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故在院里, 坐在原本君故坐的那个位子上。

    君故走了，走得干脆利落，好像他们的师徒之情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意外了, 她至今还未想明白，是什么让他突然变得如此绝情。

    兮故抬眸向他离开的方向看去，片刻后又收回视线, 心情复杂至极。

    方才她是想要跟上去的，却又没有勇气跟上去, 也终究没有跟上去。

    兮故低垂着眼眸, 眼底情绪流转。

    跟上去了又能如何？她该些什么？或者她满腹的话又该从何起？

    或许, 他们各自都应该好好冷静地想想, 冷静冷静也是好的。

    总归, 有她的地方，永远为他敞开大门。

    到底, 她不愿相信君故真的果断绝情不回头。

    阵阵微风拂过，兮故轻叹了一声, 眼底满是落寞。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很累, 觉得自己在一瞬间失去了做任何事的力气。

    什么神界魔界, 什么心魔天帝，又与她有何干系？一切于她又有何意义？

    就算心魔乱世, 她还是能保证自己和君故逍遥自在，为何她不能彻底挣开所谓的责任, 那些好像不论为神为魔都存在的责任。

    是了，责任。

    兮故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中已是平静。

    心魔之事终是愈早解决愈好, 越拖越可能节外生枝，至于君故，她总有时间的，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她所有的时间都是他的，如若他真的不需要她了...

    算了。

    等心魔事了，她再去找他敞开心扉的谈一谈。

    想着，兮故骤然消失在原地。

    她不知道是，就是因为今日没能紧跟上君故，未来漫长的日日夜夜她都活在悔恨中。

    君故离开兰舟城后就往关押心魔的绝迹虚而去了。

    他当然不会给他逃脱的机会，仅管他选择了信他的话。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君故眼睫微动，眼眸幽深不已却低低地笑了一声，随即又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向关押心魔的深处走去。

    扶川的四肢和躯体被施了术法的铁链束得死死的，头顶还用冥古秘宝神隐塔罩着。

    心魔见他来了，瞬间变得激动了起来。

    神起心魔，一生二象，二象又囚于一体，死生难分。虽然他利用扶川的躯体吸食了无数恶鬼和尊神清衍，现今力量还是不够强大。

    被神隐塔罩着，他成长的速度实在太慢了。

    从来没有生灵能逃脱心魔的蛊惑，原以为君故能为他所用，却不想他了那番半真半假的蛊惑之言后，君故却是不为所动。

    他信了，替他拦下了兮故寻他束他的枷锁，他亦囚了自己，想到这里，心魔阴郁不已。

    君故望着扶川面孔处那团快速涌动的紫雾，一双凤眸危险地眯了眯。

    他慢慢走近，神色淡淡，漫不经心出的话却让心魔瞬间跌入谷底。

    “你也该死了。”

    心魔骤然慌乱。

    先前君故只是将他带到此处囚禁，可这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君故的杀意，不禁慌乱地大吼道，“你不顾兮故的死活了？！杀了我，她很快也会消失在这世间！”

    谁知君故听了这话，竟勾唇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意。

    他知道的可比他知道要多得多，这没脑子的东西还妄想算计他呢。

    君故没有再理会他，自顾自地幻出君兮剑，伸手将它抛出绝迹虚。

    目送君兮剑消失，君故勾了勾唇角。

    君兮，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待君兮剑彻底淡出视线，君故将视线落在那团紫雾上。

    见君故看着自己，心魔心里愈发不安，他正要开口，骤然浮现出一张扭曲的面容一点点将他替代。

    心魔暗道不好，可是它还是被挤了下去。

    清衍的面容浮现了出来。

    看清眼前人后，清衍几乎目眦欲裂，咬牙切齿，“是你！”

    先前心魔与君故的那些话犹在耳畔，事到如今，一切他都明白了。

    兮故之所以会那般对他，都是因为她将自己的心丢了。

    她一直都是爱他的，只是兮故属于他的那颗心幻成人形，成了君故。

    清衍看着君故，怒意渐深，“你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君故与他四目相对，眼中蕴含着无尽杀意。

    他没有话，抬手凝神聚气朝清衍那张脸击去，击中的却是扶川的脸。

    清衍的脸不知什么时候被扶川的脸取代了，亦或，清衍被扶川替代了，扶川的这句躯体，如今可是三者并存。

    扶川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正在一点点被撕裂，他面目扭曲地看着君故，怒不可遏，疯魔地挣扎了起来，可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果。

    倏地，心魔又占据了主导，那团紫雾迅速将扶川的脸吞噬，他还没有放弃左右君故，开口道，“君故，你真的不顾兮故的安危了？”

    君故勾了勾唇，“就算除了你，她也会安然无恙的。”

    完，君故不再给心魔话的机会，双手合十，将自己的身体化为一把光剑，飞速上升转向，自扶川头顶刺入，穿过紫雾，没有半点迟疑。

    一击致命。

    冥古神女兮故，清息凝其心，浊气塑其形。

    神女的心是世间至清之息凝聚而成，虽经堕神渊一遭至其些许浊化，但摧毁一个心魔绰绰有余。

    许多事情，心魔只知局部而不知全貌，而他，一切尽在掌握。

    想着，君故嘴角的笑意不禁放大。

    兮故闯入绝迹虚的时候，绝迹虚正在消失，眨眼间就露出了明亮的青空。

    她是循着君故的气息来的，却不想恰好撞见光剑穿过扶川的身体幻为君故的场景。

    兮故心口一窒，只觉她的世界天崩地裂。

    这一刻她除了君故，再看不见别的。

    兮故飞快地朝君故飞身而去，一把将他的身子搂入怀中，“君！”

    君故的身子对着兮故稳稳落地，下一瞬便跌坐在地，二人的衣袍顿时四散开来，绝迹虚也彻底消失了，而心魔和扶川早已化为了尘埃。

    “君！”兮故搂着他的身子，浑身颤抖不已，下一刻便开始疯魔似的施法。

    鲜血不受控制地自君故口中一股股往外涌，他艰难地抬起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阿兮...”

    白衣上的红格外刺目，兮故看了一眼就想要挣脱他的手继续施展术法。

    君故将她的固执看在眼里，握住她手腕的手蓦然收紧，朝着她笑了笑，“阿兮，你知道没用的。”

    兮故定定地看着他，双目猩红，艰难地张口，声音哽咽不已，“君，我可以救你的，你不要怕。”

    君故轻轻地摇了摇头，望着她眼睛里如盛满了星辰般明亮，气息却微弱不已。

    他张了张口，声音虚弱，“阿兮，我好嫉妒你曾那么爱过清衍。”

    他真的好嫉妒，清衍曾得她满心爱意。

    兮故握着他的手，神情认真至极，声音却哽咽无比，“君，遇见你的那日起就注定，你是我往后余生的唯一。”

    只听他道，“听了这些话我本该无憾的，可是，为什么，阿兮，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好遗憾。”

    兮故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汹涌而下，君故却努力睁眼，痴痴地望着她。

    “若我有来世，你爱我，你爱我好不好？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兮故的泪汹涌不止，“我答应你，君，我什么都答应你。”

    君故虚弱地眨了眨眼睫，凤眸里满是笑意，将重光的下落交代一番后，他沾满鲜血的手便往下坠了坠。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身子化烟不见。

    她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脸上一片木然。

    不知过了多久，兮故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轻轻放在心口处，泛白的唇齿间自始至终只有两个字。

    君故。

    她还能感受到那个没有心的地方在跳动，可她的君故却再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魂飞魄散，悉数归天。没有轮回，没有重生，这世间再也没有君故了。

    兮故呆呆地望着正前方，眼神空洞。

    她神通广大，有无上法力，可她，却救不了，她的，君故。

    不知过了多久，她脸上的泪早已干涸，兮故艰难地站起身子，身后响起一阵异动。

    她呆滞地回眸望去，清衍静静地站在她身后，那模样虽狼狈了些，可也没受什么伤害。

    兮故的身子顺势转过去。

    她面无表情地走向他，在他跟前不远处缓缓止步。

    “为什么你还活着？”

    清衍听着她阴沉的声音，后背一寒。

    虽然不知道她这是何意，稍稍稳定了情绪后，清衍还是如实答道，“我也不知道。”

    神起心魔，二象一体，或许因为他与扶川和心魔本就不是一体，才得以活下来。

    他身上虽没有太多伤，但那些撕裂神魂的疼痛却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兮故听了一阵出神。

    为什么活着的不是君故？

    清衍见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难受的紧，想到她是为了另一个人，更是心如刀割，但他还是忍不住出声安慰道，“他已经去了，你，他定是...”

    他还没有完，便被兮故冷声断，“你闭嘴！”

    清衍一愣。

    他呆呆地看着兮故的眼睛，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变了一个人，不是以前的神女兮故，也不是他在魔域见到的魔君兮故。

    兮故阴恻恻地看着清衍，不急不缓地开口，“清衍，你去死好不好？”

    清衍的瞳孔骤然放大，脸色青灰，心顿时沉得不能再沉。

    兮故抬手朝清衍击去。

    清衍心底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不算躲避，下一刻他的身子就被一根青藤卷了起来。

    半空之上，森禾收了青藤，搂着清衍飞速逃离。

    兮故望着他们逃走的方向，轻轻地勾了勾唇角，脸上笑着，眼底却有些疯狂。

    “逃不掉的，一个都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