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

    宁薇扯出个笑容, 自然是疼的。

    她不只是割破手掌而已，那用血液浇灌出来的阵法具有与摄魂钉类似的功效，却只能在山海学园生效。

    宁薇留下的后手便是将自己的魂力注入逆向阵法, 借助山海学园创造者的优势以博大，将穷奇抹杀。

    想要完成这一切, 她需要投入的魂力远于白泽, 但她本身的魂力强度就比白泽弱上很多, 这样算下来, 宁薇也不确定自己还能否留下一缕残魂到最后。

    但总比白泽那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样子多了一分生机。

    宁薇自问并不是那种牺牲自己保全众生的活菩萨，但她知道白泽作为神官的责任，穷奇一日不除，白泽便一日不得安宁。所以她构建了山海学园，以期谋一个两全的结局。

    即使概率不足百分之一。

    “白泽, 我们可是好了的, 我们各做各的, 谁都不要干预谁。”宁薇握紧手掌, 掌心的伤口崩裂开，鲜血汩汩流出, 碑文上的阵法运转的更加迅速。

    墓碑上的阵法比起维持整个山海学园的大阵来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可就是这样的一个阵法，却具有催枯拉朽的力量, 只要是被它波及到的区域, 阵法符文立即湮灭，并且迅速转换为碑文阵法的一部分，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外扩张。

    阵法从薄弱处开始突破，最先崩塌的是山海学园的入学考试部分，吸纳新学员的通道崩塌, 前一秒还在险境中艰难求生的考生下一秒便被弹回现实世界。他们神情恍惚地看着周围的场景，刚才的种种都仿佛是一场离奇的梦。

    可是当他们在饱胀的倾诉欲催动下，想要向他人谈起之前的经历，却发现那些经历就像是刚做完的一场梦，明明醒来时还记忆犹新，但已经随着时间迅速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无法拼凑起来的碎片，甚至就连这些也在逐渐从脑海中消散。

    最后，他们只能放弃尝试，只当是经历了奇特的梦境，忘记后便回归现实，事后再感慨一句当时怎么没在醒来后就把事情记录下来，不定还能写成一本不错的。

    在入学考试副本溃散之后，下一个受到波及的便是学一、二、三年级，这一阶段的副本难度不高，但人数却众多，大部分只想求生、没有更高追求的玩家便是活跃于学低年级，只求刷够学习时间，平稳度日。

    而现在，他们在日常的“刷学时”副本中竟然突发意外，所有的NPC脱离角色，像是舞台上的演员同时罢演，成了一个个完全相反的人物。只是玩家们还来不及细究，便被弹出副本，回到了山海学园的考试大楼。

    那些正想着参加考试的人便看到考试房间内的所有试卷泡泡同时炸裂，像是一场型的烟花表演，同时也收到系统错误，暂时无法参与考试的通知。

    学高年级副本没那么容易攻破，但这却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现在的宁薇与墓碑阵法血脉相连，也因此“看”到了自己造成的混乱局面。

    一切都按照她预想中的方向发展。阵法的影响力越来越强，同样的，催动阵法所需要的鲜血亦是越来越多，宁薇的魂力被迅速抽离，身体也变得愈发虚弱起来。

    白泽的面上出现惊慌的神色，他知道宁薇的速度远比他要快得多。再这样下去，恐怕等这里彻底崩塌，自己也完不成对穷奇的消融。

    他张了张口，想要什么，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双目血红：“之前的那些……别忘……”

    白泽艰难地出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宁薇甚至觉得他是不是着急过头。她又仔细回想了一下，确认自己应该没有做出过什么承诺。

    “我都想起来了，倒是你，可别忘了我们在宿舍里的约定。既然给我自由，那这次就别阻挠我，这是我的选择。”

    白泽却是对宁薇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地道:“我送你出去！”

    他正要聚集力量构建通道，却被宁薇控制着石碑阵法断。

    宁薇挑衅地笑了笑：“白老师，这里可算是我的地盘，你这一缕残破的魂力可管不了我。”

    “宁薇！”白泽大吼一声，想要靠近，却被宁薇撑起的屏障隔绝开。

    他的魂体被包裹住，向着禁地洞府的方向而去。他拼命捶着护罩，却根本无济于事，只能被带得越来越远。

    相似的画面在迷雾森林祭台上曾经上演过，只是这一次双方却调换了位置。

    宁薇专注地引动阵法，任凭白泽那缕魂魄如何挣扎，也无法影响她分毫。

    “白老师，你把这缕残魂收回去吧。穷奇那家伙不好对付，可别掉以轻心。再坚持一会，就一会，他就会彻底消散了。到时候你还可以趁他魂飞魄散之前吞并掉他的残魂，弥补消耗掉的魂力……”

    “学园中的人最后会被我送往宿舍区，那里是距离核心最远的地方，也最安全。等这一切结束，你就清理掉他们的记忆，把他们送回现实世界吧。至于那些NPC……我现在分身乏术，没法庇护他们，如果那时候还有幸运儿残存，随便找几个破雾的鬼差就能送他们转生了。”

    “如果有机会，或许我也能出上一份力。”宁薇简单交代完便轻闭上眼睛，右手一挥，包裹着白泽魂魄的屏障球便彻底消失在墓林，向着洞府方向而去。

    而那一侧，魂力的交锋比之前更剧烈，显然白泽也急了，将与穷奇的最终对决彻底提前。

    宁薇凝神静气，不再管周遭的一切。

    纵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那她也要试上一试！

    鲜血顺着指尖汇入阵法，毁坏着山海学园的架构，也同样消耗着她的生命。

    所有的学副本已经彻底关闭，学玩家全部转移至宿舍区。对初中副本的侵蚀也在进行当中，再过片刻便能完成。

    然而魂力流逝的速度比她想象中的更快，这让宁薇原本的期待也要沦为泡影。

    宁薇——

    恍惚间，宁薇似乎又听见白泽在叫自己的名字，但再仔细去听，却只有远处魂力波动激荡出的滚滚雷鸣。

    这让她的思绪又不由分离出一部分，她想起之前白泽的状况，依然觉得有些奇怪。

    ——之前的那些，别忘。

    他好像是这么的？可这是什么意思呢？

    白泽不至于精神错乱到胡话，而且那时候的他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告诉自己，却因为某些限制而不能开口。

    所以他只能通过几个避开敏感话题的词语向宁薇暗示。

    可他究竟想表达什么呢？别忘了什么话？还是别忘了什么事情？

    到了这份上，白泽总不会谈论山海学园以外的事情。但他们关于山海学园的交集，除了这一次从入学考试一路走来，就只有上一次高考被白泽送出学园的事情了。

    这一轮升学考的记忆宁薇历历在目，确认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可是关于上一次高考的事情，宁薇也是刚刚才恢复记忆，白泽又怎么可能知道?

    难道他只是想提醒自己，别忘了他可以把自己送出山海学园？真的会这么简单且无聊么？

    可宁薇又一时间想不出其他的合理解释。她的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总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宁薇将意识坠入石碑阵法，细细探查山海学园的情况。

    初中年级的副本已经全数关闭，只剩下最难啃的高中副本，但销毁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她现在看起来虚弱，但其实魂力完全足够支撑到最后。

    明明一切都按照预想中的轨迹进行，她却愈发的不安。

    不对！

    宁薇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这一切越是顺利就越是不对劲，因为她没有等到穷奇的任何反抗！

    她都能通过墓碑阵法掌握山海学园的情况，更遑论本就是学园核心的穷奇！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穷奇肯定已经知道宁薇这边远比白泽危险。就连白泽都会分出神魄来阻止宁薇，即使那缕魂魄不强，却也足以通向着外界通道，那穷奇怎么会坐视不管？

    哪怕只是分出一点点魂力呢？

    这一切，恐怕又是一场骗局！

    她转头望向禁地洞府的方向，果断收回手掌，切断了与阵法的血脉联系。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