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飞船的某个房间里，黎瑶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再第九次翻身后, 隔壁床的安舒音终于开了口：“怎么？失眠了？你不是在异种环伺的时候都能蒙头大睡的吗？”

    “我还是没想明白。”黎瑶干脆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之前薇姐什么嫁衣寿衣的, 那异种到底是想要屠凛死还是不想要他死?”

    安舒音：“这么吧, 异种对人类是感兴趣的, 而那些与众不同的人更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当然，这也是有限度的，这个限度就是不会对异种产生根本性的威胁。”

    “屠凛这一次的行动造成了四区周围异种的大量伤亡，但按照薇姐的猜测，那些异种很有可能是异种里的激进派安排过去的, 用以作为惩戒人类的理由, 所以事实上, 也没有给异种造成什么致命击。”

    “而且异种之中应该还有一些保护研究派, 他们认为人类是值得观察的个体，需要保护、饲养, 而屠凛这样的人物则是最好的研究对象。而且呢，既然人类能在安全区内存活到现在，那就明这种保护研究派占据了主导地位。”

    黎瑶点点头：“也就是, 屠凛的做法处于有特点、但没过格的位置？对于占主导地位的保护研究派来, 对他的态度是欣赏喜爱更多一些？”

    安舒音：“对，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异种会来到人类腹地，想要把这个有趣的人类弄出去，以免他被自己的人类同胞惩戒而死。当然，被带走后能否过上滋润日子, 还得看屠凛配不配合。”

    黎瑶：“那后来为什么又把他残忍杀害了呢？”

    安舒音：“那就是屠凛自作聪明了呗？他知道宁薇跟他不对付，肯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把他暂时扣押必然有所图谋。这时候异种出现，他很自然就会认为是宁薇的诡计，把他当诱饵，借异种之手把他们除掉。”

    “所以他很可能倒一耙，把脏水都泼到薇姐的身上。但是他这么做，就等于告诉异种，那些异种以为的闪光点都在别人身上，而他只是个贪生怕死、心肝黑透、毫无价值的普通人。”

    “异种被骗了，肯定就很生气，所以屠凛那个倒霉蛋就遭殃了呗。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但也应该八九不离十。”

    黎瑶：“唔……我好像明白了，所以就是薇姐本来是想救屠凛，但是被他自己作死了？”

    安舒音笑笑：“我可不认为薇姐没算到他的反应，估计从一开始就在她的计划之中呢。”

    “嘶——那这也太可怕了吧？兵不血刃就除掉敌人，还能借此引起异种注意，简直是一箭双雕！”黎瑶又凑近了点，压低声音道，“你异种今晚真的会来找薇姐吗？她还不让我们过去，简直神神秘秘的。”

    得知屠凛死亡的消息时天色已经不早，等处理好善后事宜，宁薇便让她们两个回李辰辉安排的公馆休息，自己则是跟白泽回到飞船，是要在那里等异种来找，还不允许任何人扰。

    安舒音：“异种会来的。但我觉得薇姐不让我们跟着，肯定还有别的考量。”

    “能有什么考量？屠凛出事的监狱那么多人，异种都照样去了，我们这多两个也不会有影响。再了，还人多还力量大呢。”黎瑶的眼珠转了转，神神秘秘地道，“你会不会是跟那个男人有关？我之前就观察过了，他俩之间的氛围，不、一、般。”

    “你这脑瓜一天天都想什么呢？薇姐怎么可能会……”到这，安舒音不由想起在飞船上的种种，瞬间也没那么确定了，“不管怎么，我劝你收一收好奇心，以免惹出祸端。”

    “知道啦！”黎瑶滚回被窝，笑嘻嘻地道，“看破不破！”

    *

    飞船，能源供给舱。

    “白老师，这里就是连接着能量站的地方了。能源原油通过钻井直接泵上地表，贮备在供给舱里。”宁薇接通地下能源泵，问白泽，“能感受到什么吗？”

    白泽：“这一次的碎片状态比之前更分散，气息也淡了些，像是被稀释过。”

    “稀释？总不会整个地下的原油都是你的灵魂碎片吧？”

    原油的形态跟现实中的石油差不多，如果真的是分散在原油里，既没办法快速吸收，也没不方便带上来慢慢融合。

    白泽：“但愿不是，我下去看看。”

    完，白泽的身体越来越淡，最后化成浅淡的影子，顺着细细的管道探入幽深的地下空间。

    宁薇与白泽有着灵魂锁链相连，能感受到他已经快速下降了近万米才停下来。

    “下面的情况怎么样？”

    白泽回答道：“看来运气不好，碎片完全混合在油里了。”

    “完全找齐需要多久？”

    “最快两天。”

    “这么久？”宁薇还以为要一晚上，没想到居然要两天。

    “存量很大，还有岩土阻隔，想要找到全部碎片不太容易。”

    “恐怕等不了那么久，如果我没猜错，今晚异种就会找过来了。”宁薇叹了口气，道，“你上来吧，等副本结束，我用自选福利选取这个原油矿脉就好了。”

    “这么有信心？”

    宁薇反问：“你没有？”

    白泽：“信你。”

    “那就上来吧，下面味道不好，我可不想你一身汽油味地回来。”

    白泽顺着管道上浮，回到供给舱，再次化成人形。

    宁薇吸了吸鼻子：“唔，味道还不错。”

    白泽：“。”

    宁薇伸了个懒腰，向门外走去：“走吧，回去休息，等异种过来送福利，这个副本也就要结束了。到时候你的灵魂碎片全部集齐，我的身体强化后也差不多能达到巅峰水平，那时候就要进入高考，没有这么清闲喽。”

    “高考……”白泽念着这两个字，虽然他还没有恢复记忆，却对这东西有着莫名的抗拒，就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白泽看着宁薇的背影，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收起。不管那是刀山还是火海，都已经注定了要走上一遭。

    宁薇感觉食指像是被人亲昵地勾起，垂眸一看才发现是白泽化成的戒指缠了上来。

    “这样比较方便。”他。

    宁薇的拇指滑过戒面，轻笑：“是很方便。”

    白泽：“。”

    *

    宁薇是休息，其实就是随便找了个有沙发的房间，躺在沙发里翻看卢问传来的资料。

    这些资料是组织高层交出来的最高机密，其中就包括林正的研究资料。

    正如宁薇所料，林正虽然将所有官方资料都付之一炬，但还留了后手。如果人类真的强大到可以用基因武器作为筹码，与异种进行平等谈判的时候，这些资料都会是人类的强大保障。

    只是因为林正一再叮嘱，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擅用基因武器，这东西也就成了压箱底的东西，直到宁薇问起才被找了出来。

    如果白泽没有醒过来，宁薇就需要将资料化作实体，带着护具跟异种统领对刚，直至将对方驯服。但现在有了白泽的欺骗技能，她就不用再大费周章了。

    她给卢问发去反馈：“资料我看过了，之后还是安排心腹继续研究。有些东西或许不会真的使用，但不能没有——就像白夜时代的核武器威慑一样。”

    卢问：“放心，我之前把情况报告给老大的时候，他就猜到会有大变革了，已经派人着手研究，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的成果。”

    宁薇放下平板，正要憩，却感受到了周围的异样：异种已经到了。

    那是一只体型硕大的异种，堪比三个普通异种，行动起来却异常敏捷，眨眼间就出现在宁薇面前。

    宁薇依旧是懒懒地坐在沙发里，仿佛突然出现的不是什么异种，而是可爱的宠物猫。

    “你在等我？”异种的身上响起电子音，想来翻译器在异种内也是批量生产的。

    宁薇撑着下巴，点头：“等你很久了。”

    异种量着宁薇，这个人与它之前接触过的人都不一样，她没有人类见到异种惯常的畏惧或是敌意，甚至看着自己的眼神还带着上位者审视。

    但那怎么可能？

    它已经知道是宁薇阻止了任行的计划，所以她必然对异种与人类的关系有所了解，但现在，她不仅没有作为研究对象的自觉，甚至还做出观察者的姿态。

    “宁薇，你果然不同。作为人类中的优质品，我可以将你带在身边，给你无上荣光。或者你想成为人类的统治者，我也可以帮你实现。”

    宁薇笑看着异种：“可惜啊，看来你对自己所处的境况还不是很了解呢。”

    “什么境况。”

    宁薇：“这么多年来，你以为是异种在圈养人类、观察人类，却不知人类也同样圈养你们，观察你们。”

    “你应该知道，我们想灭掉人类，轻而易举。”

    宁薇：“需要加上个限定‘灭掉这个星球上的人类’，而不是‘人类’。”

    “有什么不同？”

    宁薇：“流落到这个星球上的人类只是整个人类族群中的一个分支，开始的时候的确是艰难求生，但近两年修复了飞船的信号装置后，已经与人类基地取得联系，想要占领星球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人类族群觉得你们这样的生物很有研究价值，这才让我们按兵不动。”

    一个投影屏出现在半空中，异种只看到宁薇点选了什么，整个飞船便震动起来，紧跟着便是强烈的失重感。

    “你做了什么？”

    宁薇：“带你去看看真正的宇宙。”

    房间侧壁从中间分向两侧，露出一面透明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迅速下落的地面和越来越厚重的云层。

    很快，飞船便冲破大气层，进入外太空。

    “那是？”

    异种看到星球外侧居然有一个百倍于飞船大的巨型飞船，静静地悬停在宇宙之中。

    “那是人类派驻过来的空间站，用来观察你们的。”

    异种死死盯着那庞然大物，翻译器发出刻板的声音：“你们这是虚张声势。”

    “是吗？”宁薇目光扫过窗外，闲闲地道，“这颗星球有两个卫星，好像有些多了呢。”

    异种没接话，到要看宁薇究竟想做什么。

    宁薇开通讯，拨了出去：“指挥部吗？我们的首领大人似乎不太喜欢二号卫星，不如……炸了它?”

    半分钟后，一颗耀眼如恒星的炮弹从空间站抛射而出，直射向环绕着星球的卫星。

    巨大的爆炸在宇宙中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冲击波将卫星炸的粉碎，就连飞船也跟着剧烈颤抖了一下。

    异种这次是真的震惊了，他们虽然没有人类的“科技”，但这些年研究下来，也基本掌握了航天技术，只是异种习惯于依靠身体，这才没有去造什么飞机飞船。

    可现在看来，他们之前看到的居然只是人类的九牛一毛?

    人类的族群居然这么强大？

    “看到了吗？人类想要毁掉你们，就像毁掉那颗卫星一样——轻而易举。”宁薇将异种之前过的词语又原封不动地送还回去，甚至比对方更有服力。

    异种久久不语，它无法接受人类和自己族群的竟然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扭转。

    宁薇：“之前没想告诉你们这些的，但是近日来，你们与那部分人类的关系越来越紧张，甚至随时可能引发争斗。无论是损失同胞还是损失珍贵的研究对象，我们都很舍不得。”

    异种：“……”

    这些话，明明是应该它来的，现在却成了被威胁的那一个。

    异种：“你究竟想干什么。”

    宁薇：“人类社会属于高级文明，按照宇宙文明法则，不会随意侵占其他弱星球。但因为尚未寻找到合适的宜居星球，所以才部分居于空间站，部分借住于你们星球。”

    “不过放心，我们愿意付出相应的酬劳，比如你们想了解的科技和文化。既然我们双方原本就是想要从对方身上学习点什么，那干脆就放到台面上。”

    宁薇招出一份电子合约，递送到异种面前：“我已经跟星球上人类的最高管理者联系，让他与你公开签定合约，此后互不侵犯，互惠互利。大家都是文明生物，应该会遵守合约的吧？”

    异种沉默了一会，最终只能答应：“好。”

    不答应还能如何，让整个星球都像那颗行星一样化为齑粉么？

    宁薇满意地道：“就喜欢跟聪明生物交道，那我这就着手安排，明日上午九点在一区外围签定合约，你也可以带上自己的亲信一起。”

    “嗯。”

    飞船的外景窗口缓缓合上，开始启动返航程序。

    很快，飞船便平稳降落于一区机场，宁薇站起身，点头示意：“慢走不送。”

    异种深深地看了宁薇一眼，转身滑进走廊。

    直到异种离开飞船，宁薇才笑着夸奖：“白老师，你这幻境做的好真实，不会是看过什么类似的科幻电影吧？连我都差点信了。”

    白泽：“我只是把你的描述实体化。”

    “行行，不管谁的功劳，能骗得过异种就不是徒劳。”

    白泽：“其实直接用武力压制，逼它签合约也不是不行，为什么要搞这么复杂？”

    宁薇躺进沙发，寻了个舒坦的位置，解释道：“因为还要长远考虑，走可持续发展道路啊。一人的武力镇压只是暂时的，只有整个族群的实力碾压才会真的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谈什么文明都是白搭，物种之间从来都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白泽提醒：“考试副本很快就结束了，你的长远考虑或许没有机会派上用场。”

    宁薇：“谁的？系统都看在眼里呢，不给加分都对不起我们的大片级特效。不好好表现把分刷高，怎么给你拿原油里的灵魂碎片？”

    忽然，她感受到身下的沙发触感变得更加温暖舒适，显然是白泽用了触觉欺骗。

    白泽：“辛苦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