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51章 运筹 “冥古兮故,你可知……
摧毁了清衍种下的桃林后, 兮故独自走进了兰舟城。
人界不比其余五界,沧海桑田不过眨眼间,唯一未变的只有‘兰舟城’这一地名。
走在那些陌生却又熟悉的地方, 兮故愈发不能接受君谷的死。
入夜后,她没有返回魔界,而是选择折返天宫。
彼时上位大典正好从简完成, 玄铮坐在天帝之位上与兮故遥遥相望着,眉目无惧。
兮故灿然一笑, 大步往里走, 对周围如临大敌的一众仙神视而不见。
“西极帝君捡了个好差事, 做天帝的滋味如何?”
闻言, 森禾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口, 被玄铮抬手无声制止。
森禾紧紧盯着兮故,眼中满是愤懑。
玄铮坐在銮座上看着兮故, 眉目淡淡,心下却生出些许难受, 不过这难受仅为神女兮故。
过了片刻,他缓缓开口, “多年不见, 不想你已堕落至此。”
听了他这话,兮故不禁轻笑出声, 额间的魔纹分外夺目。
笑音一落,弑魂剑就自殿外飞了进来, 立于两旁的仙神顿时发丝纷飞。
兮故握着弑魂剑,杀气四溢。
玄铮看着她,眉峰紧拧,沉声道, “兮故,你是要毁了仙神二界么?”
兮故嘴角的笑意骤然放大,却没有要接她话的意思。
什么毁了仙神二界?如果可以,她要天地万物皆数消亡,可惜了,今日只是蛀虫的忌日。
玄铮见她眼底愈发疯狂,忙起身幻剑在中众仙神面前划出一道结界,将他们悉数隔离在他与兮故之外。
兮故轻挑唇角,执剑飞升与玄铮的视线平视。
“你以为,这莫以为这结界能护得住他们?”着,兮故眸中的狠厉骤然聚拢,一字一句道,“今日,本君倒是要看看,谁?能从本君手上逃出去。”
君故再无复生的希望,等待她的只有一条路。
玄铮看着她的眼睛,只见她眼角阴沉,眸中戾气冲撞。
坤岩同他讲的那些他并未全信,如今却是全信了,也不得不信。
兮故再不是从前的兮故了,他只觉得她疯得彻底!
玄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沉声道,“这结界自是拦不住你的,可拦住我的笛音却是绰绰有余的。”完,手中的长剑便飞快地幻成一根玉笛,紧接着,一阵笛音传出。
兮故眉目微动,直面伴着笛音冲来的神力。
笛音入耳,往事历历。
看着脑海里闪现的那些画面,兮故只觉得头疼欲裂。
玄铮见此,那双至纯至净的眸子眸光微动,呼吸不禁急促起来,笛音随之轻颤。
然就在笛音颤动的瞬间,兮故双臂一张,瞳孔骤然腥红,紧接着,弑魂剑就随着她划破了先前玄铮设置的结界。
结界内的诸位仙神眼疾手快地拿起自己早早准备好的法器。
玄铮眼中一痛,长笛幻剑,毫不留情地朝兮故刺去。
兮故已然疯魔,连他的回心笛音都未能唤出她心底的一丝情感,除了对抗,他已别无选择。
从现在起,今日没有对错,只有死活。
众仙神心里深知此时不是讲究君子之道的时候,纷纷加入其中。
这场抗衡的结果她们心里有数,除了破釜沉舟,别无他法。
正銮殿在双方来来往往的运术中顿时一片狼藉,往昔华贵庄严不再,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正銮殿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生死战场。
在这里,只有死活。
要么死,要么,竭尽全力活。
这场以一敌多的战争展示着仙神的不屈,也展示曾经那位人人敬重的兮故神女的强大。
重返神界的玄铮神力大增,不负五极帝君之首之名,也不辱新天帝之冠,即使伤痕累累也绝不放弃。
除非战死,否则不倒。
不知是兮故没有使上全力,还是他们齐心协力的对抗起到了作用,这场战役虽然死上众多,却也仍未因一方的胜利而结束。
就在众仙神以为这场众不敌寡的战争要无限下去的时候,殿门外传来一道娇俏焦急的声音。
兮故目光微动,一掌将眼前奋力与她缠斗的森禾击倒在地,转头望去只见明悦芮华、明魄松雨等人接连出现,过了一会,元祈宫的许多人也涌了上来。
在场的仙神见是神女虚的人,自然地将他们归类在兮故的阵营。
明悦急急地往兮故的方向跑,丝毫没有注意到毫不留情下手的仙神。
昴参心一紧,速移到明悦身边,抱着她闪身躲过。
兮故眼眸一暗,抬手给了准备再次进攻的坤岩等人一掌,随即也不管他们如何,伸手朝着身前一个方向释出了几道雷电。
方才对明悦下手的那些仙神瞬间爆体而亡,周围的仙神后背一寒,有些甚至抖动不停。
有兮故在盯着,一时之间,无人敢往明悦的方向靠近,更别出手了。
明悦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位置,过了好一会才僵硬的转头去看兮故。
兮故的视线在明悦身上一闪而过,最终落在神女虚众人站立的位置,眼神阴郁,“怎么?你们也急着来送死?”
芮华等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脸上写满了震惊。
君上这是怎么了?竟连他们都不认了!
他们不信君上会如此待他们,芮华率先回神,刚张口就对上了兮故凌厉的目光,只听她语气冷似寒霜,“趁本君现在无暇顾及你们,滚!”
与兮故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芮华只觉得那个熟悉的兮故又回来了,至于她后面的狠话,她跟在兮故身边那么久,自是明白的——兮故叫她带神女虚的人离开,以恩断义绝的方式。
虽不知她如此是为何,芮华当下就做出了反应,冲上前抓住明悦的手腕,冲着兮故怒斥了几句就要拉着明悦走。
明悦猛地挣脱,愤怒地看着她,“芮华!你这是做什么?!”
芮华没有答她,施法将她收入乾坤袋内就往外走,还不忘暗自给松雨和明魄使眼色。
明魄和松雨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从前兮故与芮华也极为默契,他们只当兮故暗中交代了芮华些什么,没有多就跟着芮华走了。
神女虚的人一走,正銮殿再次紧张了起来。
这时,身受重伤的玄铮再次出手,却被兮故轻而易举地击倒在地。
昴参正想上前,却被玄铮暗中抛给他的眼神制止。
兮故不急不缓地走到玄铮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紧接着就提起了滴血的弑魂剑。
昴参不知玄铮在想些什么,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了。
为了转移兮故的注意力,昴参提起十成的神力幻成巨刃朝兮故击去,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方才被芮华带走的明悦凭空出现在兮故身后。
昴参目眦欲裂,想要收手却已经来不及了,巨刃直击明悦。
“明悦!快让开!”昴参几乎是撕心裂肺。
明悦却不为所动,飞快地施法接住了那道巨刃,并将巨刃留在了自己体内。
兮故猛地转身,大步向前接住明悦的身子,眼尾似血猩红。
明悦被她搂在怀里,一股鲜血涌了出来,断断续续地开口道,“君上...我很久...很久都没有偷懒了,真的,你看...隐身术...分身术...和隐息术...我...我都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兮故猛地一颤,握剑的手都有些不稳。
昴参往明悦的方向走了几步,猛地跪在地上,面上已是泪流满面。
明悦望着昴参笑了笑,又攥着兮故的衣襟去看她,尽管口中的鲜血不停地往下滴,她的眼睛却如星辰一般明亮,只是话的气息愈发微弱,即使如此也还喋喋不休地着,“君上...我过...我会保护你的,我做到了。”
着着,明悦眼角的泪倏然而下,“君上...你...你不要再错了...会...会毁了自己的...”
兮故抖得愈发厉害了,她张口正要答应,明悦攥着她衣襟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如同所有神仙陨落一般,明悦的身子只在他怀中停留了片刻。
兮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魔界的。
一到魔界,她便见重光一动不动地站在大门处,一旁还站着巫炤、宿尧,而水彧则是独自一人站在另一处,距他们不远也不近。
巫炤和宿尧见到兮故,随之行礼起身,水彧慢半拍,也毕恭毕敬地按照巫炤二人的姿势朝她行了个礼。
重光定定地看着兮故,眼中浮现起淡淡的欣喜,随后又自责地低下头。
“师祖,都是我挑起的。”
他声音极,兮故却听得清晰。
巫炤和宿尧就站在他身旁,自是也没有错过他的话。
原来祖宗死活守在这里不肯进门,是因为心底太过愧疚自责了。
兮故看着重光,眼中没有任何神采,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语气不辨悲喜,“与你无关,别守在这里了,进去吧。”
完,她率先抬脚往魔君殿走。
巫炤和宿尧对视了一眼,半推半拉地带着重光跟了上去。
水彧并没有被安排,他从天宫来此便站在大门处没有进去,此时也只是静静跟在他们身后。
此生他再不求别的,只求能与她站在一个阵营远远看着她。
兮故沉寂地走在道上,无暇顾及身后人各异的心思。
先前两方相对,主要的战场在魔域之外,魔域内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切如常。
兮故将魔域熟悉的每一景、每一物悉数收入眼底,眼神愈发空洞无神。
自那日后,她便没有细细看过魔域的景物了,如今一看,她眼里已经什么景物都容不下了。
君故无处不在。
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段天地只有她一人的岁月里。
不,没有君故的岁月比那更可怕。
也不对,如今,最可怕的,是她。
兮故的步子愈发虚浮。
重光跟在她身后犹豫了良久,袖中的手紧攥成拳。
片刻后,他鼓起勇气快步走到她身边,“师祖...”
兮故没有看他,有气无力地开口,“下去吧。”
重光面色凝重,张了张嘴正要话,可他还没将话出口便倏地被制止了。
巫炤和宿尧在他快步向前走的时候就紧跟在他身后,见他如今一副还向继续下去的模样,两人连忙上前阻止。
好在君故去后,重光这个祖宗也不再像以前那般闹腾,不然他内人二心还恻得慌。
想到君故,巫炤和宿尧相视一眼,望着兮故的背影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少君怎么想的,君上先前那模样分明是有十足十的把握解决的心魔的,少君不可能不知道,可他偏偏要以一种极端的形式解决心魔,让自己落得个飞灰烟灭的下场。
那清衍将少君以灰飞烟灭为代价除去心魔之事告知诸位仙神,想必是为了让仙神二界对魔界少些敌意,可他实在太不了解君上了,这些年,他们算是看清了,能让君上放在心上的自始至终只有少君,至于什么关乎神魔和睦的事,她毫不在乎。
在这节骨眼上做此决定,清衍这一步棋走得大错特错,可惜,落子无悔。
巫炤和宿尧站在重光的两侧,静静地看着兮故离去。
兮故感受不到任何注视,与身后的一行人渐行渐远,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君故的住所,栖君阁。
栖君阁的一草一木都出自她手,屋内大到装潢,到摆设,都是她亲手布置的,可她来的次数却并不多,君故几乎时时刻刻待在她身边,有时连栖君阁都回了,就歇在魔君殿的侧殿。
刚跨栖君阁的门槛,兮故的心口忽的刺痛起来,这股痛意直到她走进君故的书房才缓慢消失。
兮故疲倦地环视了一周,视线被书桌中央一幅半遮的画卷吸引,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过去。
画卷的下半部分是一方山崖,还有一抹红色的裙角。
这衣裙她再熟悉不过,兮故颤着手拿起玉做的轴头将画展开,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中。
若不是她让君故负气离去,他也不会跑去与心魔同归于尽,是她害死君故的。
还不待她眼中的泪落下,凭空出现的白色光洞就将她吸了进去。
画卷失去支撑物落在地上,玉制的轴头顿时断成两截。
再次睁眼,兮故只见自己站在一道耸入云间的阶梯前,周围云雾缭绕,白茫茫一片。
兮故毫不犹豫地抬脚走上阶梯。
脚落阶梯,裂痕顿生,脚离阶梯,阶梯破碎消散。
兮故静静地走着,面容平衡,浑然不问前路。
待她走至一半,突然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冥古兮故,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