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师徒往事

A+A-

    台下观众里坐着不少记者,就是冲着这个来的,这会儿一听张修明发话,顿时眼睛发亮,开录音笔等着记录。

    张修明抬手扶在李三秦肩上,“首先,从今日起,李三秦李老师就是我搭档。”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位记者身上,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其次,我跟谢言一路走来十三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如今选择不同,今后各奔东西。我们俩好聚好散,没有所谓的隐情。”

    底下有人沉不住气了,大声问道:“那为什么谢言去了东城茶社!您的选择不同又是选择什么?”

    张修明对他笑了笑,“最后,这就是我要的,东城的事儿大伙儿可以去问唐老板,谢言的事儿你们可以联系采访他本人,我们已经不是搭档,我没有义务也没有资格替他回答。”

    这一番话的大气,让人不由得叫好称赞,李三秦很及时地接过了他的话,笑着问道:“张老师这么大伙儿能接受吗?”

    得知张修明有了新搭档,业务能力名气威望都不亚于谢言,甚至远胜过他,观众自然是乐意的很。

    记者没话可,终于消停了。

    最后张修明和江祺枫搭着唱了几段曲调,今晚观众算是一饱耳福了。

    散场回去之后,张修明又把李三秦请到家里喝酒,江祺枫在边上陪了一会儿,到后面就自己回屋去了。

    回到自己房间里,刚顺手关上门,江祺枫看见微信多了一条消息,点开一看,顿时愣住了。

    是谢言发来的消息。

    江祺枫还没点开看具体内容,光是谢言联系他就已经足够让他惶恐了。

    都相声演员找一个合适的搭档比找老婆难,搭档一场情分也确实跟夫妻有的一拼,这么来谢言可以算是他「前师娘」,突然收到他的信息,怎么可能不怕。

    点开聊天框,谢言也没别的,就为李三秦和张修明一场套话来了。

    江祺枫心里暗自嘀咕,消息传的真够快的,今晚演出结束也就几个时,这么快谢言都知道了,那些记者该不会真找他去了吧?

    盯着屏幕上这条信息,江祺枫陷入了纠结。再三犹豫之后,他选择了忽略,权当没看见。

    第二天一早,前一天曲阑社压轴《武训徒》的照片、视频片段、文章叙述就登上了热门。

    闹得这么沸沸扬扬,东城茶社当然不可能没有耳闻。

    中午唐崇安就来了后台会议室,会议室里还坐了几个人,都算是在东城茶社得上话的人物,其中就有两位,一是唐崇安的老搭档、跨行改当主持人的赵忽悠,一是刚从曲阑社过来、正处于舆,论漩涡当中、唐崇安的新搭档谢言。

    唐崇安坐在正中间,翻看了两眼网上的文章,评论里对昨晚曲阑社的演出赞不绝口,就连年纪轻轻跟着沾光的江祺枫都被夸得天花乱坠。

    “不能再被他们压着了,再这么下去迟早得让曲阑社一家独大。”唐崇安咬牙切齿道。

    谢言心里没忍住冷笑了一声,暗自嘲讽L,当年东城茶社大红大紫一家独大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话?

    想是这么想着,可也不能当真出来。谢言抚着扇子看他一眼,提议道:“崇安,咱们也该登台了吧?”

    唐崇安道:“登台是肯定的,可不急在这两天,这两天的再好也只能站站曲阑社的余温。”

    谢言轻轻挑眉,算是认可他这番法。“不止如此,咱们演哪一出也是个问题。”

    这时候,一直坐在旁边的唐忽悠突然插了话:“我朋友刚策划了一节目,你俩要是有兴趣我就个招呼,上电视的热度怎么都比在园子里强。”

    唐崇安若有所思,点头应道:“行,你给帮衬帮衬。”

    ……

    李三秦回到曲阑社将近一个月,按着安排每个星期都是周六上台演一场,平时在家喝茶养鸟,听着戏改本子。

    今天一早张修明又接了个采访,没在家里,走前还给李三秦留了个任务,就是督促江祺枫练单弦唱段。

    李三秦来是来了,也确实跟江祺枫同在客厅待着,可他对抓孩子练功没什么兴趣,反倒是好奇自己不在的时候曲阑社的故事。

    算起来差不多就是他走之后一年,张修明收了江祺枫这个徒弟,问他正合适。

    “你师父不在,能给我讲讲你们之间的事儿吗?”缺席七年的李三秦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抬眼朝江祺枫看去。

    江祺枫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心里有些犹豫。

    “您真要听?这事儿可不短。”

    李三秦道:“你吧,我就当听着解闷了。”

    江祺枫稍稍捋了捋这些年的事儿,抬眼看着天花板上的蛛丝,从头起。

    “我遇见师父那时候才十五岁……”

    江祺枫是张修明给他起的艺名,那个时候他应该叫江晚秋。

    江晚秋家境实在是差了点,初中那会儿读书读不下去了,干脆把他送去戏校,戏校也是职中的一种,多少是个手艺,还能混个文凭,这么一个大活人不能待在家里闲着等吃饭吧?

    江晚秋入学的时候才十四岁,也就是在天津那会给百曲园端过茶送过水,听过两耳朵,约莫知道曲艺师哥什么东西,但真要学这个,他是真没兴趣。

    被家长逼着学的,能有兴趣就怪了。

    进了戏校之后,真学个什么戏曲工种吧,也不大可能,人家学戏的都得是从练身段,十四岁再想压腿拉筋,迟咯!

    整个戏校只有这么一门曲艺,不需要娃娃腿,不是哑巴不磕巴就能学,这就是相声。

    江晚秋进了相声班,开始跟着先学贯口基础。

    一年的时间,基础该学的功夫都学完了,混在其中的江晚秋依旧是糊里糊涂,连相声是什么东西都没闹明白。

    直到他过了十五岁,有这么一天,戏校举办文艺晚会,请来了曲阑社的名角儿,张修明和谢言。

    当天,所有学生都在台底下看节目,只有江晚秋坐在教学楼南边的楼梯上独自发呆。没过多久,他听见有老师在喊他的名字。

    “江晚秋哪去了!学校好不容易请到曲阑社的张老师,他还敢不来?”

    张修明和谢言是压轴的角儿,这会儿老师正在满教学楼寻找江晚秋,想在节目开始前把他拽回去。

    江晚秋听到这动静,猛地站起来便往声音的反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往后看,怎料光顾着看身后忘了看前边,不偏不倚,撞进了一人的怀里。

    “你叫什么名字,着急忙慌躲什么呢?”

    江晚秋一见撞了人了不免有点紧张,停下来低着头不敢看他,两只手揣在身前绞着袖子,支支吾吾回答:“我、我叫江晚秋,是相声班的学生、我我我刚才去上厕所了!怕赶不上看节目,对,怕赶不上。”

    那人又问:“怕赶不上谁的节目?”

    江晚秋眼珠子一转,回想起刚才老师喊的话,赶忙答道:“看张老师!我们老师学校请了张老师,张老师很厉害!”

    那人哑然失笑。

    江晚秋哪会想到,他撞到的这位正是他口中很厉害的张老师,张修明本人。

    张修明有些诧异,上下量了一番面前的孩子,只见他衣服有些破旧,身形娇瘦弱,看起来便是家境不大好,也难怪如此好学了。

    他没太注意江晚秋起初话颠三倒四,只当是撞到人紧张所致。

    这误会就大了……

    只听张修明尽量放柔了语气,对江晚秋:“赶快回去吧,等会儿结束了来舞台后面找我。”此时,他心里已经动了收徒的念头。

    江晚秋还云里雾里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脸懵地抬起头,憋了半天问出一句:“你,你是谁啊?”

    “张修明。”

    ——

    知道了自己撞得人就是「很厉害的张老师」本人之后,江晚秋晕晕乎乎地到了晚会现场礼堂,他没有回到自己班级的位置,而是待在某个,等着张修明上台。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看看张老师有多厉害,还想看看好的相声是什么样子。

    于是,江晚秋躲在角落里笑得前仰后合。

    结束之后,江晚秋果然去了后台,他心翼翼地寻找着张修明的身影,随后他在后台的最里面看到了张修明和谢言。

    “张老师,你真的很厉害!”江晚秋一脸崇拜地。

    谢言跟在张修明身边,突然看见这么一个孩儿,愣了一下。“你上哪儿招惹的孩儿?”

    张修明白他一眼,又将目光放到了江晚秋的身上:“那你想不想跟张老师学相声?”

    江晚秋歪着头问:“您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吗?”

    张修明:“你可以拜我为师,我单独教你。”

    江晚秋像是没听清,揉了揉耳朵,反问:“您,我拜您为师?”

    “对啊。”张修明摸着他脑袋,温和的。

    江晚秋想了想,笑容更灿烂了:“好!”

    这时,相声班的负责老师追来了后台,一看见江晚秋便训斥道:“刚才找你半天!你去哪了!谁让你进后台的,这地方是你能来的吗?”他还想再骂,却是不经意间看见了江晚秋身后的人,微微一愣。

    江晚秋被训得缩着脖子不敢吱声,悄悄向张修明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张修明上前把他拉回了身边,再跟负责老师解释道:“对不住,方才是我喊他过来的,你先别生气。是这样,我看这孩子乖巧懂事有机灵,想收他为徒,你看……”

    老师当时就愣住了。

    张修明要收徒?收谁不好怎么收这么个混日子的家伙?艺术家的思维果然令人费解。

    可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脸上的惊讶就转化为欣喜。“当然可以!这子能跟着张老师您是他的荣幸啊!”

    张修明点了点头,问:“相声班基础都学完了吧?”

    “学完了学完了。”江晚秋学没学就不知道了。老师心里暗道。

    张修明可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一手牵着江晚秋,另一手拎着东西,这就准备走了。

    “这孩子以后跟着我,大课和考试的时候我会让他回来的。”

    当晚江晚秋就拜了张修明为师,还跟着住进了师父的家里。

    之后张修明和谢言商量了一番,这么的孩子叫「晚秋」,上台恐怕不吃香,于是给他起了个艺名,叫江祺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