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余眠在宁薇眼前摆了摆手, 疑惑地问。

    宁薇将视线从船长身上收回，径直向甲板上的垃圾箱走去。

    前一天丢进来的碎瓷片都还在里面，宁薇晃了晃垃圾桶, 最后道了一句：“有意思。”

    余眠跟过来便听到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不禁疑惑：“什么有意思？”

    宁薇松开垃圾桶, 从兜里取出湿纸巾, 认真擦拭着手指：“真正的凶手恐怕不是许医生。”

    “什么？”余眠显然是没想到宁薇会出这话, “许医生不是自己承认了吗？”

    “等等, 我断一下。”旁听的管明旭插话道，“许医生什么时候承认了？”

    “啊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呢。其实昨天……”

    余眠将昨天审问出来的结果告诉了几个玩家，把另外几人听得一愣一愣。

    “这个医生怕不是有人格分裂？我昨天怎么问都是死鸭子嘴硬。”管明旭对着宁薇竖起大拇指，“你厉害。”

    丁书涵也转向宁薇：“既然她都承认了要杀人, 那肯定就是她脱困后又用青霉素把人杀了呀！为什么凶手不是她？”

    宁薇没有立即回答问题, 而是问江霆：“昨天你们的搜查应该已经很细致了吧？”

    江霆挠挠头：“我觉得挺细致的了, 就连那两样东西, 我都完全没想到能藏在那里。感觉自己跟着去了啥也没干，全都是卢川翻出来的。所以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还有藏得更深的。”

    得到消息, 宁薇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许医生应该是替罪羊，我怀疑这件事情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

    “什么？”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宁薇。

    “他……们？”

    宁薇点头：“我怀疑许医生的行动可能早就暴露了。从花瓶被碎到分批守夜，再到贺秋笠死亡和许医生失踪, 全都是他们早就制定好的计划。”

    “计划好的？怎么可能？”

    宁薇笑了笑：“既然要揭晓真相, 那当然是要等人齐了再。”

    *

    贺秋笠的房间内，几个NPC都疑惑地看着宁薇。

    就在刚刚，他们被叫到这里，称宁薇已经找到了凶手。

    杨石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问：“宁薇, 你叫大家来是要什么？难道有许医生的线索了？”

    “是有线索，只不过结果大概会让你们失望——”宁薇偏头喊了声，“管明旭。”

    “来了！”听到点名，管明旭立即走上前来，怀里还抱着一个洗菜盆。

    杨石疑惑地看过去，发现盆里是一堆碎掉的瓷片，正是邱念昨天碎的花瓶。

    邱念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是我不对，但你把这些瓷片捡出来是要做什么？我真的是不心碎的……”

    “NoNoNo！”宁薇摇摆着食指，最后指向盆里的碎瓷片，“这里面的瓷片形状不一，并不是每一个都非常锋利。但偏偏有一个那么特别合适的滚进了柜子底下。”

    “一个被捆住手脚的人都能从柜子底下拿到瓷片，明掉落的位置并不难触碰，可清扫的人却完全没能发现。”宁薇盯着邱念看了好一会，笑道，“你的眼神应该不至于那么差吧？”

    “我……我就是没注意柜子底下而已。”邱念语调急促地解释，手指也开始下意识地绞着衣角。

    “行。就算你大眼漏神，没看见。”宁薇非常大度地放开明显紧张的邱念，继续道，“我看了绳头，有些位置的确是有粗糙的毛茬，但有的位置断口却整齐，就像是磨蹭的不耐烦了，最后来了个一刀两断——也不知道是哪一把可怜的刀承受了不该有的责任。”

    “而且上述操作的动静应该都不，可安冉和杨石偏偏是在人要逃走的时候才醒过来，而且还都被砸了后脑？你们是特意转身让人敲的么？”

    安冉瞪着宁薇：“难道你怀疑我们的伤是假的？不相信就自己来看！”

    “我虽然演过医生，但我真不是医生。不过一些常识还是有的，被昏后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至少我是做不到的。而被我一招撂倒的许医生居然能连续两次做到？这大概就是技能点全都点在偷袭上了吧？还真是偏科得离谱。”

    面对宁薇嘲讽般的语气，两人的脸都是青一阵白一阵，想反驳又不出话来。

    宁薇的声音却还在继续：“砸后脑也就算了，那个犯罪团伙既然都能迷晕所有人，为什么没有一把火烧了这艘船，还留下这些人的命？犯罪团伙还这么有原则？”

    “更奇怪的是，就算贺秋笠对青霉素过敏，我觉得一刀捅死也比费劲的注射青霉素方便。”

    “退一万步讲，拿枕头捂死也可以吧？而且尸体还被完好地留在床上，简直就像是按着我们的头，让我们知道是许医生下手一样。杀完扔进海里难道不香么？保护环境不乱丢垃圾的意识这么强烈？”

    听了这话，管明旭忍不住笑了出来，另外几个玩家也差点被绷住。只有在场的NPC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像是被当中揭开丑闻一样。

    宁薇接着道：“既然贺秋笠留下了，那么真正被杀掉扔海里的人大概就是许医生了。那艘逃生艇里不定根本就没人，而且船或许根本就没被发动过，动的只有我们这艘观光船。等找到的时候再以‘人已经弃船逃跑’为理由，让这个案子彻底成为悬案。而证据就是被动过的绳索和船长发红的手掌。”

    船长一惊，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江霆一把拽住，掌心的红痕清晰可见。

    宁薇连连咂舌：“你这是放下救生艇，然后通过绳子爬上来，所以磨成这样的吧？看着都疼，怎么就没绑在腰上，让他们把你拉上来呢？”

    不等别人反应，她便自己接话：“哦，也是，拉你就是他们的手掌被磨破了。比你一个人的目标大多了。”

    宁薇依次扫过几位NPC，邱念、安冉、卢川、杨石、船长，最后落在厨师身上。

    “厨师先生，您是做了什么呢？难道青霉素最后是你进去的？”

    厨师的脸色发白，腿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下意识地看向杨石。

    宁薇点了下头：“哦～被指使的呀，但即使是共同作案，你这个最终致命的人或许也算是主凶呢！”

    “不！我不是！”厨师崩溃地喊了出来，“我只是不想死，我只是不想死啊！”

    宁薇来了兴趣：“怎么，还有人逼着你杀人不成？”

    厨师依然胡乱地喊着：“我只是正当防卫，正当防卫有错吗？”

    余眠“嘁”了一声：“正当防卫是这么用的么？贺秋笠都已经躺下床上半死不活，还能威胁到你？”

    “怎么不能！”厨师瞪大了双眼，眼中都是可怖的血丝，他指向床上的尸体，怒声道，“他就是死神！我不杀了他，没命的就是——”

    “别了！”杨石断了他的话，“是我指使这些人干的，药也是我进去的。我威胁了他们，他们最多只是帮凶。”

    “老杨！你！”安冉还想要什么，却被杨石压下。

    他挺直了身体，正视着宁薇：“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等警察来，我会招供的。”

    余眠吐槽：“怎么杀了个侦探还这么有正义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合伙杀了个汉奸呢。”

    宁薇看着几人的神情，轻轻皱起了眉。

    既然杨石之前翻出了许医生的相关证物，又嫁祸给她，就明他和许医生并不是一伙。

    控魂状态下的许医生是不可能撒谎的，她的确是犯罪组织的人。

    而在场的NPC对杨石都没有任何怨念，显然不是他的被逼着参与杀人，倒像是某个人挺身而出，替人担下罪行。

    还真有种英勇就义的感觉。

    难道贺秋笠真的是个隐藏的连环杀人犯？

    厨师又为什么他是死神？

    更奇怪的是，除了船长和厨师外，原本就相识的那几个人似乎对贺秋笠并没有明显的恨意。

    之后的时间里，所有的NPC都一致保持沉默，再也撬不出一个字来。

    余眠疑惑地问：“难道推理还有问题？如果已经找到凶手，我们这个副本应该开始结算了吧？”

    最初有印象的NPC到现在已经只剩安冉和杨石，而现在这些人又涉嫌谋杀，总不至于再搞出一个升级版。

    对了，升级版……

    “白老师，我怎么觉得第三个案子并不算难？而且这个水平与上一个案子也没有太大差别，甚至还要更简单。”

    白泽：“不定还有隐藏的玄机。那个犯罪组织不是还没有揪出来么。”

    “到这个就觉得好笑，组织之前多次下手，一次都没成功，简直就像是专门来制造危机送经验的。结果最后他是死在了自己信任的人手里——”宁薇的语速突然慢了下来，“不对，我之前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他们这个计划能成功的关键就是‘许医生杀人失败’！”

    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贺秋笠会自带抗敏药的事情他们应该不知情，否则只要偷偷拿走或者换掉药不就好了？

    简直就像是有预言能力一样……

    宁薇看向脸色发白的邱念，难道她真的有占卜能力？这是个超自然的副本？

    想到这，她便走到江霆身边道：“江霆，跟我看邱念的占卜情况吧。”

    江霆点头：“其实也没有什么太特殊的……原本她就是业余时间玩玩，在网上开个店什么的，占卜一次能赚个三、五十，多少也是外快。”

    “真的火起来还是我刚毕业的时候，也就是一年多前。她预测了某个人的死亡，那个人不信，结果后来真的死了，死于谋杀。”

    “谋杀？”

    “嗯，而且案子还是贺秋笠破的。在那之后她就被传得神乎其神，然后就有了第二次关于生死的神预言。邱念预言一个女人会在那个周五出车祸，女人被吓得立即请假一天，不敢出门。结果周五那天，她原本的必经之路发生一起车祸，被撞的人当场身亡。”

    宁薇不由皱起了眉头：“她的预言都是跟死亡有关？”

    “也不是，就是这样的预言传出去比较邪乎嘛！当然还有一些好方面的预言，只是传的就没有那么广了。毕竟都是一些升职、找到伴侣什么的。”

    宁薇：“居然还真的是个神婆。”

    江霆：“不过我发现她并不是每一次占卜都会的很详细。有时候她只是模棱两可、一句带过，就跟那些骗人的话术一样。但只要是了细节的占卜就一定会应验。”

    “那她有给熟人占卜过吗？”

    “记录里没有，这个我确定。但私下里有没有就不知道了，毕竟熟人也不会走账目，有也是友情帮忙。”

    “找她占卜需要本人亲自去吗？”

    “对，没成名的时候在网上，现在已经完全线下。”

    宁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她的客人都是主动找上她的吗？”

    “嗯，很多都是口口相传。再就是有不少跟我一样做宣传拉客人的。有时候会涉及到一些大数据信息，根据浏览过的项目推荐什么的。”

    问完这些，宁薇总觉得奇奇怪怪，这占卜怎么有种时灵时不灵的意思？

    之前厨子自己不杀人就会死，难道也是占卜的预言？

    而且还有个问题，如果她的占卜真那么厉害，贺秋笠难道会不知道吗？用这个占卜凶手多好。

    宁薇回忆了一年前的贺秋笠做过什么，最后的答案就是——破案。

    这个人不是在破案就是在去案发现场的路上。就连休个假都有可能意外碰上凶杀案，简直就像是悬疑周播剧一样。

    突然，一个离奇的想法出现在了宁薇的脑海——这个副本该不会真的是超现实主义的吧？

    厨师口中的“死神”莫非是那个意思？走哪哪死人的侦探，就是死神么？

    正当宁薇努力理顺思路的时候，丁书涵从外面跑了过来：“贺刑警他们到了。”

    *

    贺刑警站在贺秋笠的床前，神情哀痛地看着自己的外甥。

    管明旭将发生的事件和宁薇的推理全都叙述了一遍。

    跟着贺刑警一起来的警察听得双目圆睁，手铐已经取了出来：“这也太没人性了！栗子人那么好，他们怎么就下的了手！等人带回去必须得好好审一审！”

    着他便要去抓人，而杨石和另外几人却已经自己来到门口。

    杨石抬起双手：“逮捕我吧，都是我做的，其他人都是被我协迫参与。就从轻处罚吧。”

    贺刑警脸色沉肃，目光复杂地看着杨石。

    警察已经拿出手铐，算把这个毫无人性的凶手先逮起来。

    “先别急着定凶手。”

    话的正是宁薇，警察听到声音，动作慢了半分，转头：“怎么？你有证据证明他的清白？”

    宁薇摇头：“我可没他是清白的，只是这件事似乎没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宁薇指着贺秋笠的手臂：“昨天他过一针晕车、一针抗敏，今天又被推了青霉素，那么应该只有三个针孔才对，但现在他的胳膊上的针孔可不止一个啊。”

    之前死者刚去世没多久，尸体还看不出什么来，现在时间长了，一些细微的伤口也变得明显起来。

    除了昨天被注射两针外，另外一处似乎是很多个针孔挤在一处，密密麻麻。

    杨石回过头看去，眉头便是一跳：“我怕一针的量不够，所以反复用盐水冲了针管，全都推进去了，不行吗？”

    “你这操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护士在配注射药水呢，还带冲管的？”宁薇似笑非笑地看着杨石，“但青霉素过敏又不是像毒药那样有致死量，过敏轻重与剂量并没有直接联系。”

    杨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宁薇笑了笑：“我只是想到第一次见到贺秋笠的时候，他手中抱着的那本书。”

    一辆冒出血烟的东方快车，一桩尘封多年的血案，一场真凶难辨的谋杀……

    “《东方快车谋杀案》？”杨石哼笑一声，“你总不会认为我们每个人都拿着针管给他了青霉素吧？人家东方快车是捅刀子，但我们个针能有什么用？反倒是暴露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都想亲手杀人，或者混乱真凶，那用一次注射，每人推一点不就好了？我们犯得着废这么大力气吗？”

    宁薇为他鼓掌：“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也是我一直很困惑的点。目前看来，你们都不像是与死者有深仇大恨，而且这个手法太过画蛇添足。更奇怪的是，你们是怎么提前知道那个组织的计划的？”

    她转向贺刑警：“贺警官，不知道你们现在对那个犯罪组织调查的怎么样了？”

    贺刑警皱起眉：“这种事情你还是不要听的好。”

    “OK，我不多管闲事。”宁薇特别好话地点头，“不过既然他们仍在活跃，就明还没有被铲除，应该是一个大组织。”

    “那样一个组织三番两次地找贺秋笠的麻烦，想要置他于死地都没有成功，结果最后是一群人的叠加伤害成功让他毙命——这一切真的是真实的吗？”宁薇的目光扫过一众NPC，将他们眼中的震惊尽收眼底，“或者，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什……什么？”余眠惊讶地看着宁薇，“这个世界还能是假的吗？”

    从某种意义来，这是考试空间，的确不是真实世界。但她知道宁薇的应该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从副本中的原住居民角度来质疑世界的真实性。

    就像第一个剧本杀中的内容一样。

    管明旭愕然开口：“难道我们真的是缸中之脑？”

    “或许连缸中之脑都算不上。”宁薇看向厨师，问道，“你贺秋笠是死神，是因为他所到之处一定会死人——就像悬疑作品中的主角一样吗？所有的死者都是工具人，只是为了展现侦探的聪明才智而存在？”

    厨师震惊地后退，咚地一声撞上了身后的桌子，他颤抖着嘴唇：“你……你怎么……”

    “还真被我猜到了？”宁薇眉梢扬起，没想到还真的被她猜到，“那你恐怕就是未来的受害者了，毕竟听你之前表达的就是‘他不死你就会死’。”

    厨师神情复杂地看向宁薇，无需多言，他的表情已经证明了一切。

    “还有你，邱念。”宁薇转向神婆，露出一个笑容，“你的预言能力是因为知道了后续发展？有些是死亡预言，有些是根据杀人动机推出的‘往事’。原本是想借此提醒那些受害者，但发现躲过一个还有另一个？”

    邱念张了张口，终究是不出解释的话。

    宁薇：“我是不是还可以大胆的怀疑，之前的对贺秋笠下手的不全是犯罪组织的人呢？是不是你们早就想要杀掉这个‘死神’了？”

    “如果你们真的知道未来发展，那么抓出犯罪组织也不是没可能。你们是不是已经扫除了那个团伙？然后借着他们的名义除掉贺秋笠？”宁薇挑眉看着贺刑警，“所以贺警官，这件事你应该不会不知情吧？”

    贺刑警的身体晃了晃，撞上了身边早就呆若木鸡的警察。

    宁薇也不等他做出回应，自顾自地继续道：“不过你们应该是发现一人之力根本无法要了他的命，所以才群起而攻之？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头顶有光环存在，虽然青霉素的剂量叠加不会产生更强的作用，但你们的恶意叠加却是破了他拥有的光环，完成了这场屠神计划。”

    玩家们难以置信地看着宁薇，这个副本世界居然真的是“虚构的”？

    NPC们则是神色各异，或是震惊，或是畏惧，又或是极度的平静。

    宁薇：“看你们的样子，我应该是的八九不离十了？那现在谁能给我讲讲，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你们又是如何发现异常的呢？还有……是什么让你们确定，只要杀了贺秋笠，这个世界还能正常推进的？”

    贺刑警闭了闭眼，他看向已经了无生机的侄子，沉痛地叹息一声。

    “其实，这一切都是与我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