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黎真的到做到，不仅晚上在这儿陪着，白天也尽量在这儿陪着他。

    江乐也觉得自己或许是多想了，总感觉到司黎像盯着个什么行动不便的年过花甲的老头儿一样地盯着他，恨不得把饭喂他嘴里，天天让他躺床上什么也不干。

    他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难过，但是这几天司黎却总是在逗他开心。

    不抱着他没完没了的折腾，也不在他耳边些没皮没脸的话，而是抱着他轻声细语地哄他，好像抱着什么易碎品似的。

    江乐也是身体状况不好，并不是精神状况不好，这么显而易见的情况，他当然察觉到了。

    思来想去，他觉得一定是那天医生跟司黎了什么。

    所以他要搞清楚，医生跟司黎到底的是什么。

    机会很快来了，那天午后，司黎正在哄他午睡，正在迷迷糊糊之际，司黎的手机响了一声。江乐也感觉到司黎拿出手机在看，随后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这才翻身下床。

    听到传来关门的声音之后，江乐也迅速爬了起来，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这才开门出去。

    左右张望过后，江乐也看见了司黎的背影，这才轻手轻脚的跟上去。

    果不其然，他看见了站在外头的那个医生。

    司黎推开玻璃门出去，和他点头了个招呼。

    医生递给他一个文件，司黎一边开文件一边在跟医生着话。

    江乐也“啧”了一声，隔着玻璃门，还是无法听清楚他们在什么。要是这么大摇大摆的出去，肯定会被他们发现。

    可是他又迫切的想知道司黎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想了想，既然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看一看司黎手上的文件上是什么总是可以的吧？

    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他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带了手机出来。

    于是掏出手机，开相机，找了个隐蔽又距离近的位置，放大了镜头的倍数之后，这才看清楚司黎手上拿着的纸上写的是什么。

    是他的病历本。

    看了一会儿，他觉得没有哪里不对。直到看见诊断结果，除了写了他身体的问题之外，还写了他的精神状况。

    判定为有轻微的被害妄想症。

    江乐也拿着手机的手一抖，心跳好像在一瞬间漏跳了一拍似的。

    他再次把手机往上移，确定了患者的姓名写的是“江乐也”三个字没错。之后反问了自己一句，自己是叫“江乐也”没错。

    可是，被害妄想症？

    这个诊断是不是太离谱了？

    医生又是凭什么这么诊断的？

    仅仅凭那天晚上他对护士的那一番话吗？

    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他把手机收了起来，他忍不了，他必须得当面问清楚。

    走到玻璃门前，他看了眼还在低头看病历本的司黎，干脆地推开了门。

    司黎抬起头，看到江乐也出现的刹那间，眼睛里有错愕和惊慌，“乐也？”

    江乐也走到司黎面前，想拼命镇定住自己的情绪，但是怎么都稳定不下来，以至于开口话的时候，他感到胸闷气短的，“你觉得……我精神有问题？”

    “乐也……”司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为什么觉得我精神有问题？”江乐也看出司黎眼睛里的犹豫，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在因为什么犹豫，难道是怕他伤心难过吗？还是怕他知道了真相而接受不了？

    司黎把病历本递还给了医生，眼神示意医生先离开，然后才走了过来，“乐也，我们没有认为你的精神有问题，你情绪别激动。”

    江乐也的视线落在医生手里的病历本上，随后把视线拉回来，落在了司黎的脸上。这张脸，在江乐也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让他脸红心跳，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因为这张脸而让自己伤心到歇斯底里，“那你到底在瞒我什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吗？我的精神没问题，我的脑袋没问题，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的？”

    “乐也，我相信你的，都相信。”司黎伸手过来拉他。

    江乐也避开了来拉他的那只手，眼眶突然感到酸涩，因为司黎的这句话，不管怎么听来都是敷衍的，“我没有被害妄想症，我的脑袋是清醒的，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我真的……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你们根本不相信我的，觉得我在瞎想，是不是？”

    “乐也，我相信，你的不管是什么，我都信。”

    江乐也不是三岁孩，这样哄人的话他一听就知道真假，“你把我送到这儿来，到底是觉得我身体有问题还是脑袋有问题？我就这么让你担惊受怕吗？这几天，你几乎二十四个时都陪在我身边，你是真的觉得我精神失常了吗？还是生活无法自理了？”

    “乐也，你情绪别激动，这几天你的情况在好转，一直有良好的趋向，医生刚才就是在和我谈这件事情。”司黎想靠近他一些，但是一靠近，江乐也就开始往后退，他只能言语安慰，“我二十四个时陪着你，是因为我爱你，我想时时刻刻都见到你，你身体不好我是非常担心，可是看到你的情况在好转，我也在慢慢放心。我没有觉得你的精神有问题，我从来没有这么认为。”

    “但是……”江乐也别过脸去，再抬头时，眼睛里带了点儿坚毅，“你从一开始就瞒我，为什么？别什么怕我担心多想的话，我不想听你敷衍我的理由。”

    司黎满眼心疼，实在想伸手把他搂进怀里紧紧抱着，但是害怕自己这样会把他推远。既然他不想听敷衍的话，那么司黎只能实话实，“换位思考一下，你当时身体不好吐血了的时候，不是也想瞒我吗？乐也，我同样是怕你担心多想，这种话没法不，你明白吗？”

    江乐也的眸子轻颤了一下，面前的人此时此刻是无比真诚，他要是再刨根究底，不是显得太咄咄逼人了吗？司黎是爱他的，他也爱司黎，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一直支撑着他到现在的理由就是因为司黎，这份爱，深刻。他绷直的嘴唇松开了，随后向司黎提要求，“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医院。”

    “我每天陪着你在这儿，还要回家吗？”

    江乐也点头。

    “再过两天好不好？就两天，两天过后，我保证带你回家。”司黎见江乐也的情绪平稳下来，这才拉住了他的手。

    “真的？”江乐也怕他这是缓兵之计。

    “千真万确。”司黎和他十指相扣。

    “拉钩。”江乐也一脸认真地伸出左手拇指。

    司黎笑了笑，和他拉钩。

    这天晚上，寒风阵阵的天气突然带来了一阵暴雨。

    黑夜之中电闪雷鸣，尤其吓人。

    病房里，却只有司黎在睡着。

    江乐也已经在天台上待了十几分钟了，冰凉的雨水顺着他墨黑的头发流淌而下。他的眼眸里，嗜血阴鸷的气息倾泻而出，像一头伺机而动的凶狠猎豹。

    他右手握着的那把刀上，全是鲜血。

    冰凉的雨水落在刀身上，鲜红的血水争先恐后地滑落到地面。

    他唾掉嘴里的血腥味，一步一步往前走。

    粗糙的水泥地面上，一个身穿护士服的女人大惊失色地往楼梯的方向爬，她歇斯底里地呼救，但是响亮的雷声总是恰到好处掩盖住了她的呼喊，尽管她的肚子上已经挨了一刀，鲜血止不住地流出来，她还是奋力呼救。

    他抓住那个女人湿漉漉又散乱的头发，把她从楼梯口拖走，拖到一角之后，他举起刀，毫不犹豫从她的右侧脖颈刺了进去。

    温热的鲜血喷薄而出，拔出刀的时候，鲜血更加放肆地喷溅出来，溅了他满手。

    他咧开嘴笑了，一个阴森恐怖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他伸出舌头，柔软的舌尖划过坚硬的上排牙齿，像是及其满意且兴奋。

    他起身，看着奄奄一息却仍然拼命呼救的护士，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轻轻“嘘”了一声。

    护士瞪着眼睛，眼睛里的惊恐已经爆炸开来，苍白的嘴唇还在蠕动着，她还在呼救。但是夜空中划过的响雷一声比一声刺耳，像是故意掩盖了她的声音。

    他再次举起刀，眯起了一只眼睛，在浑身是血的女人身上瞄着位置，好像在找下一刀刺在什么地方比较好。

    在下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的时候，他确认了心脏的位置，随后嘴里发出“咻”的一声，刀就扔了出去，稳稳地扎在她的心脏位置。

    他噘了噘嘴，皱着眉头，看着立刻断了气的女人好像不太满意。他抬起头，冰凉的雨滴落在他的脸颊上，他伸出手，抹了把脸，随后爬上高处，纵身一跃而下。

    “啪”的一声闷响，大雨拼命冲刷着他口鼻里流出来的鲜血，渲染着红了一大片，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睁着的眼睛，眼白的部分瞬间被鲜血浸透，随后，鲜血顺着他的眼眶流至眼角，再流到水泥地面上。再然后，随着冰冷的雨水流进下水道里。

    在今天司黎拿着的病历本上，江乐也没看到的，还有一个诊断结果：潜在型人格分裂症。