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白底竹纹的屏风隐隐约约地透出后面浸泡在木桶中人影,偶尔传来的一阵水流划动的声音和屋内弥漫的温热雾气无一不在透露着这里是一间浴室,而现在正有人在使用。
自从蚀骨钉的后遗症显露出来后,秦岁已就爱上了浸泡在热水中的感觉,每次沐浴的时候都要多泡上一段时间才肯出来。
房门缓缓开又合上,边墟穿着单薄的内衫走了进来,揉了揉眼睛似乎很困的样子。
“师兄,你怎么还没洗好啊?”
“你进来做什么?”秦岁已一愣,眼看着屏风后面的人影就要转过来了,吓得立马整个人沉入水中,只露出脖子以上。
“我等了好久都不见师兄回来就寝,没有师兄我睡不着。”边墟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脸不开心。
秦岁已深吸了一口气:“你先出去,我这就好了。”
秦岁已看着秦岁已面红耳赤的样子,偏了偏头,一脸天真问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无……无事。”秦岁已指了指门口,“快出去。”
“……哦。”边墟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秦岁已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从水中站起来,走出木桶,身上的水珠被一瞬间蒸发。
他转身走到木架边取下衣物,正准备穿上的时候,忽然觉得感觉有些不对,一转身竟看见方才原本已经离开的边墟正躲在屏风旁探出头盯着他看。
就在这沉默的气氛中,秦岁已看见边墟的鼻子流下一条鲜红的液体,滴落在地上。
气氛一时变得更加沉默。
最后边墟头上顶着被秦岁已揍的包以及两条鼻血回到了房间。
秦岁已表情严肃地跟在他身后走进房间:“年纪不学好,学人偷窥?谁教你的?”
虽然看起来一脸平静,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秦岁已脸上飘过的淡淡红晕。
“师兄,我错了。”边墟瘪着嘴。
秦岁已当然没有真的生气,他看着边墟委屈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他的伤已经彻底痊愈了,那位叫玄绫的神秘女子明日便可准备施术了。
“边墟。”秦岁已唤了他一声。
边墟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发现对方似乎没在生气了,便赶紧走到秦岁已身边。
边墟伸手抱住秦岁已的腰,将头搁在对方的颈窝里:“师兄,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秦岁已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
第二日一早,众人又聚集在了医斋。
不知道玄绫用了什么方法让边墟安静地昏睡了过去。
将边墟放在床铺内侧后,玄绫转身对秦岁已:“等会儿我就要施术将你的魂魄引入边墟的意识内,意识的最外层会有一道壁垒,你试着接触并让它接受你的进入,最好慢些来,因为如果遭到排斥的话,你的魂魄就会受到攻击,导致你自身的意识混乱。”
秦岁已神色严肃,缓缓点了点头。
“若你进入了他的意识领域,只需要找到他的灵魂本体,然后唤醒他。”玄绫继续道,“还有一点需要注意,在他的意识领域内,会放大他性格中的阴暗面,所以你或许会发现他跟你所认识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记住,你要做的只是尽快唤醒他。”
“我该如何唤醒他呢?”秦岁已眉头轻皱。
“一般来,强烈的刺激即可。”玄绫想了想。
秦岁已在边墟外侧躺下,闭上眼睛。
没过一会儿,他就感觉到自己的魂魄似乎在被拉扯着离开他的身体。这应该就是玄绫在施术。
秦岁已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意识也陷入了模糊不清的状态。他被一股力量牵引着,漂浮着,然后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点亮光,他往那边飞去,亮光变得越来越多。
穿过那片亮光后,那种被牵引着的感觉突然消失,秦岁已整个人豁然开朗,意识也不再模糊。
他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像是站在湖水之上,周围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医斋里。
众人看着陷入昏睡的两人,心里的大石头始终悬着。
“就看边墟会不会排斥他的进入了。”玄绫淡淡道。
“肯定不会的。”齐鸢然坚定地,“边师弟就算忘记了所有人都会记得师兄,所以他一定很爱师兄,不会排斥他的进入的。”
夏澜和申淮悠也跟着点了点头。
“但有时候,一个人排斥另一个人进入自己的内心,并不是因为讨厌,反而是因为太爱了。”玄绫浅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动。
齐鸢然不明白:“为何啊?”
“因为害怕自己最不堪的样子会展现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
……
秦岁已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到面前有一股隐隐的力将他往后推。
“这就是外层的壁垒么?”秦岁已抬手试探着摸了上去。
那股力变得越来越强,但却并没有伤害秦岁已,似乎有种“我想阻止你,但你要是非要往前走,我也无可奈何”的意思。
秦岁已继续顶着压力往前走,一瞬间,那股力忽然消失了。他一抬头,原本一片白茫茫的周围竟变成了热闹的城镇。
贩夫走卒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来来往往的人与秦岁已擦身而过。
“人间?”秦岁已顺手拉住旁边经过的一个书生扮的男子,“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然而这个人只是呆滞看着一个方向,一句话不。
秦岁已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现他眼中并无神采,等秦岁已放开他后,这人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继续往前走着。
秦岁已又观察了一下街上的其他人,发现他们都只能做一些特定的事,比如卖胭脂的人只能卖胭脂,若是问他一些别的事,他就会陷入一种呆滞的状态。
也对,毕竟这只是边师弟意识领域,不可能跟真正的人间一样。
这么想着,秦岁已忽然发觉这个城镇还挺大的,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边墟。
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对策的秦岁已忽然听见一阵吵闹的声音从旁边的巷子里传来,听上去似乎是发生了争执。
秦岁已站在墙角悄悄往里面看去。只见几个孩子围成了一圈,大的也就十二三岁,的估计就五六岁。
从空隙中可以看见几人围着的似乎也是一个孩子。
“你个叫花子还敢抢我们的吃的?”年纪最大那个孩子骂骂咧咧地叫嚷着,“之前没被够是吧?揍他!”
着,那几个孩子就开始对被围着的那个孩拳脚踢起来。
“住手!”秦岁已看不下去了,出声制止。
几个人的孩子转头看见秦岁已后也没害怕,反而理直气壮地:“你谁啊?别多管闲事,这个臭要饭的就是欠教训,敢抢我的东西……”
“他抢你什么东西了?”秦岁已走过去,终于看清了被围着的那个孩子。
这孩子看上去有七八岁,穿着一身脏得看不出原样的衣服,长长的头发也脏兮兮地着绺,还沾着许多杂草泥土。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就算被揍也没求饶,只是缩成一团忍耐着,脚边的地上掉落着半个包子。
“他抢了我的包子。”
不得不这几个人还是很真实的,真实到秦岁已无法对这个被欺负的孩子视而不见,于是他摸出钱袋,扔了一块碎银过去:“我替他赔给你。”
那孩子接下碎银后,点了点头:“行,那我今天就放过他。”
离开之时,那孩子还不忘在地上那半个包子上踩一脚再走。
看着他们几个走了,蹲在地上的孩子忽然伸出手抓起那被踩扁了还和着泥的半个包子就要往嘴里塞。
还是秦岁已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制止了他:“这不能吃了,你要是想吃东西我再给你买。”
那孩子抬起头来看向秦岁已,一双眼睛干净地没有一丝杂质,然后缓缓朝他伸出了手掌。
秦岁已叹了口气:“你想吃什么?”
“包子。”孩儿呆呆地。
秦岁已带着他去包子摊买了好几个大肉包。两人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秦岁已看着孩狼吞虎咽地两口就吃掉一个。
“慢点吃,心噎到。”秦岁已拍了拍他的后背。
没想到孩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躲开了他的手,还往旁边挪了一段距离。
“?”秦岁已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尴尬。
孩努力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声地:“我身上脏。”
秦岁已心里没来由地抽疼了一下:“无妨,我不嫌弃。”
孩睁大双眼看着秦岁已,看了一会儿后又继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待孩吃完后,秦岁已才想起来:“友,你是不是走丢了?”
孩摇了摇头,但没有话。
这时候,秦岁已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这个孩子是不是太过真实了?他跟其他人好像很不同。
该不会……
“友,你……叫什么名字啊?”秦岁已心跳忽然有些加快。
孩低着头:“我叫边墟。”
“!”听到这个名字,秦岁已心跳都慢了半拍。这个脏兮兮的乞丐竟然就是边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