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和盘托出后, 徐源清的神情也终于放松下来，他坐进沙发，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又对着依然站着的宁薇招招手：“丫头，你也坐下吧, 我慢慢, 你慢慢听。”

    宁薇瞥了他一眼, 面无表情地给徐源清沏了壶茶, 还恭敬地敬上一杯。

    徐源清接过茶杯，笑道：“哎哟。这可真是稀奇。”

    宁薇：“喝吧，我怕你讲完骗了我什么，我会忍不住让这成为断头茶。”

    徐源清一哆嗦，差点被溢出的茶汤烫了手, 吹胡子瞪眼道：“就不能夸你。”

    宁薇：“行了, 茶也给你泡了, 有话赶紧讲。”

    徐源清抿了口茶, 悠悠开口：“啊，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讲起呢……嗯, 就你的身份吧。其实我之前的那些也没虚构造假，顶多就是隐瞒了一些东西。丫头，还记得我刚才跟你的四凶兽吗？”

    宁薇点头：“穷奇、饕餮、梼杌、混沌。”

    “对, 那你应该也记得关于混沌的描述吧？”

    “本性无善恶, 但却容易被影响，引起祸患。”

    徐源清：“这里的易被影响主要就是容易被另外三个凶兽影响。一般来，四凶兽会遵循不同的规律转生，但偶尔会遇到两个凶兽在同一时代转生的情况。如果是单独的混沌，有的可能沾染上恶习, 有的还可能成为英雄人物。但若是碰上另外三凶兽，基本都会走向歧途，酿成大祸。而当下的时代很不巧，混沌与穷奇都在此时转世。”

    宁薇的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穷奇的事情你过了，那混沌该不会……”

    “丫头，你就是混沌。”

    宁薇闭了闭眼，她其实也隐隐有了猜测。

    她的灵魂力远胜鬼务局中的许多长老，而现在，这些都有了解释。

    “虽然混沌本性非恶类，但所有人都知道穷奇即将转世，很可能会影响你，催发你心中的恶念，那样后果将会不堪设想。所以当年白大人将你带回平阴山后，长老会几番讨论，最终决定将你关押在禁地囚牢，永世封印。”徐源清回忆着当年的事情，叹了口气，“但白大人却是力排众议，将你保了下来，甚至还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平阴山的人大多知道些你的情况，不免带上有色眼镜，但凡你有一点错，都会觉得你以后肯定会成为极恶之徒。好在白大人一直待你不薄，甚至给了你大部分孩童都不敢奢求的，自由无忧的成长环境。”

    “你也算个争气的，虽然确实顽劣了些，倒的确没有长歪。但穷奇其实早就惦记上你了，它自身无法行动，就派了亲信接近你，甚至还成了你的朋友。还好白大人及时出手，讲那煞魂诛灭。”

    “我猜是有人在你那了什么闲话，不过也恰好点醒了你，走上了鬼差的道路。你来到我身边后，一直都表现得很出色，但捅出的篓子也不少，也就是白大人能给你兜底善后，不然可就有你受的。那些年，每逢月初，白大人都会来分部这边，远远地瞧上你一眼。”

    “可是有一次，明明到了日子，白大人却没有来。原本我还以为是事务繁忙，后来才知道是那穷奇催动阵法，让饕餮和梼杌提前转生，幸而有白大人在，以一敌二，直接送两大凶兽入了轮回。”

    “要也是命数使然吧，第一次白大人闭关修养的时候，你就招惹上了煞魂，这第二次，白大人受到的反噬力更大，闭关更久，结果你这丫头居然就招惹上了更大的麻烦。”

    宁薇已经可以猜到发生了什么：“穷奇找上我了？”

    徐源清点头：“嗯。穷奇善于伪装，我们也都没发现，甚至还让他混进鬼务局，成了你的备选搭档。那时候，你成天都在研究什么自动吸纳魂魄的阵法，捣鼓了半年，居然真的有了个雏形，那也是最初版的山海学园。”

    “原来是我。”

    宁薇不止一遍谩骂过的，创造了山海学园的人，竟然就是她自己。

    徐源清安慰道：“其实也不能怪你，山海学园最初的确只是用来吸纳灵魂，送其转生的。为了减少转生阵的压力，这才设立了很多周转用的副本。年级制度大概是出于你这丫头不知哪里来的恶趣味，但最初的副本并没有恐怖元素，只是一个个光怪陆离的虚幻梦境。而且你当时也很谨慎，并没有把山海学园的主控权共享给穷奇。”

    宁薇：“可现在来看，还是到了他的手里。”

    “这事主要得怪平阴山的二长老，苟洞悉。”徐源清的面上出现一丝怒容，“苟长老就是‘混沌皆恶’阵营的，一直与你不对付，见白大人闭关，就更是变着法地想找你的茬。不过这人的确有本事，竟看出了穷奇的身份。”

    “只是他没能力抓住穷奇，倒是把你带回了平阴山，严刑审问。听了你足足八十颗摄魂钉！那摄魂钉简直是抽筋拔骨之痛，若是完九十九颗，可是会魂飞魄散的！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忍下来的，竟是始终不肯承认自已于穷奇同流合污。”

    “听就是那副样子，你还几次尝试越狱，也怪不得苟洞悉气得跳脚，恨不得直接把剩下的十九颗钉子都给你钉进去。”

    宁薇断了她：“不用告诉我曾经有多狼狈，我不想知道。继续讲正事，谢谢。”

    徐源清原本升起的心疼与愤怒被宁薇给弄得一干二净，只继续道：“你被带走，又经历那种折磨，山海学园的控制印记松动，就被穷奇给盗了去，上了它自己的印记。穷奇虽强，但也受到限制，不能直接吸收活人的精魄。而改造后的阵法却能让他吸纳生魂，为祸人间。”

    “后来啊，也不知道你这丫头是怎么在那种情况下越狱成功的，跑到我面前的时候整个人都憔悴得不成人样，只有那双眼睛还依然明亮的摄人。你让我陪你进山海学园，那穷奇为了控制山海学园，肯定是用魂魄元神作为阵法核心，是毁掉它的最好机会。”

    宁薇：“所以那时候你就进入过山海学园了？还是跟我一起？”

    徐源清点头：“山海学园初建的时候，各方面还不稳定，你作为初始设计者，自然能找到进入的办法。穷奇或许是与你相处久了，竟然也受到你的影响，做出了一套升级考试的东西来。我就跟着你一路从一年级升到了高二，最后还成了你的高考陪考。”

    宁薇：“穷奇就不知道我进入了山海学园？”

    “知道，但他也没有办法。就像你的，穷奇为了掌控山海学园，已经将自己的魂魄做成了阵眼，除非实力更上一个台阶，不然他也算是被困在了这里。山海学园穿了就是他挑选强大的魂魄的工具，毕竟这家伙不是饕餮，食量有限，非精品不要。那些普通副本死亡的玩家只会成为补充能量的一部分，只有高中、尤其是高考学员才是他真正的食谱。”

    宁薇：“那高考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高考是通向穷奇真身所在的最后屏障，所以防护也非常严密，根本没办法将记忆从中带出来。我只知道自己从高考副本中强制弹出，身上还带着很重的伤，应该是在副本中‘阵亡’了。但你迟迟未出，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后来白大人就进了山海学园，是他强行破开副本屏障，将你带出考场，又燃烧魂魄为我们辟开一条通向外界的生路。我之前的关于封印年级考试通道，还有利用本魂镇压穷奇的那些都是真的。白泽知道你若是了解真相，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便封了你的记忆，此后做个自由自在的普通人便好。”

    “你的名字在总局那边还有记载，虽然白泽已经平了你的罪罚，苟洞悉也因为滥用私刑而被革去长老职位，但难免会有人跟你些不该的话。所以我只让你做了分局最低级的鬼差，却没想到这都能被你找到进入山海学园的办法。我既然答应了白大人要照顾好你，只能也跟过来了。现在这里的人是真的多，如果不是你恰好过去猫头鹰，还不知道能不能在高考前找到你。”

    “要的基本就是这些了，等白大人醒来，可以让他恢复你的记忆，毕竟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再瞒着你也没有必要了。”

    宁薇：“他是将关于山海学园的这部分记忆抹除了？”

    徐源清点头：“对。不限于进入山海学园后的那些，包括你构建学园，还有与煞魂相关的记忆都被抹去了，所以你会觉得记忆不完整。”

    宁薇：“可是，我似乎忘记了很多与白泽相关的记忆。”

    那些与山海学园无关的，在平阴山上的一切，她都想不起来了。

    宁薇闭上眼，用精神力探向自己的识海，寻找被封印的记忆。

    之前她也曾经检查过自己的识海，只知道有解不开的禁锢，确没有更细致地观察那些阵法纹样。很快，她就看到了那精密编织出的封印网络，线条流畅，没有一道多余的法纹。

    的确是白泽的风格。

    不对！

    宁薇突然发现了奇怪的地方。在那干净利落的封印之下，还叠着一道略显混乱的封印，像是有人仓促之中随手留下，忙乱中带着笨拙，显然不是出自白泽之手。

    她的记忆，居然还被其他人动过？

    宁薇排掉那些规整的阵法纹路，细细描摹着隐藏于其下的封印。

    “这布阵的风格，怎么有些熟悉……”

    宁薇心中大惊，虽然下封印的人因为某些原因仓促布阵，但习惯的东西却不会改变。

    就像无论是楷书还是草书，其实都有着相似的风骨。

    宁薇抬起手，布了个探查周围魂魄的阵法。她的动作很慢，将那些惯性的动作一一拆解开来。

    她终于可以肯定，那个封印阵法的布置习惯，竟与她如出一辙。

    似乎是她自己，封印了那些关于白泽的记忆。

    可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