人在母亲的膳食中下药。

    想要母亲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死去。

    晋析一向被保护在母亲的羽翼之下,可他毕竟在这宫中生存十数年,深宫中阴暗事,他听过不少,甚至亲眼见证过人心狠毒。

    如今才发现这世间最心狠的,其实还是他的父皇,一国之主。

    思毕,晋析道:“母亲,思省那边万事俱备,只待祈天楼修复,父皇开楼祭奠先后那日。过不了多久,思省便能接母亲出这个冷冰冰的禧福宫。”

    皇贵妃放在机杼上的手颤抖,声音变得哽咽:“思省,若无百分百的把握,万万记得保全自身,你父皇只有你一个儿子,将来无论如何皇位都是传与你的,你不必为母亲冒险。”

    晋析轻松地笑道:“母亲放心,思省有不少高人相助,还有镇国公一脉做后盾,此事势在必行,母亲不用过于忧虑思省。”

    皇贵妃叹了一口气,眼眸中流露出浓浓的哀伤。

    “都怪母亲,当年少不经事,以为只要捧出一颗真心,总有一日能够捂暖那人的心,可是事到如今,母亲真的是大错特错。”

    “母亲......”

    “母亲悔了,醒悟时已经太晚,母亲的这一生也只能如此了,但是思省你还,思省你要记住强扭的瓜不甜,强求来的东西,终究不是你的。母亲不希望你再走母亲的老路。”

    晋析垂头,想起那个娇软明艳的少女,苦笑听着,良久他呼出一口气,释然道:“母亲,思省记住了。”

    ------

    夜空飘渺散落银灰,鸦雀轻盈登上月枝,建安城南的柳絮街是居民区,一到夜晚除了偶尔的鸟唤虫鸣,更是阒静无声。

    到了入睡的时辰,陆景元的卧房中灯还亮着,房门外清脆的叩门声响起。

    陆景元道:“请进。”

    黑漆木门缓缓开,迈进屋子的少女抱着枕头慢慢挪进屋内。

    陆景元望见她衣衫单薄地进屋,问道:“姝儿,何事?”

    姝姝的卧房就在陆景元的隔壁,她穿着纯白的睡袍,慢慢走向陆景元。

    “爷,姝姝有些害怕,可以和你一同睡么?”

    明日她就要回钱塘了,在此之前,她想和他多亲近一些。

    他们不是夫妻么?共睡一榻不要紧的,可况他也承认过她是妻子,为何就是不愿碰她。

    她已经十八岁,不了。

    见男人注视她,却不话。姝姝心中不禁有点紧张,凭空觉得身子有些冷,只穿一层薄薄袜子的脚不安地动了几下,抱紧怀中的枕头,瑟瑟发抖。

    “爷,我们不是夫妻吗?姝姝想和你一起睡。”她再次央求道。

    男子还是默默不语,只目光不移地望着她。

    就在姝姝失落想要离开时,他忽然开口:“好。”

    一阵愉悦涌上心头,姝姝喜笑颜跑过去,把自己的枕头放在陆景元枕头的旁边。

    “爷,姝姝为你更衣。”

    她走过来,白嫩的柔荑攀上陆景元的衣襟,正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手腕却被陆景元握住。

    “爷?”

    “不用了,爷暂且不困,你先睡。”

    陆景元放开她,转身走到书桌前,掀了掀衣袍坐下,拾起一本书卷看起来。

    姝姝的身子僵在原处,刚涌上来的欣悦还没持续多久,失落又再次死灰复燃。

    她低低地“哦”一声,爬到榻上,用被褥将自己裹住。

    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头,偷瞧着还在灯下办公的男子。

    他的一侧脸颊被光晕笼罩,眉眼更是好看得不像话。

    姝姝暗暗在被褥中咬手指,心里面不是滋味,也不知何时才能和他成为真正的夫妻。

    坦诚相待的那种。

    灯蜡泣泪,时辰悄然来到下半夜丑时,陆景元阖上残卷,漂亮的眉目间终于有了一些困意。

    他望向放置架子床的方向,那边深色的布帘落下,瞧不清里面的人。

    窗外银白的月光洋洋洒落于底,似铺一层清霜,陆景元踱步行至床前,伸手撩起帐子一角,榻上的少女背对着他,唯见一头柔顺的秀发,睡姿很恬静。

    他褪下外袍,轻声上榻,刚躺下少女独有的甜香便簇拥而来,将他紧紧包围。

    她的双臂也似藤蔓般缠上来,圈住他的腰身。

    “爷......”

    娇细的声音在耳侧响起,陆景元身子一顿,没有回头,温声道:“睡吧。”

    少女不满地摇头,嘴上哼唧一声,支起身从他的身后翻过来,像只鱼儿滑进他的怀中。

    两个人身上的衣衫皆轻薄,他甚至能感受到女子肌肤的柔软。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搂紧他的脖颈,热息绵绵洒在他的肩处。

    “爷,抱抱姝姝。”

    他伸手,环上她脆弱的脊背,两个人像真正的夫妻一样,紧紧相拥。

    “爷,姝姝回去看一眼祖母,很快就回来陪爷,好不好?”

    “好。”

    “这几日爷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

    接下来姝姝什么,陆景元便答什么,未一个“不”字。

    棉被被两个人炙热的体温烘得暖呼呼的,少女累了,终于扛不住倦意,在陆景元宽厚的怀中睡过去。

    浅缓有序的呼吸声响起,陆景元慢慢垂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妻子,深色的眸中浮现出一丝异样的光。

    他伸手虚虚地描绘她的轮廓,最后停在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下。

    慢慢凑近她的脸,几乎鼻间相抵,凝望她良久,眼底流露出来的情绪复杂。

    最终薄唇一吻,如同羽毛般落在她的鼻间。

    夜色绝美,屋内再无动静。

    ------

    翌日清,陆景元亲自将姝姝送上回钱塘的马车,临走时,姝姝又嘱咐了他几句,他皆笑着应承下来。

    马车行出建安城六七里,姝姝坐在车内,回想起这几日和陆景元的相处对话,心中既甜蜜又酸涩,还觉得隐隐不安。

    她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可是她脑子不怎么好使,思来想去,也没想出来到底是何处不对劲。

    只感觉陆景元像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又过了几日,回钱塘的路走到一半,夕阳西落,临近夜晚姝姝刚到芜州,算在一家城中的一家客栈歇脚,第二日再接着赶路。

    她所在的厢房隔壁住着一对母子,客栈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再加上姝姝开窗透气,傍晚用膳时母子在房中对话,都被姝姝一一听了去。

    “永儿呀,咱们还是回去吧,惠州的大夫也能医治我的病,就别去建安了,废银子啊。”

    “娘,你什么呢,银子怎会比您的身子重要。”

    “可是那点银子是娘留着,本想给你娶媳妇用的。”

    “娘,你放宽心,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孩儿不会让娘受苦。”

    二人之间母慈子孝,姝姝听着不由地想起还在病中的陆老太太,也不知这几日她老人家的身子有没有好些。

    想着,她含下一口菜汤,方才那对母子的对话余音还在她的耳畔回荡,忽然她脑中一疼,像是想起些什么。

    连忙放下碗筷,找出前几日陆景元给她的信笺开,又寻出从前在栖霞坞时,祖母寄给她的信,两两放在眼前对比,她终于瞧出究竟有何处不妥。

    首先,这两封信,所用的纸张不同。祖母给她的每一封信,纸张采用的皆是钱塘官家最常用的藤纸,而陆景元给她的这张却是北方城市独产的黄柏纸

    且不江南有没有黄柏纸,就算有,那这信上的笔迹也有所出入。

    两张纸上的笔迹,乍一看极像,可细细深究,就会发现其中一张的字体明显要比另一张的字体落笔更加有利,收墨毫不拖泥带水。

    姝姝皱着眉瞧了许久,心中默默下一个定论。

    陆景元的这封信,信上的字并非出自祖母之手。

    而是有人特意仿了她的字。

    而那个人是谁,自当不言而喻。

    陆景元想要将她支开,哄骗她回钱塘去。

    那他在建安......

    姝姝不敢再想下去,迅速收拾行礼,开门对守在外面的护卫道:“大人,我们立刻掉头回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