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播放完毕, 屏幕又恢复到最初的画面，依旧是同样的两个白泽，少年白泽发出声音, 紧跟着两人便被射线切割成渣。

    反复播放了五次之后，画面变为一张嘴巴的图像, 上面还着巨大的叉。

    影像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不要话, 否则会死。

    宁薇不得不消开口话的想法, 但这不代表她不能联系白泽。

    她的意识控制着不知在何处的身体, 用一只手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写下一个问号。

    很快，宁薇的身体也开始动了起来，那是白泽用同样的方式做出回应。

    “黑屋，未知。”

    宁薇猜测白泽应该是被送去了一间黑色房间内，或许布置与自己一样, 也同样被警告了不能话。

    她还想继续用这样的方式传递信息, 然而很快身下的躺椅便伸出机械手臂, 将她死死地固定在躺椅上, 甚至连头颅都无法转动。

    宁薇不确定白泽那边的情况，但至少白泽是没办法通过写字告诉自己情况了。

    忽然, 宁薇想到一个注意，她开始有节奏地控制身体眨眼睛，用眨眼的时间长短信号发出摩斯密码, 然而一个词还没发完, 机械手便移动到她的眼前，做出一副再敢瞎搞就戳瞎她眼睛的威胁架势。

    得，白鼠现在肯定是在监视着他们，摆明了不让他们互相联系。

    宁薇不得不暂时作罢，只好奇地猜测着对方的目的。

    屏幕中的画面一闪, 少年白泽的形象便出现在了屏幕中。

    他的确是身处黑色房间，灯光微弱，使得整个画面都阴沉极了。白泽同样是躺在躺椅上，身体被机械手臂束缚，完全动弹不得。

    宁薇还在疑惑这是要做什么，白泽那边的机械手臂便开始动作起来。

    机械手的尖端弹出锋利的刀刃，向着脸部切割而去，瞬间便削掉一片肉来。

    同一时刻，宁薇便觉得自己的牙关咬得死紧，身体绷的得如同钢板，显然是在忍受痛苦。

    机械手的行动却未曾停止，继续快而狠地切割着白泽身体上的血肉。

    宁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机械手毁容，当面部无法再割肉，机械手便移动到手臂继续切割。

    千刀万剐大概就是如此。

    宁薇的背后已经被汗水湿透，身体也在剧烈地颤抖着，却因为机械手臂的作用而无法大幅度活动。

    她知道那是白泽在生生忍受凌迟的痛苦。

    口腔中弥漫着血液的腥味，让宁薇的精神越来越焦躁。

    怎么办？她不知道机械手臂会不会停下，而这个副本中白泽是化形为玩家，如果身死，就是真的死亡了。

    宁薇虽然察觉不到痛苦，但却是真正的感同身受。

    白泽不是忍受不了痛苦的人，但现在的他却是反应这般剧烈，想必是被注射了提高身体敏感性的药物，让他切实体会着这样的折磨。

    屏幕中的“白泽”眼圈发红，眼角微微闪着水光，而导致这一现状的人是宁薇。

    大概是生理性泪水吧，宁薇只能这样想着。

    眼看着白泽被切割得体无完肤，她却被困在这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机械手臂带走白泽的生机。

    她突然就生出了从未有过的烦躁不安。

    山海学园的环境不同于和平的现实世界，她虽然只经过了五个副本，却已是几经生死。

    而这段路程一直是白老师陪着她，且不是处处照顾她的白泽，即使是一路相伴的宠物也该有感情了，哪能毫无波动地看着对方被折磨致死。

    宁薇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恨不得立即踏平这该死的狗副本。

    画面中血肉模糊的身体轻轻颤抖着，那是宁薇抑制不住的怒意。

    随着切割掉的血肉越来越多，宁薇体感的紧绷却是越来越弱，仿佛是因为过度疼痛而意识模糊，就连抵抗痛苦的力量也没有了。

    ——白泽！你在干什么！这样就承受不下去了么？！

    ——你要还是个男人就特么给我挺住！

    ——要是这么死了，我绝对不会给你报仇！辣鸡！

    宁薇在心中疯狂地咆哮着，仿佛这样就可以压制那不断升腾着的怒意，和一丝她未曾察觉的恐慌。

    理智告诉她副本不会作出这种毫无用处就折磨人致死的情节，但现在机械手割掉的岂止是千刀万刀，那副身体的四肢和肚囊都已经被切割殆尽。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活下去，即使是白泽。

    宁薇感到身体的最后一丝紧绷也完全消除，她瘫在躺椅上，一动也不动。

    机械手臂剖开已经血肉模糊的胸膛，将那颗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取出。

    宁薇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一点点冷了下去，极度的愤怒之下她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发泄情绪不能解决问题，她开始重新思索着从醒来到现在的情况。

    第一点就是禁止互相传递信息。如果仅仅是要让其中一方看着另一方被折磨致死，那么这一点根本就毫无意义。

    惨叫、嘶吼，这些都是最常见的宣泄痛苦的方式，为何要被禁止？

    这个实验究竟是在研究什么？如果可以保持联络又会产生什么影响？

    宁薇以此反推，设想着如果没有这条限制，她和白泽会做出什么反应。

    全程交流当前的情况。

    但现在他们完全可以通过屏幕了解对方境况，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性。

    不对！

    宁薇忽然想起一句话：眼见不一定为实。

    如果视频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呢？如果白泽只是经受了身体上的折磨，但并没有达到致死的地步呢？

    这样一切似乎就得通了……

    宁薇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但这却是她现下唯一的希望。

    她平静下心情，默默等待着实验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房顶又一次喷洒出雾气，宁薇也随之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入目依旧是高高的白色天花板，她似乎是又回到了最初的房间。

    “白老师！白老师！”

    宁薇迫切开口，而她自己的声音也从旁边传了出来。

    “我在。”

    当白泽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宁薇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白泽轻笑着道：“别怕。我没死。”

    “谁怕了？别造谣啊！”

    “嗯，是我的幻觉。”白泽配合着改口，语气却不像是那么回事。

    两人各自控制着身体坐好，宁薇也看到了对面全须全尾的人。

    果然所谓的监控视频都是假的。

    “你那边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宁薇不由疑惑。

    “电击。”白泽回答道，“而且基本是贴着我的忍耐极限。能忍住不发出声音，但却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到后来就是被注射了慢性麻药，逐渐失去意识。你那边呢？为什么那么……嗯，暴躁？”

    白泽之前能感受到宁薇的所有身体反应，因此也知道她应该并没有经历身体上的折磨，那么恐怕就是精神上的了。

    再加上她醒来后那么着急地确认自己的情况，恐怕是以为自己出了什么事。

    宁薇哼哼唧唧：“看到你被千刀万剐，想到我辛辛苦苦养的白菜还没长大就被人连根拔了，不生气才怪。”

    “这样。”白泽心中有了计较，“看来这个副本有些心理实验的感觉。如果是两个陌生人作为被试，那么最大的情绪应该是恐惧。”

    宁薇也赞同道：“的确，如果死了一个，另一个基本也会跟着玩完。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片片切割，肯定够酸爽刺激。走吧，出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

    转了一圈，两人发现其他人也基本醒了过来，只是精神状态不太好，神情都是疲惫。

    然而寻遍所有房间，却怎么也找不到裴决和吴茗。

    “他们难道是没有撑过实验？”方丽丽惶惶猜测。

    方美美叹息：“估计是没忍住发出声音，被射线切割掉了吧。”

    宁薇问：“你们都经历了什么？”

    “我和丽丽被分开，在我的视角里，丽丽是在经受折磨，我也能感受到她的恐惧和挣扎。”方美美语气无奈，“然而实际上她只是在看恐怖片而已。”

    钟国胜则是道：“我这边也差不多，我以为包蓓是被灌了毒药，但其实他只是被贴片电击腹部。”

    经过众人的一番交流，发现大家的经历大同异，但总结来都是让一方误以为另一方死掉的设置。

    方美美：“既然我们被交换的就是意识，那么他们研究的应该也是意识吧？”

    对于这一猜测，玩家们基本没有异议，只是知道这一点似乎对通关副本并没有什么帮助。

    季游推测道：“我觉得这应该就是一个变相的生存副本。之前的实验显然不会只有一次，只要我们能挺过所有实验，让研究者白得道想要的成果，不定就是完成白的心愿了呢？”

    方丽丽：“只希望之后的实验也能像这个一样顺利通关吧……”

    剩下的时间里玩家们不断提出设想，却又不断被推翻。

    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着的卷帘门终于又一次被开。

    “白老师！”宁薇用口型提醒着白泽。

    “放心。”

    技能跟随意识，因此白泽的隐身是作用在宁薇的本体上，玩家们的注意力都在卷帘门上，并没有注意到那个漂亮的“少年”已经消失不见。

    在宁薇的操控下，白泽顺利进入走廊，向着远处掠去。

    大约跑了近五十米，白泽忽然叫了声“停”。

    “怎么了？”宁薇疑惑。

    白泽用口型回：“没什么，这里的人类不只有我们，我发现了另一个住着人类的地方，与我们那边的情况差不多，但是设置的玻璃门。这边有12个人，应该都是NPC。”

    “要去看看吗？”

    “暂时不用，继续前进。”

    宁薇依言继续控制身体前行，另一边还要注意着刚进来的那只白鼠。

    进门后它便仔细检查着每一个人的情况，然后便在一个平板样的设备上写写画画，似乎是在做着记录。

    它的检查很细致，这也给宁薇他们争取了不少时间。

    白泽一路向前，路上经过开着门的药品室，但因为完全看不懂效用只能暂时作罢。

    之后他又经过一排房间，虽然看不懂门牌上的白鼠文字，但每个门上都有着不同颜色的纹饰，与之前玩家交流时对房间的描述一致。

    他们之前很可能就是被送到了这里。

    继续往前便出现了岔路，白泽想了想，便让宁薇向着前方继续前进。

    直行的走廊地面都是浅灰色，右拐走廊的地面则是灰蓝色。如果走廊颜色与分区有关，那么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最相关的浅灰区域探索完成。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路上遇到的都是各种人类居住的套间，有的是透明门，有的是卷帘门，但门牌都一模一样，只有最后一位字符形态不太一样，可能是数字编号之类。

    他们的单间门上用圆点数量做标记，显然是为了给人类试验品看的。而外面大门的标牌则是给白鼠研究院看的。

    很快白泽就走到了通道尽头，看来这个区域都是人类的宿舍和实验房间。

    折返回之前的岔路口，白泽向着蓝灰色地面的通道而去。

    跑了大概几十米，白泽看到一个虚掩着房门的屋子，房间内有着巨大的桌椅和类似电脑一样的设备，很可能就是一间办公室。

    “左转，慢走。”

    在宁薇的控制下，白泽进入房间，发现里面空间很大，不只是从门外看到的那一个工位，里面还并排放着另外五个配置相同的位置。

    六个位置空了四个，剩下的其中之一就是之前遇到的黑眼镜大白鼠，另一个则是额头有着一撮灰毛的白鼠。

    两鼠“吱吱”地叫着，不知道是在讨论着什么，眼神还时不时地飘向门口第二个工位。

    白泽让宁薇把视角调整过去，又顺着椅子爬上第二工位的桌面。

    桌上摆着张合影，里面是一张全家福，应该是白鼠和父母，看来那两只白鼠是在背后着白鼠的事情。

    工位三面都有格挡，左侧格挡贴着看不懂的便签，但看字符形态似乎写的东西都差不多。右侧则是贴着一张表格，虽然依旧看不懂，但排版很像是日程表或者作息表。

    桌面堆着纸质书和各种疑似硬盘存储器的东西，但电脑并未开启。

    房间还有其他白鼠在，白泽也不敢动作过大，只能心地翻开纸质书，默记下大概的字体样式，也不知道之后有没有翻译的机会。

    当然，最引人注意的是桌面上一个状似放大版滑盖手机的东西。

    白鼠的文字也属于字母语言，“手机”的键盘上就写着所有字母。

    白泽让宁薇控制身体，轻轻触碰屏幕，黑色屏保解除，露出一个简洁的界面。

    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方框，左侧上部画着人头形象，右侧则是画着白鼠头形象。

    方框中间还有着双向箭头，使得整个界面看起来非常像是翻译器。

    键盘上的字母白泽看不懂，但依葫芦画瓢地输入还是没有问题的。

    在白泽的指挥下，宁薇控制身体输入便签上的一组单词，点了下双箭头，喇叭里立即传出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加、油。

    突兀响起的声音把房间里的两只大白鼠吓了一跳，立即起身过来查看，然而这边却一切正常，唯有桌面上的翻译器还亮着屏幕。

    “吱吱——”大白鼠骂骂咧咧，显然非常不满。

    “吱吱吱？”另一只灰头鼠似乎对翻译器非常好奇，还询问地看着大白鼠。

    大白鼠满脸不屑，随手在翻译器上下字符，向另一只白鼠展示着使用方法。

    翻译器再次发出人声：测、试。

    灰头鼠眼睛发亮，崇拜地看着大白鼠。

    大白鼠显然非常受用，它几下操作，调出一个麦克风样的图标按钮，按下按钮后“吱吱”叫了几声。

    翻译器很快就转换完毕：很简单。

    “吱吱？”灰头鼠搓了搓爪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大白鼠把翻译器推了过去，一副随便玩的大度样子。

    “吱吱吱！”

    翻译器：我试试。

    “吱吱吱吱？”

    翻译器：怎么知道翻译是对的。

    大白鼠：“吱吱吱。”

    因为没有使用翻译，在一旁隐身着的白泽并不知道对方了什么。

    不过他现在已经完全明白这个东西的用法，有了这个东西，就可以顺利理解大白鼠的语言，必须想办法带走。

    大白鼠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播放出一段录音。

    “救命！放过我！”

    那是一个人类绝望的求饶，声音传入翻译器，顺利变成了“吱吱吱”的白鼠语言，屏幕也同时显示出文字。

    灰头鼠被翻译结果吓了一跳，目光中透露出明显的不忍。

    “吱吱吱！”大白鼠揽过它的肩膀，不知是了什么安慰的话，灰头鼠的神情也缓和下来。

    两人再次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着之前的话题。

    白泽找准机会，拿起翻译器就往外跑去。因为“偷窃”的行为被判定为攻击，因此白泽已经再次显出身形，但那两只白鼠聊得火热，根本就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行至门边，白泽灵机一动，瞬间化形为大白鼠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进走廊，又抬爪拆掉了走廊里的监控。

    等大白鼠听到声音追出来，白泽早已不见了踪影。

    虽然觉得今天的事情总透着古怪，但它也没多想，又一次回到房间继续刚才的事情。

    隔壁的卫生间里，白泽正和宁薇配合摆弄翻译器。按照白泽的记忆，将之前在白鼠工位上看到的词句输入，并进行转换翻译。

    翻译器:努力，不能放弃。

    翻译器：坚持。

    那些贴在格挡上的便签全都是这种鼓励自己的话，而之前认为的作息表则是最近的工作安排。

    4.30：恐惧实验。

    5.1：喜悦实验。

    5.2：社交实验。

    5.3：翻译调试及明撰写。

    5.4:实验品后处理。

    5.5：新样本制备。

    5.6：翻译器专利答复。

    这还只是白泽记住的标题，剩下的细碎明并没有进行记忆。不过看起来这位白鼠完全就是个工作狂，每天都安排的满满当当。

    玩家们之前经历的应该就是“恐惧实验”，那么接下来还会再经历喜悦实验、社交实验，翻译器的调试或许也会与人类有关，至于实验品的处理——八成就是要被执行安乐死。

    接下来，他们又对那本书上的内容进行翻译。白泽只是大概记忆了目录，根据翻译结果，那是一本关于人类情感研究的论文选集，应该是白鼠设计实验的参考。

    “白老师，马上就要检查到我们了，估计很快就会暴露。”

    大厅里，白鼠检查完其他人，目光也转移到了一直在角落里的宁薇身上。

    它走到宁薇身边，查看着她的各项身体状况，并且认真做好记录。期间白泽还控制着宁薇的身体动了动，提前给出自己还活着的信号。

    过了几分钟，宁薇被检查完毕，白鼠核对记录，应该还差最后一个人类。

    大厅里没有看到那个实验品的影子，但因为宁薇还能活动，至少明那个实验品并没有死掉，它也因此没有太过着急。

    然而寻遍六个房间都没有看到最后一个玩家的影子，白鼠这才焦躁起来。

    其他玩家也都觉得神奇，明明之前他还一直都在，怎么可能一转眼就找不到了？房间内除了床以外没有任何家具，根本无法藏人，一个大活人怎么就突然消失了？

    他们试图从宁薇身上得到线索，然而那张脸上却一丝表情都没有，让人琢磨不透。

    白鼠急得团团转，但眼下那人的确不在房间，它只能先离开这里，又慎重地锁好卷帘门。

    “它已经走了，你要心。”宁薇提醒着白泽。

    此时白泽已经离开卫生间，大概是过了“保护时间”，现在带着翻译器的白泽已经不算是偷窃，甚至可以连着翻译器一同隐身。

    白泽快速探索剩下的区域，很快便在墙上发现了一个区域平面图。

    使用翻译器进行翻译后，他们终于确定这里的确是一个重点实验室，白泽之前走过的灰色地板区域是人类实验区，蓝灰色地板区则是办公区，此外还有很多对应其他动物的实验区。

    宁薇：“其他动物实验应该跟我们的关系不大，重点还是在实验区和办公区，不如先回去，以免事情闹大。”

    “好。”

    白泽指挥着宁薇返程，刚走过之前的办公室，便迎面碰上气势汹汹白鼠。

    白鼠的眼神中充满恨意和怒火，怨毒地注视着白泽的方向。

    ——隐身被看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