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第25章 生死绝歌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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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韶音果断道。

    对于女儿的拒绝,宋庄主的脸上并未露出意外神色,他心平气和地道:“别任性,音音。”

    韶音在他对面坐下,摇摇头:“爹,我不是任性。”她双腿伸直,脚腕并在一起,左右摆动着,“道歉,不是一句‘对不住’的事。”

    “我低了头,他们一定会以此为把柄,向我们提要求。”她眼神清明透彻,不容易被动的样子,“宁家并不是宽容仁善的作风。”

    倘若他们是,也就不会如此兴师动众的来问罪了。宋庄主思及此处,也犹豫了。

    “但是,传出去后,你的名声会不好听。”他想了想,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行走江湖,名声十分重要。你看爹,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行方便”

    “不。”韶音摇摇头,有自己的看法,“正相反,如果我道歉了,显得我行事鲁莽,冲动,不稳重,没有一谷之主的样子。”

    “但如果我不道歉,只会让人觉得我过于武断,不讲情面。这并非坏事。”

    她是一谷之主,哪怕过于硬气,别人会她心狠辣,却不会认为她懦弱不可靠。

    可靠和稳重,能够撑起一谷之主的排场。仁善、讲道理、知错就改,则不行。因为她太年轻了,只有十五岁,倘若给人留下“知错就改”的印象,以后多的是人让她“知错就改”。

    宋庄主之前没想到这里,闻言沉吟起来。

    不得不,她的考虑有道理。她太年轻了,不应该追求十全十美的名声,那不实际,也会给她带来过多的负累。

    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气宁庄主是个不依不饶的性子,也失望宁庄主居然是这样一个人。韶音则双交叉,拇指转动着,扫视着书房里的摆设。

    没什么好的,她不会道歉。

    尽管觉得她是个狂妄、自大、心狠辣的人就好了,反正她经营的是欢乐谷,接纳的是失意人,而走投无路之下,没人在乎她是什么人。到最后,她安置了足够多的可怜人,名声必定会好起来。

    顺水推舟的事,何须苦苦经营?

    “宁麒现在如何?”宋庄主放下揉眉心的,看向她问道。

    韶音看过去道:“在谷里养伤呢。”

    “多久能养好?”

    “这个”

    宋庄主瞪她:“什么这个那个?究竟如何?”

    韶音摸了摸鼻尖,道:“他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要彻底养好,就看宁家的内伤药的效果了。”

    她没把他打得伤筋断骨,若是宁家的药效果好,他很快就没事了。

    宋庄主伸点了点,道:“你啊你!行了,赶路累了吧?去休息吧。”

    “好的,爹。”韶音痛快起身,就往外走。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庄主,宁庄主派人来,有事请您过去商议。”

    韶音的脚步停了一下,转过头去看父亲。只见宋庄主的脸色陡然沉下去,看着她道:“你去休息。”

    “不用我一起过去?”韶音问。

    宋庄主拔脚往外走:“不必。如果你闲得没事,去陪陪你娘。”

    韶音便知道了,这是不必她露面,点点头:“好,我去陪陪娘。”

    她跟父亲在门口分开,一人往东,一人往西。

    西边客院。

    宁庄主坐在房间里,不时向外张望,终于看到宋庄主的身影,他冷哼一声,收回目光。

    “宁兄。”宋庄主进门,拱了拱。

    宁庄主示意:“宋兄来了,请坐。”

    宋庄主在他对面坐下。

    “我听庄上仆人们,贤侄女回来了?”宁庄主问。

    宋庄主淡淡点头:“是,刚回来不久。”

    “不知宋兄可问过了?”宁庄主问道,“宋兄知道的,我担心麒儿,不免心急了些,还请见谅。”

    宋庄主一点都不想见谅。

    “问过了。”宋庄主道,将韶音对他的话,跟宁庄主陈述一遍,“我已教训过她了,孩子不懂事,还请宁兄见谅。”

    请他见谅?宁庄主的表情扭曲起来,中茶杯猛地一放,怒道:“你在笑不成!”

    宋庄主意外地道:“宁兄为何会认为我在笑?”他哪里笑了?音音年纪不懂事,做出一点出格的事,原谅她一次怎么了?

    “她打伤了我的麒儿!”宁庄主猛地站起,指着他道:“把麒儿打成重伤!她怎么如此无情无义?麒儿跟她从一起长大,此番更是不辞劳苦去帮她,她为了一个外人将他打成重伤!你要我见谅什么?!”

    宋庄主也站起来,神情肃穆:“不错,宁麒跟她从一起长大,那他为什么不明白她的性情,非要一而再踩在她的底线上?”

    外人?谁是外人?

    谢沉,何情,宁麒,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外人!

    宋庄主根本不信什么私情。他只知道,宁麒过于任性,众人刚抵达那会儿,欢乐谷还是绝心谷,宁麒就挑衅何情、谢沉,还是音音调停。

    他们才走了多久,宁麒就忘记音音的告诫,又一次惹事生非?

    音音年纪,服众本就不易,他不帮着立规矩,还打头挑事,依仗的什么?青梅竹马的感情?句难听的,他们六七年没见了,若非他起了结亲的心思,他们路上碰见都认不出来对方!

    “我儿踩在她的底线上?”宁庄主气得脸孔扭曲,“她有什么底线好踩?欢乐谷谷主?你满天下去问问,谁知道欢乐谷?为着一个鸡毛名声都没有的破地方,她重伤世兄!如此无情无义——”

    “够了!”宋庄主打断道,脸色沉怒,胸膛起伏,“我敬你是宁兄,好生招待,不曾有半点怠慢。可你辱我女儿,无半点长辈的慈爱之心。之前所的结亲,就当我万梅山庄高攀不上。”

    他伸向外:“请。”

    瞧不上他女儿,就不配受到万梅山庄的招待。

    “你——”宁庄主脸色剧变,狠狠瞪了他一眼,抬脚往外走去,“好,万梅山庄出了个了不得的谷主,我们寒月山庄攀不起!我麒儿遭毒,算他倒霉!”

    “我倒要看看,谁攀得起你们堂堂欢乐谷谷主!”他在院子里呼喝一声,叫上弟子,大步往外行去。

    宋庄主脸色铁青,半个字也不留。

    爱走不走!

    韶音陪宋夫人了会儿话,总算安下他的心。听到仆人们父亲跟宁庄主吵起来了,不欢而散,宁庄主还带人走了,不由咋舌。

    父亲是个好脾气,禀性正直,但凡对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他就不会让人难看。结果变成这样,可知两人是翻脸了。

    不过,翻脸就翻脸,这样的朋友,韶音也不是很乐意父亲交往——原著中,万梅山庄被灭门,可没有描写宁家做了什么,后来女主在谢沉的帮助下复仇,也没有宁家出来支持。

    “爹,后日便是您的寿辰,您怎么不问我要孝敬您什么?”看到沉着脸走进来的宋庄主,韶音笑着撒娇。

    宋庄主的脸色缓和几分,道:“哦?你要孝敬为父什么?”

    “我去给您拿!”韶音颠颠地跑出去。

    宋庄主摇摇头,在桌边坐下,听着妻子感慨女儿长大了,不由也升起期待来。

    不多时,韶音回来了。

    “爹,打开瞧瞧!”她将一个蓝色锦缎包裹递过去,期待地看着宋庄主。

    宋庄主顿时忘了什么宁庄主,心里半点不高兴都没有了,涌起的全是慈爱与骄傲:“好,为父看看。”

    他不急不缓地打开包裹,发现里面是一双男士云靴。千层底,柔韧合脚,黑底金线,针脚工整而细密,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他不禁又惊又喜,同时还很心疼:“你做的?怎么花工夫做这个?你哪来的时间?”

    这样一双精致结实的靴子,必定要花费好些心力才能做成。女儿在欢乐谷,要监工,要安排统筹,要管理大大的事,还要写话本,她是不是没睡过觉?

    “爹很喜欢。”宋庄主声音发颤,抖着将靴子包起来,根本舍不得穿。

    韶音笑嘻嘻道:“别骗我了,你根本不喜欢,否则你现在就换上了。”

    刚完,被宋夫人打了一下:“别促狭。”

    宋夫人有点羡慕,又很感动,还有点酸。韶音看出来了,没告诉她,等她生辰时,她要为她缝一套裙子,再做一双绣鞋,比宋庄主有排面。

    一家人和乐融融,已经离开的宁庄主等人,却是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

    “师父,他们万梅山庄未免欺人太甚!”一名弟子不忿地道。

    宁庄主捋了捋山羊胡,眯起眼睛道:“哼!我寒月山庄岂是好欺负的?!”

    他们下山后,并未回去,而是在客栈中住了下来。

    转眼便是两日后。

    宋庄主每年过寿,都会摆下宴席,请佃户们吃一顿上等酒席,并让弟子们带着米面等,接济山下的穷困孤寡人家。

    今年也不例外。佃户们拼命往弟子们里塞萝卜、白菜、鸡鸭等,要给宋庄主过寿,并道:“宋庄主是好人哪!”

    “哪年咱们遇到事情,都是宋庄主带人给摆平,收的租子还不高,咱们真心感激宋庄主!”

    “不愧是英雄大侠,咱们住宋大侠长命百岁!”

    众弟子们拒绝不得,只得收下,冲大家拱拱:“诸位,吃好喝好,酒菜管够!”

    一片和睦中,偏偏掺杂进来一声阴阳怪气:“英雄大侠?生的女儿嚣张跋扈,无情无义,水性杨花,也算得英雄大侠?真叫人开眼!”

    场中笑声一顿,众人皆朝话的人看去。

    “你是什么人?”

    “何故诋毁宋大侠的千金?”

    “宋姐我们都是知道的,美丽大方,热情仗义,休得坏她名声!”

    那人继续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久前,那位宋姐为了一个以色侍人的男仆,将青梅竹马的哥哥打成重伤,还不叫无情无义?况且她不久前还猛烈追求明月山庄的谢沉,现在又养起了男仆,不是水性杨花是什么?”

    众人不知,他们不是江湖人,对江湖上的消息不大清楚。只知道宋朝音是万梅山庄的姐,样貌美丽,常常跟宋庄主、师兄们下山走动,遇到老人孩都很有礼貌,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姐。

    “胡八道!”

    “不可能的事!”

    那人顿时怒了,浑身劲气四散开来,袍角翻飞:“被打成重伤的是我家少庄主!怎么不可能?我为何要胡八道?!”

    众人还是不信。

    万梅山庄的两位弟子已经将萝卜、白菜、鸡鸭等安置好,沉脸过去道:“诸位,今日是我师父寿辰,还望行个方便。”

    “呸!”那人唾了一口,挑衅道:“拔剑吧!”

    宁庄主等人在不远处,今日就是要大闹寿宴。

    两位弟子沉下脸,交换了个眼色,不待什么,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颠倒是非,混淆黑白,胡言乱语!”

    “谁?!”

    只见一名蓝衣公子,腰间佩戴银色宝剑,身边跟着一名青衣婢女,正往这边走来。

    他身量纤长,面色苍白,带着一点病弱之气,像是山巅上的冰雪,冰冷难近。

    “我当是谁!”那人冷哼一声,“原来是大姐抛弃的‘旧爱’啊!”

    长得这般俊美,又是病恹恹的样子,不是谢沉又是谁?

    怪腔怪调地道:“有些人,没脸没皮,都被抛弃了,居然还有脸来祝寿,呸!”

    谢沉脸色更冷了,削瘦的五指握上剑柄,“锵”的一声拔出,声音冷若冰雪:“比不上寒月山庄,倒打一耙。”

    他抱剑朝四面拱了拱,道:“宋姐锄强扶弱,乃侠义之辈,若非她数次搭援助,谢某恐已命丧宁少庄主之。”

    众人顿时惊得后仰,嘶了一声!

    他们不知谢沉话夸张了,只见他生得俊美如玉,风度翩翩,下意识就信了他的话。何况,往日宋姐一直是好孩子。

    “哼,这可真是贼喊捉贼了。”人群中传出一声。

    其他人纷纷附和:“真不要脸,欺负我们大姐。”

    大姐才多大年纪?宁家的人真好意思!

    场面被扭转,没达到他们的效果,宁庄主脸色发青,使了个眼色。

    于是,他带来的几名弟子立刻冲入人群当中,要打翻酒菜。韶音的两位师兄当然要拦,谢沉也握剑加入。

    宁庄主站在不远处,面色阴沉,不时弹一道劲风,相助自家弟子。

    不多时,韶音的两位师兄落败,谢沉亦不支。

    佃户们心疼酒菜,他们素日里劳作辛苦,最舍不得浪费一粒粮食,结成人墙,护在席面前方。眼看要被攻破,山上终于来人了。

    “何人来我万梅山庄放肆?!”一个清亮的少女喝声,人未至声先到。

    内息不支,勉力抵挡的谢沉,霎时间眼眸一亮。

    飞快拭去嘴角的血丝,气势一震,攻势重新锐利勇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