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在复述出林正的话后便一直注意着宁薇那边的情况, 却没能从对方的脸上找到一丝堪为惊讶的神情，就好像他的只是天气即将转凉这种事，而不是什么颠覆三观的劲爆消息。

    黎瑶看出老李的错愕, 嘻嘻笑了起来：“这位叔叔哦，你的东西我们早就知道了哦！”

    “你、你们怎么会知道？哦……是那些异种告诉你们的？可是你们怎么会轻易就相信了呢？”

    向人类灌输这样荒谬的论断简直跟向五好青年灌输“XX大法好”差不多, 只会当个笑话罢了, 否则他们组织也不会到现在都没能发展壮大。

    毕竟□□是没有前途的。

    黎瑶：“不是异种的。我们去过林正的家, 发现他留下的关于两本历史书的线索, 也发现其中的记载与这个星球有很多不匹配的地方。”

    老李点点头：“没错……就像你们的那样，历史其实是被修改过的。”

    宁薇笑了笑，用轻松的调子道：“让我猜猜真正的历史吧。白夜时代的高速发展造成了资源的极具透支，根本就没有复原的可能。好在，航天科技已经发展到相当高的水平, 可以支持人类寻找新的生存家园。”

    “然而, 就算飞船建得再大, 也无法实现所有人的转移。或许只有一部分精英人士成功登上了‘诺亚方舟’, 而剩下的人类只能在原本的星球自生自灭。”

    “经过漫长的宇宙航行，人类终于找到了这颗生命星球。这里有着与曾经的星球相似的环境和资源, 非常适合人类的繁衍生存。”

    “但是呢，这个星球上已经存在强大的智慧生命，所以反对的声音出现了, 认为侵占星球的行为让人不耻。”宁薇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当然，更有可能是觉得那些智慧生命太过强大，强行介入只会招来更大的祸患。简单来，就是不想仗，因为怕死。”

    “可是人类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飞船的资源已经不多，撑不了太长的时间，如果为了子孙后代考虑，他们必须尽快落脚。所以他们降落在这颗星球上，用剩余的燃料炸出了第一块属于人类的土地。”

    “一区就是在盆地中央，但根据周围的地貌情况，那里根本就不是自然演化出的盆地，或许就是那时候的人类杰作？李叔，您呢？”

    “我、我……”老李被宁薇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注视着，竟半天也没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宁薇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得到印证，自顾自地道：“人类在这里立足下来必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开始，他们的想法或许只是在这里稍作休整，等补全飞船资源，再继续探索宇宙，寻找新的宜居的星球。”

    “但是高层不愿意放弃。他们宁可在这里与异种们抢夺土地，也不想在宇宙中漫无目的的漂泊。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的生理上的异类和精神层次的异类都被从划好的安全区内剔除。并且粉饰上了人类才是主宰者的谎言。”

    “新的政权统一了文字，而用新文字记载的历史也就成了标杆，时间长了，也就没人会知道真正的历史是什么样子。和平年代都不一定会有人计较这些，何况是这样的末世，根本不会有人怀疑。”

    宁薇的声音沉了下来：“所有怀疑的人，都被抹杀掉了。苏旻和林正不过是牺牲者们的缩影。”

    老李张了张口，哑声道：“其实啊，我知道的事情也没有这么详细，不过事实或许与你的也差不多了。人类啊，才是真正的‘异种’。”

    *

    “什么？您是这个星球的真正主人是那些恶心的生物？人类才是真正异种？”

    行政厅，任行办公室。范培立于桌前，难以置信地看着转椅中的屠凛，完全无法消化他刚才出的句子。

    就像宁薇猜测的那样，屠凛杀掉了任行，又利用徐之怀的易容道具化取而代之。他将自己那边的人从第二日的送死行动中摘了出来，又让那些原本的替身直接上阵，保证行动仍然可以顺利进行。

    这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只是范培不明白，为什么屠凛会突然“人类才是要被驱逐的异种”？

    屠凛懒得解释，将资料直接发到范培的手环。

    解决掉任行之后，屠凛也就有时间分析那段录像，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问题。而后他又利用任行的权限查到宁薇曾经进入图书馆的纪录，找到了那几本教科书般的历史书。

    结合所有的线索，他很快便得出了一个猜想：或许人类才是这个世界上的异种。

    这个副本的任务是“驱逐异种”，却并没有提及“保护人类”，原本还不觉得什么，现在想来却很有可能是系统的一种误导。

    屠凛给范培的便是历史书中有问题的部分和视频中最后一段的节选信息。

    范培带着先入为主的思路去看资料，倒也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加上屠凛又好心情地给他解释了一些，用了不到一个时的时间成功消化了其中的内容。

    “还真是差点被误导了。”范培只觉得险之又险，长呼出一口气，“不过老大啊，我们既然知道人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异种’，所以我们是要驱逐人类？明天的行动是不是应该叫停了啊？”

    屠凛冷冷地剐了范培一眼：“愚蠢。”

    *

    “薇姐，你刚才让老李他们立即离开四区，是不是因为屠凛可能已经知道这个秘密？”黎瑶绷着脸，表情严肃，“他们现在掌控着四区，完全是进可攻退可守，随随便便就能取消明天的行动，可比我们有优势多了。要是这次去一区没有新线索，我们可真的要被压得死死的了。”

    宁薇轻笑了声：“屠凛肯定是已经知道了。不过啊，他是不会放弃明天的行动的。”

    “咦？为什么?”

    宁薇：“‘异种’这个词语，原本就是相对的。它仅仅表示与己不同的另一个种群，也并不包含侵略者的意思。对于人类来，那些怪物就是异种。而对于那些怪物来，人类就是入侵的异种。”

    黎瑶被异种绕得晕晕乎乎：“所以，任务里的异种到底是指人类还是怪物?”

    宁薇：“都有可能，因为我们不知道任务的发布立场是哪一方。所以我才，屠凛不会放弃明天的行动，他会借着这个机会，消灭掉所有的可能。”

    黎瑶喃喃道：“人类和异种?”

    “对。别忘了基因武器不仅会伤害异种，同样也能对人类造成致命伤害，想要一锅端还不容易？”

    黎瑶：“怪不得你让他们赶紧离开。恐怕过了明天，四区就要成了一座死城了。”

    “不会。”宁薇却是否认了她的法，“明天的行动会像计划一样‘成功’。除了操控基因武器战车的炮灰，不会有其他人类死去。”

    黎瑶不明白了：“可你刚才不是他要一锅端吗?”

    宁薇：“明天的行动是试验，使用的基因武器只是很的一部分，根本搞不定任何一方。只有行动成功，大批量的基因武器才会拿出来，足以灭掉所有异种——甚至是人类。”

    一直在旁听的安舒音忽然道:“这么来，他们很有可能也会去一区。四区的行动只是实验，最终的大规模灭杀肯定是从一区开始。”

    黎瑶：“那我们更得抢在他们前面了！总不能真的把人类也都搞死吧？一区地下不是有飞船么，实在不行，就把人类送离这个星球呗？薇姐，你呢？”

    宁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黎瑶，你觉得人类迁移到这个星球，并且用暴力手段拓展生存空间的做法有错吗？”

    “呃……这个……”黎瑶迟疑了片刻，摇头道，“站在人类整体利益的角度看，无可厚非。顶多是对待同胞的暴力镇压手段有些残忍。”

    宁薇：“道德伦理是建立在生存的基础上的。在灭绝和入侵其他物种之间，我想大家都知道要怎么选择。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人类真的应该被从这个星球上驱逐出去么？”

    黎瑶：“因为我是人类，所以我肯定不会想着驱逐人类。但如果我是那些怪物，肯定是要驱逐这些占领我们家园的人类啊！”

    宁薇又问：“那你觉得，林正作为人类，为什么要毁掉那些研究资料，不让人类灭掉怪物族群呢？”

    黎瑶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这个我真的没想明白……就算人类真的是入侵者，但那也是非我族类啊！林正真的会那么‘圣母’地要保护怪物？真觉得他那么做很奇怪。”

    宁薇：“林正是个聪明人。他不是要阻止人类灭杀异种，而是要阻止人类自作聪明，以卵击石。”

    “啊？”

    这一次，黎瑶和安舒音都有些听不懂了。

    “那些怪物远比人类想象中的强大。他们懂得人类的语言，却没有大肆宣扬人类才是入侵者的论调；他们只要组织一次群体性进攻就可以让人类退缩回安全区，几个月不敢出门，却从不赶尽杀绝；他们早就知道人类在研究基因武器，却只是在某些关键节点予以阻碍，更多时候都是放任自由……这些都是因为他们足够自信，相信这些入侵的人类扑腾不出什么大的水花。”

    “人类能在这个星球上谋得一隅之地，不是因为足够强大，而是因为他们的脆弱和珍惜。这几个安全区，如果在那些怪物的眼中大概就是……”宁薇歪头想了想，轻声出了来。

    “人类自然保护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