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终 风雨不能摧,未来犹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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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所有人的潜意识里,有一群人已经渐渐被遗忘了。

    还记得一月中旬,一篇场人为交通事故引起了广泛关注——

    东城茶社班主唐崇安要跟江祺枫玩命,高速逆行导致车祸,唐崇安当场身亡。

    从那之后,东城就算是彻底倒下了。

    黄齐英自以为掌握了大权,一直让唐崇安保留着班主的名头做他的提线木偶。

    却没料到唐老板发疯玩儿命彻底败了东城这块招牌。自那之后,东城茶社这四个字出去,几乎是人人喊。

    北京相声行里屹立不倒的高山,终究是一夜之间倾覆了。

    人们再起知名的相声班社,提到的多数是曲阑社、双祺社。

    脱不开自身努力的原因,也少不了某些同行的衬托,江祺枫和张修明三年前立下的赌约,如今怎么也该达成了。

    虽然,张修明迟迟没有表态。

    六月将至,温祺玉的语言能力已经恢复了很多,至少是能按正常进行日常沟通了。

    但想要恢复到能上台的水平,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周五下午,温祺玉跟父母去医院进一步治疗了,江祺枫独自回到双祺社的后台。

    演员们都已经习惯了他在后台待着却不上台,看见他就随口声招呼,随即各忙各的准备演出。

    江祺枫四下看了一圈,到沙发跟前挨着徐照岚坐下,声道:“六月二十八的节目单排了吗?”

    徐照岚用看傻子的目光撇了他一眼,“祖宗,今儿才六一,你问我要二十八的?”

    “不是问你要,我是想报个节目。”

    “你报就报呗反正还远着……等会,你刚什么?”

    徐照岚猛地从沙发上蹿了起来,瞠目结舌地瞪着江祺枫,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这么大反应,不可避免地吸引来众人疑惑的目光。

    “徐哥,得痔疮啦?”

    “我以为沙发上有钉子呢。”

    徐照岚回头笑骂:“滚一边儿去,我挨个儿踢死你们。”

    哄散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围观群众,他才坐回到沙发上,侧着身正对江祺枫。

    江祺枫非常坦然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报个节目。”

    徐照岚眼睛顿时亮了一下,“咱温妹妹终于康复了?”

    江祺枫摇摇头:“还没,我单口。”

    徐照岚眉头一皱,语气中带了一丝怀疑:“你差不多半年没上过台,六月二十八什么日子?”

    江祺枫轻笑了一声:“你猜啊……”

    “猜个屁,报啥你直吧。”徐照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

    ……

    六月二十八那周节目单公布的当天,平静了好几个月的相声行又「炸」了一回。

    平时双祺社的演出就已经很受欢迎了,6.28那天的票更是在开票的第一秒被抢了个精光。

    江祺枫时隔半年再登台攒底,时隔很多很多很多年再单口,有热情观众在心底高呼——我愿称之为绝活儿!

    二十三日,夜晚。

    江祺枫陪自个儿徒弟演了一回《切糕架子》,台上的热闹,台底下观众的掌声和笑声更热闹。

    温祺玉刚顺了一遍某个整活儿的台词,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歇口气儿,抬头看见徐照岚从外边进来,赶忙伸手招他过来。

    “徐哥,我跟你个事情。”

    徐照岚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惊喜,“你恢复的不错啊?再等一个月就能上台了吧?”一边着,一边走过去在他边上落座。

    温祺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没,远着呢。徐哥,我想问,二十八号,谁报幕?定了吗?”

    徐照岚直觉这个开头有些熟悉。

    “还没啊,这玩意儿谁报幕不一样?”

    温祺玉道:“我、很久没上台了,想从报幕,试一试。”

    徐照岚一听他想尝试上台,顿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是好事啊!我这就给你安排上!”

    罢他就起身把另一边墙上挂着的册子取了下来,翻到6.28那天的日程仔细做了记录。

    “诶对了,我还是想知道,二十八号到底啥日子?又不是周末又不是节庆,你俩干啥非挑得这日子?”

    温祺玉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些旧事,心底涌上一股暖意。

    “那天,是我和师哥,搭档纪念日。”

    徐照岚一愣:“纪念日?啥时候的事?”

    温祺玉缓缓道:“《万象归春》复赛,三年前。”

    被尘封住的记忆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徐照岚想起了那年的旧事,不禁感慨,“你俩三年了啊。”

    ——

    二十八日当晚,双祺社久违地加了座,总是如此,门口还有近百名观众拥挤着想要进场,一直等到演出开始,还恋恋不舍不肯离开。

    观众已经整整半年没在舞台上看到温祺玉的身影了,即便今天只是报幕,也称得上是一桩惊喜了。

    温祺玉顺利的报完第一个节目下来,不光江祺枫松了一口气,就连他自己心底隐藏的忐忑不安都平复了些。

    “你恢复的真不错,下个月应该能上台了吧?”江祺枫有些期待了。

    温祺玉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狡黠。

    “希望如此吧。”

    室外的夜色愈发浓重,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点。

    前边报了五次节目,温祺玉一次错误都没有出现,这让所有人都为他感到欣慰和高兴。

    十点十分,第五场的两位演员鞠躬谢幕,回到了后台。

    温祺玉的报幕工作也进入了尾声。

    江祺枫望着他,一手握拳给他鼓劲儿。“加油……”

    温祺玉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慷慨就义的气势走向了台前。

    江祺枫心底隐隐有一丝疑惑,想了想,或许是他为自己即将完美收工而感到激动吧。下一秒,他被震惊的僵在了原地。

    只听台前传来略带兴奋的声音——

    “接下来请您欣赏相声《雅俗共赏》,表演者:江祺枫、温祺玉。”

    话音一落,温祺玉没有停留,扭身回到后台,迎面对上了满脸惊愕的江祺枫。

    “你报错了?”

    “没有,我故意的。”

    “你康复了?”

    “是啊,给你个惊喜。”

    江祺枫停顿了两秒,随即轻笑出声。心底渐渐充满了欣喜、紧张、激动,总之五味杂陈。

    “咱俩还没对过这活儿,你就不怕我压根没准备?”

    《雅俗共赏》就是去年岁末他们为箱准备的节目,当时他们在天津花了一个星期排练修改,一直到回北京的当天才定下最终的版本。最终那一版,他们甚至没有完整的合过。一场车祸之后,就这么搁置了。

    温祺玉丝毫没有担心,笑着看他:“我相信你。”

    台下,全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静了约莫十五秒。上百名观众屏息凝神,将目光聚集在了上场门处。

    江祺枫看着他,笑了。

    “走吧,上台。”

    往常演员们都是这么掀开帘子走上台前,却不知为何,江祺枫今天做这动作更显行云流水,浑身透着潇洒帅气。

    短暂的静默在双祺二人并肩走上台的那一刻就结束了,随之而来的是近乎疯狂的尖叫。

    谁能想到?原以为今儿只是久违地看江祺枫攒底单口,结果等到了双祺复出同台!

    有多愁善感泪点低的女性观众已经热泪盈眶了,原来听相声也能如此感动。

    两人并排,一捧一逗,面朝这满园观众,深鞠一躬。

    “上台得做自我介绍,换作半年前这个环节可能没有必要。”

    “半年后呢?”

    “我怕大伙儿都忘了。”

    “嗐……”

    到这时,台下数百名观众应声喊道:“没忘!”

    江祺枫嘴角略微上扬,且算作回应了。

    “我是江祺枫。”

    掌声雷动……

    “您有名气。”温祺玉从容地捧他。

    江祺枫接着道:“边儿上这位是我渡劫归来的搭档,他叫温祺玉。”

    “是我,我渡的什么劫啊?”

    “生死劫。”

    ……

    六月二十八号不是跨年不是封箱,双祺社剧场的灯却一直亮到了十二点之后,期间只有少数赶末班车的观众离场。

    正活儿在十一点整就结束,返场却返了三回,观众的热情丝毫没有减退,可见他们对今晚双祺复出的激动和振奋。

    正常结束之后已是凌一点,后台的演员却一个都没有走。

    双祺从舞台上下来,回到后台,就见众人齐齐鼓掌,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欣慰与祝贺。

    “相声把人哭了,可真有你的。”徐照岚一巴掌拍在江祺枫的肩上,趣他道。

    江祺枫笑容颇为无奈,回过头看向了自己的搭档,眼神中既喜悦又生气。喜他完全康复能再站上舞台,气他一声不吭瞒着所有人。

    “你什么时候康复的?”

    “月初吧,当时我感觉自己没什么障碍了,拉着我爸闲聊了俩时家常才敢确定。”

    江祺枫哑然失笑。

    “那你演技还挺好啊?瞒了我们这么久。”

    “还不是想给你个惊喜?”

    ——

    九月开学季,江桦顺利进入戏校相声表演班,解了江祺枫的一桩心事。

    赌约三年期满,张修明却像是忘了有这件事一样。

    直到十月,双祺社成立三周年当天,江祺枫用社里的账号发了一张众人和合影,还有一个观众送的三层的蛋糕。

    【配字:我们三年了!】

    在一片祝贺与祝福声中,有一个声音最为引人注目。

    【@张修明V:风雨不能摧,未来犹可期。//@双祺社V:我们三年了!(图片)(图片)】

    江祺枫愣愣看着消息提醒里醒目的一行字,半晌没回过神来。足足愣了一分钟,他才颤颤点开拨号,给张修明了个电话。

    “师父……”

    “嗯……”

    “您微/博?”

    “字面意思。”

    江祺枫又默了许久,他在竭尽全力压制心底的狂喜,克制着让自己不在电话里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怎么?你后悔了,想回曲阑?”

    “不是。”这回他回答的飞快,心底正渐渐被一点甘甜浸透。“师父,谢谢您。”

    当晚,秋风席卷过宽阔的前门大街。

    江祺枫和温祺玉并排走着,蹚过今夜的地上的月光。

    温祺玉蓦地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院牌匾上张扬的字迹——那是前不久师父亲笔题字,「双祺社」三字。

    ……

    “师哥,你咱这双祺社能走多远?”

    “那就看咱俩能活多长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