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薇半笑不笑地看着来人：“好久不见, 你竟然留了这样的古早非主流发型？还染了红毛？”

    穷奇抬手摸了摸发顶，得意道：“怎么能是染色，这可是纯天然发色, 之前为了掩人耳目才是特意染成黑色。”

    他虽然也会幻化之法，但毕竟不是专攻这一方向, 加上鬼务局能人辈出, 如果真被发现天生红毛总是不好交代, 所以就用人类的办法加以遮掩, 对外则称自己“少白头”，这才把头发染黑。

    宁薇笑：“人类发明的染发膏果然是不容觑。”

    穷奇也跟着笑：“倒是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还能这样聊天。”

    宁薇：“怎么？以为我会一链子过去？”

    穷奇眯眼回忆：“之前又不是没挨过揍。”

    宁薇挥手：“住，我可不是来跟你想当年的。”

    “是啊, 你是来让我魂飞魄散的, 甚至还不惜毁掉你亲手缔造的山海学园。”穷奇连连咂舌, 摇头叹息, “我曾经一直认为我们会是非常好的合作伙伴，也曾经一起创造过那么多辉煌战绩……”

    宁薇的脑海中浮现出很多本不属于她的记忆。

    记忆中的她时而是男人, 时而是女性，相貌虽然都十分出挑，却也姿态各异。但无论是什么样子的她, 都有着一个身份——混沌。

    混沌的转世时间与穷奇总是相差不多, 或早或晚，穷奇总会找到混沌，并且将之收为麾下得力干将。他们曾在古国的万民仓降下怒火，焚烧千万石粮食；他们曾撞毁长河堤坝，水淹上百座村落；他们曾带领穷凶极恶的匪徒, 在月光下肆意践踏无辜者的生命……

    如此种种，生于他们之手的亡魂厉鬼不计其数，而他们则以此为食，强大的自己的实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总有各种各样的人慕强而至，将他们奉为黑夜的神明。

    “你看到了吗？这些都是我们曾经缔造的荣光！”穷奇看向宁薇，眼中带着怀念，“可惜啊，你都不记得了。不仅不记得我们的过去，甚至还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宁薇：“别混沌那一套。前人那些惊天动地的事情不要算在我头上，我只对自己做下的事情负责。既然在平阴山上起誓，那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跟你来个了结。”

    “呵，狗屁誓言。让你们为那群不人不鬼的东西卖命罢了。还要什么隐居避世，根本就是无期囚徒。你不是最讨厌被束缚了吗？为什么要用鬼差的条条框框约束自己？宁薇，只有你跟着我才能拥有真正的自由！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没有守则、没有律法、没有道德约束！你我就是天理！你不是也过，跟我做搭档的时候是最轻松自在的么！”

    穷奇越越兴奋，那头火红的头发都仿佛要随着他那急促的话语燃烧起来。

    只可惜，他的热情并不能点燃宁薇。

    宁薇：“首先，我承认当初跟你做搭档的时候挺开心的，毕竟你跟长老会的那些老古板不同，还经常会跟我一起做些挑战权威的事情。但我必须明，我会觉得开心自在不是因为与规则背道而驰。正相反，我心中有自己的标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按照自己的标尺做事，这才是自由。至于你的什么无法无天，我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你大概不知道我的究竟代表什么！”穷奇耐着性子认真解释，“你没有记忆，也不知道死亡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我们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得衰老无力，感受生命力一点点流逝却无能为力。死后还要经历数不尽的长眠岁月，而当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这一切又再次归零了！你知道这有多痛苦吗？

    即使你没有记忆，可你就不觉得人类的一生太过短暂，又那么多的事情做不完吗？但只要你站在我这边，这天下的神魂都是我们的！可以慢慢消融吸收，把那些都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只要我们的魂体强度突破极限，就可以真正脱离肉身，成为不死不灭的存在。你的记忆不会在轮回中消失，我也不需要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和新生，我们都可以拥有真正的永恒不朽！”

    宁薇了个哈欠：“完了？为什么所有反派都想着不死不灭呢？活得长有什么好处？可以睡更多的觉么？”

    “你——”穷奇感觉自己一拳在了棉花上，气急败坏道，“如果你的记忆不会被洗掉该多好！这次我只是晚了那么些年，就被白泽抢占了先机！ 不然你我联手，凭借这山海学园，绝对能实现成神计划！”

    “唔……”宁薇歪头看着穷奇，大概了解对方愿意与自己耗费口舌的原因了。

    在此之前，穷奇虽然也会找上混沌转世，但那时候的混沌除了本身实力足够强之外，其他的并没有比常规煞混强上什么。

    但这一世，宁薇是被白泽领上平阴山亲自教导的。她不仅有超强的武力和聪慧的头脑，更重要的是有着渊博的知识储备，再加上一点机遇，这才让宁薇建造出山海学园这样、连穷奇都为之疯狂的无上至宝。

    穷奇现在虽然成了阵法核心，却也被困在其中，但若是有了宁薇的帮助，他就能加以改进，将山海学园变作可以自由操控的灵魂转化工具。

    宁薇叹了口气：“之前搭档了那么久，我是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吗？如果你的劝有效的话，我又怎么会站在这里？”

    穷奇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阴恻恻地开口：“现在我会出现在你面前，就是看在当初相处愉快的面子上，给你最后一次求生的机会。”

    宁薇面无表情地：“谢谢你哦。但我不需要。”

    穷奇终于被宁薇那满不在乎的态度激怒:“混沌！原本是想拖延时间，等解决了白泽那个麻烦再跟你计较。但你偏要在这时候坏我的事，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他的身体周围便燃烧起暗红色的火焰，在他背后聚拢成一双巨大的翅膀，振翅向着宁薇扑冲过来。

    他们的距离本就极近，火焰翅膀眨眼间便将宁薇包裹在内，明明是火，却阴冷得入骨，仿佛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般。

    穷奇发出一声近似野兽的怒吼，火焰翅膀骤然聚拢，意图将宁薇绞杀。

    然而，就在那翅膀合拢之时，一道流星样的光从天而降，正砸在穷奇撑起的翅膀囚笼上。

    “破！”

    暖白光晕触碰到翅膀，燃烧着的烈火便瞬间熄灭。虚空中，白泽的身影几近透明，只能看出模糊的轮廓。他微垂着眸子，看向下方震惊错愕的穷奇。

    然而他的震惊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宁薇的攻击已至。那道宁薇从见面起就开始凝聚的魂力，终于在此刻淬炼成锋利的刀刃，刺穿了穷奇的身体。

    因为本就是魂体凝聚成的化身，穷奇的身体在冲击下瞬间溃散成萤火虫般的光点，向着禁地洞穴的方向飘去。

    那里的两种魂力相持已经到最后阶段，要不了多久便会分出个结果。

    “宁薇。”

    宁薇听到白泽的声音，立即收回视线，看向已经在自己身边降落的白泽。

    “我是来向你到别的。一切总要有个终结，我一次次的轮回转世，其实都是在等待这一刻。”

    白泽的声音带着种解脱，鬼差神官的职责便是维护鬼务局的稳定，而最主要的就是阻止煞魂作乱，四凶之一的穷奇更是需要重点关注。

    这一次，将是一劳永逸。

    “宁薇，这一次，真的要道别了。”他得很认真，即使故作轻松，也难掩其中的不舍。

    宁薇看向墓碑，如果她抓紧时间，恰好能赶在白泽之前将山海学园解体。

    她攥了攥拳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她笑了起来：“是该道别了。”

    手中魂力化作的刀刃尚未完全消散，她直接割破掌心，霎时间血流如注，洒落在墓碑之上。

    “宁薇！”白泽惊呼着向宁薇冲过来。

    他贴近，想要握住宁薇的手腕。

    而宁薇的速度却比他更快，那只染血的手猛地按在他的胸口。混合着魂力的血液凝聚出比之前更加锋利的刀刃，瞬间没入他的胸膛。

    白泽震惊的面孔出现裂痕，像之前的穷奇一般凋零溃散。

    随之破碎的还有周围的景象，一切与上一次幻境如出一辙。

    宁薇甩甩手，闭眼坠入无尽的黑暗。

    “西贝货，再也别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